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无比妖娆妩媚,仿佛一瞬间春天的百花齐齐绽放在她的脸上,看得众人俱是一愣,就连尔朱荣也不禁在心里暗暗赞了声她的美貌。
“郑俨,你真的只是为了保护妻儿才委身于我吗?我胡仙真虽然爱美色,却也深知你情我愿才是情趣。你若真严词拒绝,我也不会勉强。可是,你拒绝过吗?”她笑得凄然又不屑,“你没有!因为你和我一样,最爱的不是亲人,不是爱人,而是这掌控天下的权势!一言生死予夺,一诏封侯下狱,这样的权力谁不为它着迷,疯狂,我是,你亦是!只是你比我更虚伪!为了权力,你可以放弃任何人!包括你自己!”
郑俨的脸颊轻微颤动抽搐着,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还不把她带出去!”
两士兵上前正要动手拉她,却见她大喊了一声,“住手!孤自己会走!”
但见太后抱着孩子慢慢下了车来,她的仪态依然风雅万分,浑身散发着久居上位者的凌厉气质,令在场的文武百官不禁有些瑟缩。但没有一个人敢在此时为她求情。
尔朱荣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注视着她,冷声道,“胡氏你秽乱于朝,鸠杀皇帝,实在罪无可赦,今日饶不得你。”
说完他一挥手,立刻有几位士兵拥上前去抢夺她手里的孩童。
胡太后眼角微湿,突然扑通跪倒在他面前,哀求道,“将军,稚子无辜,还请将军饶他一命!”
尔朱荣的眼神冰冷,说出的话更是冷酷,“稚子确实无辜,要怪就怪你选他做了皇帝。这个位置不是谁都可以坐的。”他垂下眼睑,再无犹疑,“动手。”
胡太后拔下银簪狠狠刺在前来夺孩子的士兵手腕上,目光如刃地看向尔朱荣,一字一句道,“孤说过,孤自己会走。”
在尔朱荣的默许下,几位士兵退了下去。胡太后低声温柔地哄睡了孩子,裹紧了自己的披风,一步一步朝着黄河边走去。
郑俨忽然在她身后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仙真……”
胡太后脚步微顿,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回头看他一眼,径直往前走去。
黄河之水波涛如怒,即使望上一眼也令人生畏。胡太后静静站在黄河边上,耳边响起的是惊涛骇浪的奔腾声,脑中却浮现出她以为早已遗忘的点点滴滴。
那些曾经在她生命中出现过的人,那些她爱过的男人们,先帝,清河王,郑俨……模糊的画面仿佛在眼前飞旋,最后定格在她脑海中的,却是元诩七窍流血死在她面前的画面……
她闭上双眼,眼角缓缓流下一滴泪。脚下一蹬,如断了线的鹞子般摇摇坠坠落入了奔腾不息的河流之中,转眼就被滚滚波涛吞噬。
落入水中的一瞬间,所有的冷水朝鼻子嘴巴直灌进来,挤满了胸腹,初初还有窒息的痛苦,但渐渐地,痛苦被麻木所代替,触目所及之处,是一片混沌……
巍峨秀丽的宫殿中,年少的她面色平和地抚摸着微隆的腹部。因着大魏去母留子的传统,宫里无人敢生子,进宫的母亲更是哭着相求她堕掉胎儿,以保性命。她却是断然拒绝。
在佛祖前,她虔诚许下重誓,即便子生母死,所不辞也。
如果侥幸能活下去,她一定会用尽一生好好爱这个豁出性命才得来的孩子,一定会。
胡太后苍白的唇边漾出淡淡笑容。
原来,她也曾如此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她也曾经那么那么地爱过这个孩子……
此有故彼有,此生故此生,此无故此无,此灭故彼灭。
在河阳的营帐内,元子攸也发现了英娥和元子正已经偷偷离开,他心里隐隐有不详预感,告知元天穆准备好马车,他要立刻前往祭天处。
元天穆虽不知尔朱荣为何推迟祭天,但心里也明白显然是出了大事。他本就心神不定,正好元子攸坚持要去,圣命难违,便答应了陪同他一起前去。
元子攸吩咐表兄李彧留在营地,带着元劭随元天穆匆匆离去。
虽已是初春,河阴郊外却依然乌云蔽日,冷风瑟瑟,寒意逼人。
眼看着胡太后落水身死,王公大臣们倒也松了一口气,只待新皇前来结束了祭天仪式,接着归家继续欣赏家中伎子起舞弄乐,大朵快颐洛阳美食,至于皇帝嘛,谁爱当谁当,只要他们的生活照旧就无所谓了。
见众人渐露不耐之色,丞相元雍上前一步,小心翼翼问道,“太原公,不知皇上何时会到?这都过去一两个时辰了。”
尔朱荣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着他,明明美丽至极的琉璃双瞳中却透着一种狠绝。即使离他较远的官员们,也清晰感觉到了他身上渐渐漫出的飒飒杀意,骇得他们心惊肉跳。
沉默了片刻,尔朱荣终于开了口,每一个字听起来都仿佛来自地狱最深处。
“胡氏固然犯下重罪,但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女人,仅仅凭她一人就能祸乱天下吗?”
元雍愕然抬头,不等他辩解,但听尔朱荣的声音如雷霆霹雳般在头顶上方响起,“你们这些宗室大臣,骄奢成俗,身在其位不尽其职,不能辅助皇帝,只顾自己贪逸享乐,助纣为虐,于社稷无半分功劳,全都该杀!”
79 河阴之变
元雍被他的气势吓得倒退了两步,一时还未能分辨出对方到底是气话还是要动真格,但转念一想此刻聚集在河阴的宗室大臣好说也有两千余众,尔朱荣总不可能在此丧心病狂大开杀戒吧。
在场的这些人也抱着和元雍相同的想法,只盼着尔朱荣赶紧撒完怒气,待皇帝祭天完毕可以早些回家。
元雍作为宗室之长,只得再次陪笑开口道,“太原公,其实胡氏——”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只觉心口一凉,几乎是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只见一支乌黑长槊从前胸穿出,锋利的槊尖还不停往下滴着鲜血,似乎也预示着他的生命即将流逝远去。
元雍惊惧地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双仿若闪耀着霓色的琉璃眼,明明有着最为妍丽的颜色,却带着最冷彻人心的寒意。
这一刻,元雍才如醍醐灌顶,终于明白对方是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他张了张口,像是要说什么,却只是狂吐了几大口血便颓然倒了下去,立时就没了气息。
宗室大臣们都被这一幕惊呆了,直到尔朱荣再次下令剿杀时众人才惊慌失措地四下逃散。可这些人毕竟只有两条腿,再加上一直以来养尊处优,只喜谈论诗词歌赋,早已不是当初善骑善射的鲜卑男儿,如何能跑得过快如闪电的骑兵。当下只见数百铁骑直冲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