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下,禁卫们果然纷纷向两边让开。元子攸痛心地望着强撑的元诩,心知他就快到极限,若是再不走怕是就没有机会了。如果连自己也死在这里,又还有谁能为他报仇?又还有谁能将这残忍的真相告诸天下!
“彦达,好好保护她!她不该属于这里!”元诩用尽力气说出了最后的请求。
元子攸重重点了点头,拉起了英娥的手就往外走去,再也没有回过一次头。
英娥忍不住含泪频频回头看向元诩,对方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像是要将她的容颜深深刻入最后的记忆之中,就算轮回转世千万次,也永远不会忘怀。
就算是美丽的幻梦一场,他也要紧紧记住这一瞬间,就算所有珍贵的东西都将消失,他的心中也永远拥有这一刻她为他流泪的记忆。
这样于他,足矣了。
见到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面前,元诩终是再也撑不住了,噗的吐了几大口血,直直地往后倒下去,唇边却露出个欣然的笑容。
在呼吸停止的前一刻,惊惧苦痛皆灭,心情竟是分外的宁静,模糊的眼前仿佛也变得清晰起来——
三月初春的华林园里,百花盛开,暖风渺渺,一地纷红落英的曲水旁,母后宴请群臣,令众人赋七言诗,联吟为乐。母后先吟出了那句“化光造物含气贞”,当时年仅六岁初登帝位的他随即就续了一句,“恭己无为仰慈英”。母亲心花怒放,众臣更是大赞,其中还有人出言道,“至尊年纪小小有如此孝心慧思,将来必为明君,振我大魏。”
母亲欣慰含笑望向他,那笑容里有最温暖的柔情,最殷切的期望……只是他没想到,这一切会失去得这么快。
即为母子,又为何要同在帝王家?
这辈子,差不多也该到尽头了。
一切行无常,生者必有尽, 不生则不死, 此灭最为乐。
郑俨伸手在元诩鼻下一探,低声道,“太后,陛下驾崩了。”
太后用力闭了闭眼睛,“陛下膝下唯有一女,先立公主为女帝。到时群臣自然反对。临洮王元宝晖的嫡长子元钊是高祖后裔,今年正好三岁,你再派人将他接来,由他当继承大统。”
郑俨不解道,“为何我们不直接立元钊为帝?”
太后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陛下是因病暴毙,你我皆没有料到,最直接的反应自然就是立陛下子嗣为帝。如若现在提出立元钊,必然会引起反对,但有女帝做比较,自然就无人异议元钊为帝了。
郑俨恍然大悟,“还是太后深思熟虑,微臣佩服,但是眼下长乐王和尔朱英娥两人……”
太后的眼中流转冷绝狠厉,“自然是不能让这两人活下去。你速速派人前去追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郑俨立即应下,匆匆往外走去。
太后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双目紧闭的元诩,一滴眼泪缓缓从眼角滑了下来。
房间一角的蜡烛的烛火跳亮了几次,终于熄灭了所有的光华,坠入了深深的黑暗之中。无边无尽的黑暗仿佛一张巨大的网,将她整个围得密不透风。
武泰元年,魏孝明帝元诩驾崩于显阳殿,时年十九岁。
63 追杀
月明星稀的夜晚,一骑快马正疾驰在树林之中,偶尔有栖息的飞鸟被惊起,张开翅膀扑啦啦冲向天际。除此之外,林子里再听不到其他声音,极致的寂静里似乎隐藏着未知的危险和形形色色的魑魅魍魉。
虽然已经离开了洛阳城,但元子攸丝毫不敢放慢马速,还不时回头留意着后面的动静。坐在他身前的英娥清楚感觉到他整个身子都是紧绷的。
就在这时,从后方遥远之处隐约传来了凌乱的马蹄声。元子攸面色微变,对坐在身前的英娥低声道,“有追兵,坐好了!”
话音刚落他重重一挥马鞭,但见那马更是撒开了蹄子狂奔起来。
追赶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甚至还能听到金属利刃的出鞘声,以及弓箭上弩拉开弓弦的声音。一瞬间,几支箭矢已经近在咫尺,元子攸反应神速地一手抽出长剑,背后犹如长了眼睛般反手准确无误地击落箭矢。
几个禁卫趁此机会已然策马追到身侧,手执刀就朝元子攸和英娥砍去,元子攸长剑一扬,顿时穿透了为首那人的胸膛,只见那人身子一晃摔下马去,还来不及起身就被后面收不住速度的马踏碎了头颅,顿时鲜血脑浆四溅。紧接着两侧各有一人包抄上来,元子攸挡住左侧,右侧就露出了弱点。就在对方趁元子攸无法顾及右侧欲挥刀相向之时,一把锐利的匕首如流星般掷入了他的咽喉。他不甘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那狠厉的一刀竟是出自那个美丽少女之手……
同伙接二连三的毙命令追赶的禁卫们心有忌惮,不知不觉放慢了速度,元子攸抓紧时机夹紧马腹加快速度突围而出……
英娥睁大眼睛望着前方,耳边不时传来箭矢擦过的呼啸声。突然她敏锐地感觉到元子攸的身体晃了一下,不禁担心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彦达!”
元子攸闷声答道,“无妨!别担心!”
英娥微侧过头,落入视线的正是他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再往上看,是他那双如寒星似的深蓝眼眸。在昏暗的光线里,他的双眼却明亮的恍如能灼伤万物的地狱之火。
似乎察觉到英娥的视线,他低下头,眼神变得柔和了一些,什么也没说又全神贯注地望向了前方,
风冷冷吹过,两侧的树木黑影不停倒退,她从不知道原来路途可以这样漫长……原来时间可以这样难熬……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速终于减缓,英娥正要回头和元子攸说话,却不料他竟然一头重重栽下马来,随即就陷入了昏迷。英娥急忙扑到他身前,这才发现他的背后和腿上竟然一共插了三支箭!英娥大惊失色,忙伸手探他鼻息,确认尚有呼吸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此地不宜久留,她必须和他离开这里。
她不敢轻易挪动他,脑中回想起以前在草原上高欢曾教过她编缚辇的法子,于是从旁边的树上用力地掰下粗枝条,又扯了不少藤蔓,很快编成了一个简单的缚辇。她再小心翼翼地将元子攸拖了过来,让他以面朝下的姿势趴在缚辇上。
英娥拖拽着缚辇行了很长一段路,发现了一棵中间被天雷劈空的大树,于是心下一喜,将元子攸扶了进去,打算暂且在这里休息片刻。一切安排妥当,英娥累得瘫倒在地喘了几大口气,当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