检测通信频道的信号强度与风速变化,他一只爪子不断地调整信号波段,另一只爪子按着耳机,聚精会神地侧耳倾听,就像是夜深人静时在灯下监听电台的地下工作者。
老猫希望能在漫无边际的白噪声中找到什么有意义的信号,但很可惜,除了尖啸还是尖啸,听上去外头的风暴中仿佛有群魔乱舞,千万女鬼齐声哭嚎。
“老猫,我就位了。”唐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收到。”老猫迅速回复,“听着唐跃,你现在把天线立在气闸室的门前,然后把天线的电缆插头捡起来。”
“插头?插头在哪儿?插头……找到了!见鬼,门口的风好大啊,这插头在到处乱飞,我得把它抓住……卧槽我弯不下腰来啊,等等等等啊,我要先弯个腰把它抓住,是个usb接口。”
“没错,是个usb接口,这是天线的数据线,你现在往你的左边看……在气闸舱舱门左边的舱壁上,有一个数据接口,亮着灯。”
“我看到了数据接口,就在我的手边上,但是这里已经插了一条数据线诶。”唐跃说,“我不知道这条电线通往什么地方……”
“那条电缆是昆仑站原通信天线的数据线,你现在可以把那条线给拔了,插上你自己的这一条。”老猫指示,“插上之后,看看天线上的指示灯有没有亮。”
片刻之后,唐跃回复:“亮了。”
与此同时,老猫眼前的屏幕上显示“已连接新硬件”,这说明天线成功接入了昆仑站的电脑。
“现在你把抛物面天线转向东南方,慢慢转,速度不要太快。”老猫下达指令,一边仔细检测通信系统的信号,“这个时候,联合空间站就应该在那个方向。”
唐跃背靠着气闸室的舱门,他用安全绳把自己锁在了舱门上,他双手握着天线的支架,开始缓慢地转动,尽管老猫无法精确定位联合空间站的位置,但后者毕竟是个在轨道上进行周期运转的航天器,它沿着固定的轨迹绕火星飞行,只要知道空间站的轨道参数,老猫很容易就能推算出空间站在任意时刻的方位。
“有信号了吗?”
“没有。”老猫盯着屏幕,“继续转动。”
“有信号了吗?”
“没有。”
唐跃抬起头,望向东南方向的天空,老猫说联合空间站现在就在那个位置,但唐跃什么都看不见,眼前一片漆黑。
“把天线的角度再往上稍微调整一下,大概五度到十度的样子。”
“五度到十度……”唐跃一边调整天线的方向,一边嘟嘟囔囔,“我忽然觉得我像是在修电视。”
“修电视?”老猫皱眉。
“我小时候乡下老家的电视机就是这样的,在没有网络和数字电视的时候,电视就是连着一根天线,那种天线看上去像是个晾衣架,用竹篙架在高处,我们都叫它电视架。”唐跃悠悠地说,“那真是非常非常古老的玩意了,就算是在我老家那么偏僻的小村子里,电视架都差不多已经绝迹了。”
“那是八木天线。”老猫说。
“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反正我们都叫它电视架,电视架是个很坑爹的玩意,信号经常出问题,所以电视节目经常模糊不清。”唐跃接着说,“碰到电视播放不清的问题,我们一般就两招,一个就是拍,死命地拍,拍电视,拍到它清楚为止。”
“另一个就是出门转电视架,一个人留在房间里盯着电视机,其他人出来调整电视架的方向,一般电视架都用很长的竹篙支了起来,所以我们就在底下转竹篙,而且一边转竹篙一边向房间里面喊‘清楚没有啊?’,如果里面的人回答说‘不清楚’,那我们就继续转,直到里面的人喊‘清楚了’,我们才停下来,然后赶紧跑回去接着看电视。”
老猫点了点头。
“确实有点像。”
唐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回忆起这些,有些画面就是突然蹦进脑子里了,原本模糊的记忆在某个瞬间骤然变得清晰起来,在火星狂暴漆黑的风沙中,他竟然能想起很多年前的某个暑假下午,树上的蝉叫得闷热又嘈杂,自己捏着冰棍坐在老家房间里,桌上的彩电放着老电视剧《还珠格格》和《少年包青天》。
想着想着唐跃甚至还能哼几句主题曲,比如说还珠格格的“海可枯石可烂天可崩地可裂,我们手牵着手牵着手牵着手”,还有少年包青天的“头上一片青天,心中一个信念,不是年少无知,而是不惧挑战”什么的。
“停!”老猫忽然大吼。
唐跃不动了。
耳机中的白噪声猛地低了下去,如女鬼嚎叫般的电流杂音也陡然消失了,一个柔弱颤抖,带着哭腔的微弱声音从黑暗寂静中浮现了出来。
“这里是联合空间站,第四百五十一次呼叫昆仑,收到请回答……这里是联合空间站,唐跃先生,猫先生,你们能听到我么……唐跃先生?猫先生?”
老猫松了口气。
终于联系上了。
它按住耳机,“麦冬小姐,这里是昆仑站,我是老猫!你能听到我说话么?”
第四日(13) 海绵宝宝坐在海底
“猫先生?猫先生猫先生猫先生是你吗?我能听到!我听到了我听到了!”麦冬的语气中迸发出巨大的惊喜,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猫先生你们还好么?唐跃先生呢?”
“昆仑站一切正常。”老猫回答,“唐跃也安然无恙。”
“吓死我了……真的吓死我了,你们突然就失去了联络,怎么呼叫都没有回应,底下究竟出了什么事?”
“沙尘暴。”老猫说,“天气干扰了通信,好在没造成什么损失,我们已经解决了问题。”
麦冬松了口气。
“麦冬小姐,你那边的情况如何?”老猫问,“你手上还有多少生存物资?够用多少天?”
“最后一块压缩饼干已经在十五分钟之前被我吃掉了,我本来想留到明天吃的,但是……我实在是太饿了,饿得睡不着觉,空间站上现在没有任何可以吃的东西了。”女孩低声说,像是做了什么错事,“我……我还尝试着啃了一下居住舱内的保暖内衬……后来发现根本就咬不烂……”
麦冬的声音越来越小,老猫哭笑不得。
敢情这姑娘是个吃货,饿急了连空间站都啃。
唐跃背靠着气闸室的舱门,坐在地上,他把明光铠头灯的亮度调到最大,但仍然只能照亮身前一米的范围,唐跃觉得自己像是身处在暗无天日的海底,地球上能和目前这环境相似的只有深海了,只要深度超过两百米,所有的光线都会被海水吸收,再往下就是伸手不见五指。
唐跃心想如果地球上有个潜水员坐在太平洋的洋底,头顶上是一千多米深的漆黑海水,那么这境况和他还真是差不多的……都一样危险,一样黑暗,一样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