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家吗?”
高欢麻利地换着胡服,也不看他一眼,“她比我想象的更坚强,也成长了许多。”
尔朱兆先是一喜,随即又是一阵心疼,“要是可以,我宁愿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女郎,快快活活没心没肺过一辈子。”
高欢这才看了看他,“在这个乱世中,我们谁也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迅速成长,也是为了继续更好的生存。”
尔朱兆沉默了一会,又恼道,“要是老子刚才没猜错钱币,进宫去见英娥的就是我,哪像你这个家伙,三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
高欢一笑,翻身上马,挥动马鞭策马而去。尔朱兆骂骂咧咧也急急忙忙骑马追了上去。
为了在约定时间前赶回去,两人在回程的路上没有片刻休息,在第二天黄昏时分终于到了秀容郡的郊外,饶是身强力壮的尔朱兆也面色憔悴疲惫不堪。
“阿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高欢及时勒了马。
尔朱兆立刻挺起精神,一脸不屑。“笑话,我再跑个三天三夜都没问题!”
高欢抬头看了看天色,脸上闪过一丝释然,如果能及时赶回去,应该就连累不到姐夫了。
尉景今日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心不在焉,不时看着天气目露焦虑。眼看着天都黑了,他更是焦灼万分,索性到离开秀容必经的路口等了起来。
“士真兄这么晚是在等什么人吗?”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突然响起。
尉景回过头,只见从天穹洒下的月光下,静静站立着一位男子,全身都浮现出柔和的银色光芒。
他连忙否认,“没有,我只是散个步而已。”
司马子如也不说话,只是侧过头望向远处,忽然冒出一句,“高欢该回来了吧。”
尉景大惊,差点就脱口出你怎么知道。但他素来不擅长扯谎,虽是没有回答脸却已涨得通红。
“果然是在等他。”司马子如的脸上掠过一丝了然,“除了他,这两天我也没看到阿兆。”
尉景心头一跳,“难道阿兆他听到我们的话跟着去了?这也难怪,毕竟——”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闭了嘴。
能让高欢和尔朱兆同时私自离开的……司马子如的心陡然一沉,冷冷地逼视着尉景,“英娥她出事了?”
尉景还想隐瞒,不料司马子如却欺身上前,紧紧盯住了他,眼瞳中的冷凛冻彻入骨。
“元真兄,让一个人保守住秘密的方法就是让他也参与到这个秘密中来。”
尉景无奈叹了一口气,“洛阳有消息传来,说是淑仪病重还被打入冷宫。贺六浑当时就急了,非要去亲眼看看。”
病重?打入冷宫。司马子如的心底滋生出几分痛楚,犹如浸染于纸上的墨痕般慢慢扩散弥漫到全身。
“不可能,”他咬着牙又重复了一遍,“不可能。”
他静立片刻,忽然走到了一旁的树边坐了下来。
“遵业你?”尉景不解。
“我和你一起等。”
也不知坐了多久,凌冽的风逐渐刮起,令人的身体都冻得僵硬起来,手指麻木早失去了知觉。可他还是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宛如一尊没有生气的石头雕像。
从黑暗中传来了疾驰的马蹄声,司马子如目光一闪,尉景则欣喜万分,“他们回来了,一定是他们回来了!”
果然不多时,只见两骑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正是高欢。
高欢到路口时停下了马,见到司马子如却并不意外,反倒是一笑,“果然瞒不过你。”
司马子如一看高欢的神色,这才松了口气。如果英娥有什么好歹他绝对不会是这种表情。
“英娥她无事就好。”
尔朱兆下了马兴冲冲跑了过来,“遵业,你怎么知道我们看英娥去了?英娥不但没事,还救了圣驾,现在好的很。贺六浑,你不是都看到了? 是这样吧?”他边说还边看了看高欢。
司马子如目光微微一动。
高欢走过司马子如身边时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尔朱兆扯了扯缰绳,也准备离开,忽听司马子如问了声,“你这次去没看到英娥?”
“是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贺六浑让我猜钱币,结果我输了。”尔朱兆倒也洒脱,“认赌服输,就让他混进去了。”
司马子如弯起唇促狭一笑,“原来你不知道,贺六浑有枚两面相同的钱币吗?”
尔朱兆愣了一下,蓦的就跳起来,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贺六浑,你个浑球!老子也敢骗!”
司马子如弯了弯嘴角,若有所思地望向了那遥远的天际。一种孤寂忧心的气氛在他身边慢慢弥漫开,仿佛迷雾般将他牢牢包围其中。
54 自尽
冬日的天空中布满了阴霾,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信都城下,葛荣旗下的宇文兄弟率领的大军和守城魏军展开了一番生死血战。失去了援军的守城军节节败退,有的士兵被一箭射穿喉咙,喉骨断碎的声音犹如来自地狱的索魂之音,有的士兵被爬上城墙的敌人一斫刀砍劈了脑袋,脑浆四下飞溅,更有惨叫着不时跌下来的士兵……每一滴鲜血,每一声惨叫,都是通向阴界之路的夺命符,城楼中更是堆满了鲜血淋漓的尸体,连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随着一个又一个魏人的倒下,城头还在顽强抵抗的人唯剩下了信都刺史元孚一人。但见他浑身浴血地斩杀着攀爬上来的敌人,清秀白皙的面上满沾着血污,一双眼睛却是亮如星辰。
城下众兵士也为他神勇所慑,眼中流露出来的敬佩之色显而易见。
这时,只见一位穿着明光铠的年轻男子面色沉静地张弓搭箭,对准元孚利索地一箭射了过去,锐利无比的箭一下子穿透了元孚的胸口,他只是身子摇晃了一下,却手执旌节再次昂首而立,犹如磐石般巍然不动。
宇文洛生的眼中不禁闪过一丝惋惜,侧头望向那年轻男子,低低唤了一声,“阿獭——”阿獭对他摇了摇头,手一挥一声令下,眨眼间数十支箭齐齐飞向了元孚,顿时将他射成了刺猬,其中一支正中他的面门,瞬间血流满面,模样甚是狰狞。再也支撑不住的元孚终于从城墙上如枯叶般落了下来。
宇文洛生眉宇闪过哀戚之色,正要说什么,却看到阿獭一脸平静地走到了元孚的身边,弯下了腰合上了他圆睁的双目,面上似有怅惋之色,口中竟是低低念起了超度世人前往西方极乐世界的无量寿经,“设我得佛,十方无量,不可思议,诸佛世界,诸菩萨众,闻我名字,寿终之后,常修梵行,至成佛道……”
天空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纷飞的细雪中,他如置身于无人之境,身穿血迹斑斑的铠甲闭眼轻颂佛经,鲜红的血沿着他的剑尖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