筏后,映入眼帘的果真是他所熟悉的字迹,秀丽淡雅,一如其人。
自从他来边关的那日起,每隔几日,他总能收到来自于她的书信,但每次的笔墨都不多,想来是对方怕他忙于战事,没有太多的时间读览,所以将千言万语都简化为了几句话。
而这次,信的内容则是更加的简短了。
上面一共只写了六个字:“一切甚好,勿念。”
他将这几个字又多看了几遍,最后转身回城,再也没了回去的念头。
他是相信自己,可他,更相信她。
可是就在这之后迎接他的事情,却打的他措手不及,狼狈万分!
在收到那封信后,没过几天,一位在京都将军府的老人拼着最后一口气赶到了边关,满身鲜血,在看到他的那一刻老泪纵横道:“世子,世子还请您赶紧回京都!老夫人被皇上关入了死牢!将军府除了老夫人以外,都已经被满门抄斩了!”
说完这句话,那老人像是了却了最后一程心愿,连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就那么带着遗憾永远的离开了人世。
他看着那老人,只依稀想起,他曾是父亲麾下最有力的一名谋士,最后因为钦佩于父亲的为人,在最后皇帝犒赏时婉拒了封赏,最后只成为了将军府上的一名园丁。
他身边几个随行的副将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果那老人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秦世子岂不是也成了……
“将……将军,您是不是要立即回……”
其中一个副将的话还没有说完,原本在他面前的人已不见踪影。
他一路都用轻功赶回去,生怕晚一步,便是天人永隔,即使他知道过度使用内力所付出的将会是什么代价,他也顾不得了!
这一路他想了很多东西,他想起那副将说话时局促的神色,想起离京时祖母欣慰而骄傲的笑容,更想起几日前的那几个字:“一切甚好,勿念!”
可即使是这样,有些事情终究还是来不及了。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在这一路的尽头,等待他的将会是祖母的灵堂。
他的祖母,一生忠君爱国,为这东临国不知立下了多少赫赫战功,到头来,却以勾结同僚通敌叛国的罪名入狱,最后……自缢于牢中!
而在这一天,往日里门可罗雀的将军府,竟然无一人胆敢前来悼念。
而在这同一天,一个来自于皇室的消息传遍了街头巷尾。
皇帝赐旨:右相府之长女白墨冉,不日后将会下嫁于太子,成为太子妃,且圣旨上特意点明,二人是两情相悦。
两情相悦!
他跪在祖母的祠堂前,脸上竟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只是如果有人能看见,就会感觉到这个笑容有多么的寒冷与……罪恶。
入了夜,风吹过祠堂,刮得纸钱哗哗作响,却没有能够让跪在灵堂前的人有动摇丝毫。
直到有一道女声在这死寂的夜色中响起,怜惜中带着几分忐忑的唤道:
“夜泠……”
一百一十章 不死不休
秦夜泠从浅睡中醒来,无意识的伸手扶额,这才发现手中已有薄汗。
他叹了一口气,从软榻上起身,慢慢的踱步到窗边,企图借以夜间的凉风好吹散他心中纷乱的思绪。
自重生后与白墨冉遇见后,他已经好久没有做过这样的梦了,本以为前世的一切阴霾可以随着他与她的重新开始而烟消云散,可是直到今天他才发现,这一切都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现在的幸福来得太容易,他心中的悔恨被他藏的太深,以至于让他以为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就这样平淡的把日子过下去,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被遗忘。
但是面对白墨冉那样毫无保留的信任和亲昵,让他第一次觉得,他这一世从一开始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错了?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应该进入她的生活,这样,他的人生或许会残缺,但至少她会过得很好。
而不像如今,他每梦到一回前世,就仿佛离前世的自己更近了一步,他不敢想象,若是有朝一日,阿冉也拥有了前世的记忆,到时候的局面会变得怎样。
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宁愿用上自己所有的筹码,好换回那一日,她在高楼上为他送行,届时他一定会决然的转身,不顾一切的让她与他一起走,也好过他从战场归来之后,自己给她造成的永远无法磨灭的伤害。
与此同时,在距离将军府不过一里外的墨府,白墨冉亦从睡梦中惊醒,神情凄迷而又悲伤。
“小姐,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吗?”在门外守夜的绿绮听到动静立即出声询问。
其实在小姐收服了一队亲卫队以后,守夜的事情就交给了他们自己轮流交接了,但是几日前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她犹记得在回来的时候,白墨冉浑身都被冷汗打湿,那副虚弱的模样,实在是让她放心不下。
虽然事后小姐几次都和她说没事,她还仍旧坚持着在屋外守着,白墨冉见她这般也没有办法,只好随她去了。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白墨冉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突然涌至心头的悲伤给压制了下去,才匆忙开口回复绿绮,眼里尽是不解和茫然。
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近几个月来,她似乎总是会梦到一些奇怪的东西,先是大火,现在又是……
想到这里,她心中就不免烦躁。
近期她虽然再也没有了烈火缠身的噩梦,可另一种梦境却取代了它,甚至让她的状态比以前更加的糟糕。
以前她被惊醒,至少还知道自己为什么惊慌,梦到了什么,可是现在,她在睡梦中能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处境,可是一旦清醒过来,便会将梦境中所发生的事情都忘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胸口残存的浓重的悲伤和压抑,才能让她确定,她确实做了一个很痛心的梦。
但是今天除此之外还要比以往更糟,因为……
白墨冉撑起自己的身子从床上坐起来,放轻脚步来到了铜镜面前,褪下自己上身的衣物,再次透过铜镜看向自己的后背。
只见后背上的彼岸花比之先前有了更加明显的变化,本来有几朵还未绽开的花蕾在此刻已经完全盛放,几乎将左肩胛到腰际的位置全部占满,那样的鲜艳夺目,仿佛在昭告着她,所有的一切都即将彼岸归来……
然而它的盛放却是要付出代价的,那就是这几日,从秦夜泠那天下午离去的那一刻开始,来自于背后的疼痛就开始侵袭着她的神智,刺痛着她的每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