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节
到底是出家人,懦弱怕事……
谢陌站在树荫底下,好整以暇地摇着折扇,看着前方激烈的战斗。
泰山、武当两派掌门人并未出手,只是底下的几个小帮派按捺不住,当先抢了上去,竟被谢随一刀一个地解决了。
杀人见血,飞溅上天,那一刹那,谢陌才终于笑不出了。
他再是精于算计,也不曾亲自杀过人的。——娘亲不允许他习武,甚至不允许他碰一碰大哥的刀。
但杀人对于大哥来说,却好像已经是很寻常的事。
“大哥哥,”秦念忽然开了口,“我第一次杀人,就是在你离去无锡的第二日。”
谢随一怔,不知她为何要在这种时候说起这件旧事。
而她却也不再多说了,敌人已攻了上来,刀光与血光飞闪而过,她的身影滑如游鱼、疾如箭矢,刀刃入肉的刹那,没有分毫的犹豫。
鲜血溅上她软红的衣袂,也有暗器从林中飞来,被谢随一刀格下。
母亲死了,他尚且来不及悲伤,来不及愤怒,就先成了弑母的帮凶。
他们已经连杀十余人,鲜血纵横浸透了脚下散碎的土壤,便连泰山、武当两派的弟子都已下场。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千方百计承担了一切,可到头来,还是要将念念也卷进漩涡里来?
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不能让他们这样用车轮战耗着己方两人,如若耗到剔骨针发作……就无力转圜了。
谢随也已经看见了信默大师带着弟子们离去的背影。
“念念,待会儿,”他一字一顿地道,“你听我示意,我们一同跳下去。”
“什么?!”秦念大惊回头,谢随长刀却蓦然飞掷出去,掠过她的头顶后将一个偷袭她背后的人削去了半个脑袋!
那长刀又在空中唰唰地盘旋着飞了回来,落入谢随掌中,宛如最乖巧的情人。
那鲜血飘洒了半空,零星也落在了他的脸上。
“念念,”在下一人攻上之前,他沉声喝道,“跳!”
***
秦念看见他以刀在地上撑了一下便当即跳下悬崖,那一瞬之间,她以为他是疯了。
但下一瞬,有人攻上,她反手一刀,立刻也随着谢随跳了下去!
两座悬崖中间的山风,当真是酷烈如刀刃。
跳下悬崖的刹那之间,秦念心中掠过了无数个念头。
她想,谢随如何能确定,自己一定会跟着他跳下来?
她又想,这悬崖高逾百丈,底下也不知有什么险恶,谢随发昏也就算了,自己怎么也跟着他一起发昏呢?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些问题,身躯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之中。
她抬起眼,便看见谢随正注视着自己。
只是这样的一个眼神,她已然觉得自己心中那无数个疑问都已失却了意义。
谢随没有说话,只是一只手臂用力地抱紧了她,而另一只手中的长刀正沿着悬崖的峭壁,一路狠狠地刮了下来,金铁与岩石交击迸发出无数火花,乍看之下,便仿佛是剖鱼一样剖开了那惨白的崖壁,露出了狰狞的腹中血口。
刀刮悬崖减缓了两人下坠的速度,直到最后卡在一棵大树的树顶上。
谢随的右手终于也脱了力,连刀也握不紧,而掉落了下去。
听见那长刀掉在草地上的声音,他微微地一笑:“此处不算高,我们可以慢慢地爬下去了。”
他的手犹在秦念腰间抱紧了她,她稍稍地挣了挣,他的笑容立刻绷紧了:“别动。”
秦念抿住了唇。
她看向周围——
这大约是两山之间的深谷底了,丛生的草木已都随着秋意而凋零,不远处便能望见一道溪流弯曲盘旋着呜咽而过,水中嶙峋的石块在残阳的映照下显现出血一样的红色。
而她与谢随的身下就是一棵黄叶满头的老树,迎着秋风展开干枯的枝桠,正将谢随给稳稳地托住。
而谢随,又将秦念给稳稳地托住了。
她低下头,正对上谢随的眼眸。
他的胸膛起伏不定地喘息着,脸色苍白,笑容里透出筋疲力尽的苦涩,而他的那双眼眸之中,明明还翻搅着许多重痛苦,却又偏偏被他自己给压下去的,与她四目相对之际,仍然是那么清亮而安宁。
风拂过,好像也拂起了他眼中温柔的流光。
仰望上空,方才的坠落仿佛不过一瞬,但那高耸入云的山峰却已然被山崖间的松柏所遮蔽,隔着重重压下的夜色,仿佛还能听见那上面匆促的人语和脚步声。
“他们在下山。”谢随低低地道,“这座山谷不通道路,他们暂时还找不过来。”
秦念静听片刻,慢慢地放下心来。那脚步声绕过了山那边,确实是越来越远了。
一时间四周都寂静下来,静得几乎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刚才还冷酷无情的秋风,此刻却好像不过是耳畔低哑的呢喃。
“念念。”谢随柔声唤道。
她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养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