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我都明白……可那是我的女儿啊……那是活生生剜了我的心肝啊……”
尔朱荣心痛不已,面上却什么也没有表露,只是竭尽全力地抱紧了痛哭流涕的妻子。
这一刻,只有他们明白彼此的痛。
听到从房中传来的哭声,在不远处伫立了很久的慕容绍宗和段荣互相对视了一眼,段荣微叹一口气,低声道,“若是贺六浑在就好了……”
慕容绍宗望了一眼映在窗格上相拥的人影,沉着地开了口,“传令下去,无论如何也要把英娥找回来。”
此时的青州,刚刚打了一场决定性胜仗的将士们正在夜色中把酒言欢。一想到或许很快就可以回到家乡,众人更是兴致高昂,纷纷向这次的领兵将领高欢和元天穆邀酒。
高欢略有些微醺间,看到有士兵匆匆而至,在元天穆耳边低语了几句,后者的脸色立刻微微一变。
高欢捏紧了酒盏,不知为何,他心里忽然有种奇特的预感,就好像是要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了……
元天穆看了看他,压低声音道,“从洛阳宫里传来的消息,太后之前下了旨册封英娥为嫔,旨意如今应该已经到了北秀容。”
高欢的手指轻轻抖了一下,面上表情不变,心里却被某种异样的情绪瞬间淹没。那是胸口某个地方空了一块的怅然若失,那是珍视的东西被硬生生夺走的心疼……这些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闷闷地堵在胸口,想要宣泄却怎么也找不到方向。
趁着些许醉意,兵士们在一旁已经大声地唱起了各种调子,更有人脱去了外衣,索性在场中跳起了舞。
“都督!不如你也来唱一个吧!”有士兵壮起胆子向高欢邀歌。
高欢的唇边挤出一抹笑容,以箸击筑,用鲜卑语唱了起来,“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在他苍凉高亢的歌声中,众人眼前仿佛看到了一望无际的草原,蓝天白云下成群的牛羊,在毡帐前等待孩子归来的母亲的笑容……
在场兵士们多半是出生于草原长于草原的鲜卑人,听到这支敕勒川无不热泪盈眶,纷纷低声和之……
高欢唱毕,将盏中酒一饮而尽,那呛口的酒水裹着一抹苦涩,在腹内狠狠灼烧起来……
26 乱世人
英娥整夜未眠,快马加鞭不敢有丝毫停顿,终于在天明时分赶到了北秀容和南秀容相交之地。自从之前北乡公主一行险些被南秀容人所害后,尔朱荣先是隐忍不发,用了几年时间耐心运筹谋画,终于在去年一举夺回了南秀容的控制权,并派出族兄尔朱天光暂时接管。如今的秀容郡,已尽在尔朱家族的掌握之中了。
只要一直继续往南走,就能到达晋州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听从司马子如的安排,只是很自然地就那么照做了。或许在她的内心深处,那个人其实一直都是可以信赖的吧。
吹了一夜的冷风,英娥倒是比之前冷静了许多。她放慢了速度,边行边打量起了四周的情况。因天色尚早,路边行人稀少,偶有几人经过也是行色匆匆。
忽然,一阵诱人的羊肉酪粥的香味顺着风袅袅飘了过来。英娥赶了一夜路,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按捺不住立刻闻香而去,没行多少路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一处简陋的驿站。驿站旁支着一个摊子,有四五旅人围坐在旁,香味就是从这个摊子散发出来的。除了羊肉酪粥,摊子上还有白饼和胡饼,一个个分量十足,饼上撒了些胡麻,被烤得焦黄焦黄的,越是靠近,那股子香味越是浓郁,一阵一阵往人的鼻子里钻。
英娥将马在一旁拴好,要了一碗热腾腾的羊肉酪粥,就着司马子如为她准备的髓饼大口吃了起来。虽然她早换上了男装,但因容色姣好,还是引起了另几人的注意。这其中只有一位戴着黑色幂蓠的年轻胡服男子根本没有抬头,他静静坐在那里,全身散发着一种阴暗又颓废的黑暗气质,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英娥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很快收了回来。
几口热粥下肚,英娥顿时感觉舒服了许多。或许是吹了一夜冷风的关系,此时的她倒是冷静了很多,一旦冷静下来想得也就更多了些。她这样任性的离开,必然给阿爹阿娘惹上了麻烦,到时交不出人就是抗旨……也不知阿爹阿娘现在担心成什么样子了……一想到这里,英娥原先要去晋州的心不禁动摇了几分。
就在英娥纠结地喝着酪粥时,忽见有五六衣衫褴褛之人由远及近踉跄而来,似是筋疲力尽纷纷在树下七歪八倒地坐下,但见他们面色暗黄憔悴,直勾勾地盯着摊子却又不敢上前,显然是饿得不轻,尤其是其中的一对母女,女孩看起来大约有七八岁,容貌倒有几分清秀,似是被香味所惑,眼巴巴地望着这个方向吞咽着唾沫。
摊主似是对这些人的出现习已为常,出声解释道,“都是从西面逃过来的流民,每天都有不少,不必在意。”
英娥拿碗的手微微一滞。她也听阿爹说过,如今天下大乱,秀容在阿爹的统治下尚算平稳,东面和西面却是乱成了一锅粥,纷争不断,之前阿爹也已经安置了不少从各处而来的流民。如果不是生存受到了威胁,谁又愿意抛弃家园背井离乡呢?
英娥放下碗从怀里拿出了几个钱币,朝着摊主道,“大叔,给他们送上几碗羊肉酪粥和几张白饼吧。”
摊主大叔愣了愣,立刻笑眯眯地收了钱,将食物给他们端了过去。那小姑娘接过食物,似是知道这是英娥所送,冲着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英娥也回之一笑,心情却并不轻松。
“这位小郎君还真是善心,但是帮得了这几人,却帮不了那成千上万流离失所的流民。”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一位食客突然开口。
英娥抿了抿唇,“我一个人是帮不了那么多,但只要唯心而行,就算不尽如人意,我也问心无愧了。”
“只要唯心而行,就算不尽如人意,也问心无愧。”那食客下意识地重复了一下她的话,似乎若有所思。谁也没有看到,风将角落那个年轻男子的黑色幂蓠轻吹起一角,露出了他微微弯起优美弧度的唇角。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树下突然发出了凄厉的哭喊声。英娥转头望去,不觉骇然,只见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只大狗正扑倒了那女孩的母亲,凶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