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他们曾经在那无锡的小屋里住了一个月,而睿王却找了过来,对她说:“你当真以为,只要住在谢随的那座房子里,就可以从孤手里逃掉了吗?”
她若成了睿王眼中的弃子,那么就连睿王,也会掉转刀头来将她灭口的。
“而如果可以让少林寺认同,你是被冤枉的,”谢随静了静,又道,“那么皇帝也好、睿王也好,他们总不敢对你太轻举妄动。这天底下……”这句话似乎让他说得很艰难,但他到底说了出来,“这天底下,总应该有一个公理在。”
这天底下,总应该有一个公理在。
就算所有人都在掩耳盗铃,但那个公理,总是在那里,总不会消失的。
夜风凄冷,拂过死人的衣袂,也拂过谢随镇静的眼波。
秦念过去,也经常会觉得自己的大哥哥很傻;但是现在她已明白,他并不是傻,他只是不愿意和其他人一样掩耳盗铃地活下去。
偌大的土坑慢慢地填平了,泥地草丛间的鲜血却已不可能再擦去。谢随扶着膝盖,慢慢地站直了身。
“找船去。”他回头对秦念笑道。
虽然满头是汗,全身脏污,但他那笑容映着月光,却好像将这惨绝人寰的黑暗地方也给照亮了一般。
秦念握紧弯刀跟了上去,脱口而出:“我不怕被人冤枉,只要跟你在一起,被人冤枉又有什么大不了——”
她自己突然住了口。
她突然意识到这句话对着谢随说出来,是多么残忍。
然而谢随却好像全无所觉,只是宽容地笑了两声,便继续往前走去。
他是不是因为自己已很清楚被人冤枉的滋味,所以不愿意让她再尝?
不管如何,他已经不再说话,她也终于沉默了下去。
她沉默地快步跟上,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虽然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但却是她第一次这么做。他的手指竟然痉挛了一下,而后才将她的手无声地握紧了。
***
黑暗的秋的丛林中,只听见两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将周遭映得更加寂静。
“念念。”
“嗯?”
“你若是害怕,我给你讲个故事。”
“我不害怕。”
他笑了,“可你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
“我以前跟你说过,六如老盗的老婆确是跟着小白脸跑了,但他却没有因此去强暴别人的妻眷。”
秦念立刻被勾起了兴趣:“但六如老盗这个癖好,已有许多人证了!”
“自从七八年前,单如飞的老婆跑了以后,他心心念念的,就是杀了他老婆和那个小白脸。”谢随慢悠悠地道,“六如老盗虽然人品一般,但武功却是有些邪门的,何况他老婆和那小白脸又不是江湖中人,他们东躲西藏,恐惧之极,最后,就想出来一个法子。”
秦念望向谢随,但见谢随的双眸在夜色下显得深而忧悒。
“单如飞好面子,他老婆刚跑的时候,他谁也没告诉。所以他老婆就找到了很多他以前的朋友,同他们哭诉自己独守空闺,而单如飞却在外面拈花惹草,尤其是喜欢强掠人妻。这些朋友于是开始疑神疑鬼,有些刚被单如飞探访过的,立刻就怀疑起自己的老婆会不会与他有染。不消多时,单如飞在这江湖上就没有朋友了。
“单如飞搞明白之后,气急败坏,当即宣称自己与那女人已经断绝关系。但就在那时,好几个江湖人士的内眷传出了不好的消息,人们立刻就联想到了单如飞。
“他在江湖上失去立足之地、以至于最后遁入空门,我想和这些事情,未始没有关系。”
秦念安静了很久,才问道:“你如何知道这些事的?”
“啊……柳庄主说的。”谢随笑了笑,“因为那个小白脸,曾经去找白骨山庄,求问六如老盗的武功秘籍藏在何处。”
秦念抿住了唇,“那他找到了吗?”
“没有。单如飞自己半路出家,武功学得很杂,根本没有所谓的武功秘籍。”
“那这个男人,还跟单如飞的老婆在一块么?”
“不知道。”谢随道,“他本来也不会武,想要武功秘籍,可能也只是为了自保。”
“人为了自保,就能做出这么多坏事吗?”
“他们可能不觉得自己做的是坏事。自保的事,怎么能算坏事呢?”谢随轻轻地笑了一下。
“这一切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他们自己通奸。”
“这或许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单如飞是个江洋大盗,给不了他妻子安生的生活。”
秦念当真不再感觉害怕了。
手心的冷汗渐渐地止住,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悲哀和愤怒。
单如飞的遭遇,和谢随的遭遇是那么地相似。
她没法子像谢随那样平静,因为谢随已经在心胸中磨了十五年的事情,于她却是刚刚才知道而已,她没法子像谢随那样咀嚼千万遍再一言不发地吞下去。
所以她停住了脚步,很认真地拉住谢随的手。
谢随回头看她。
夜风拂过,将女子的衣发吹得朦朦胧胧,那一双眼睛却分外地发亮。
养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