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那怪异的躯体和充满暴戾的灵魂已经完全脱离了人类的范畴,他们全身充斥着让人不适的违和感,对生命视同草芥,还有着病态的、对痛苦的渴求,完全就是一个被杀戮扭曲的怪物。
一步走错,她,就会和那些怪物一样。
而那些世人眼中,甚至是在她这个“同类”眼中的怪物们,在最初也一定都是软软暖暖的,笑得无忧无虑的美好孩童。
这样一来,弗雷拉也能够稍微猜测到角婆婆那瓶药剂的作用。在这个世界上,来自于高等生命的、较为强横的血脉在先天混血体之内能够与低等血脉并存,但只要有适当的契机与力量刺激,高等的血脉就会吞噬掉低等血脉,从而使混血体转变为高等纯血体——比如精灵一族的再生仪式,以及假面一族,菲奥对刺鸟施行过的濒死转回术。
角婆婆的药剂,必然是使用某种较为激进的方式刺激了她体内活跃的那一丝神血,从而导致她原本的人类血脉被吞噬了部分,因此才会有类似锻体的那段痛苦过程。灵魂的自愈和突然扩张,以及天眼的升级,都和神之血脱不了干系。
不,这样算来,她体内的神之血脉已经被激活了……三次了。第一次她在边陲之地逃亡,神之血的活跃让她原本被挖掉的眼睛又奇迹一般地长了出来,之后在丁奇先生那儿登记城民身份时,丁奇先生也表示“这小姑娘的血变了,所以真理的路引是拿不下来的”;第二次是她在浮空城的竞技赛上,被逼到绝境的她感受到了金币之神的激励,于是天眼中亮起了第二颗星;第三次,就是在对光辉十六世施行灵魂灭杀之术、服下角婆婆的药剂之后了。
三次都是在危急的时候——都是在她有着“就算死也要挺过去”的意念的时候。
根据安卡梅洛斯曾经的叙述,以及弗雷拉自己同异人团短暂的接触,似乎异人团也是这么训练他们所圈养的异人的——将异人们逼入各种各样的绝境,让他们感到极端的痛苦、恐惧和绝望,然后刺激异能进一步升级。
弗雷拉的拳头已经紧得僵硬。她垂下了眼。
神祗们留下了自己的血脉,却又在离去前封印了血脉的力量。神祗们封印了血脉的力量,却又留下了些许异能,以昭示祂们的恩宠。随着人类的迅速繁衍,数千上万年之后,这些血脉被极致地淡薄了,而那千万分之一的觉醒的人类,却要遭受同族排斥、恐惧、觊觎。他们像兽一样地被圈养,还要忍受着来自同族的、比炼狱更加可怖的折磨。
这种时候,异人们的神祗祖先,又在哪里?
“!”
弗雷拉被手背上贴来的微量体温弄得一惊,回过神,才发现夏迩就坐在对面,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夏迩坚决地掰开她的手,以掌心抵住掌心不让她再这么无谓地虐待自己。他牵过她的手,用自己的鼻尖安抚地磨蹭着,最后,他将她的手背贴到了自己的唇边。
“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太多了,不同的事在不同的人眼中,所谓的‘真实’也并不相同。纵然你拥有星辰之光,你也无法准确抓住你身边的真实,何况,你想要追根究底的对象是神祗。”
弗雷拉微微皱眉思索着。她不明白。
夏迩并没有不耐的样子。他反而微微笑了起来:“比方说,你在玛丽白的眼中是个忠诚的友人,这是你在她眼中的‘真实’;而你在我看来是个出色的伴侣,这是你在我眼中的‘真实’。我或许能够稍微窥到你在玛丽白眼中的作为友人的‘真实’,但玛丽白却绝对看不到我的——你不会让那么可怕的事情发生,对吧?”
弗雷拉被他绕得有些晕,但仔细想来,她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于是她抽出了思考的空隙,脸颊微烫地瞪了他一眼。
“你只是一个人类,雷尼。”他暗金色的眼眸在淡绿色的炼金火之下显得有些妖气,“比起无谓的求索,你应当去做一些你想做的、能让你开心起来的事情。唯一你需要坚持不懈地追求的真实,”夏迩伸出了修长的手指,银链与宝石随着他的动作轻微地撞击着,发出清亮的细碎声:“是你的心。”
“这是我不久前才想通的东西。”夏迩前倾身子,揉了揉弗雷拉柔软微卷的头发,“说来,还要谢谢你。”
“?”弗雷拉疑惑地望向夏迩,夏迩却只是垂下了带着笑意的金眸,没有再解释的意思。
“夜深了,休息吧。”
弗雷拉靠在夏迩的怀中,静静地看着笼罩这片海陆的星空。
她还在想着夏迩说的那番话。她在浮空城接受了这么多年的教育和熏陶,不论其他,光光从潘多拉学院的大门和管事先生的入学讲话中就可以看出,浮空城的城民,尤其是年轻人,除开宗族的信仰之外,都隐隐追随着一个叫做真理之神的存在。
显然,在这其中贯彻的,是浮空城城主,夏迩的思想。
而当自己开始追逐真相的时候,夏迩却说了这么一番话。
无论从条理或是情感上,弗雷拉自认现在的自己都难以全盘接受。但弗雷拉一向有良好的自省意识,她能时刻准确地评估出自己现在的位置,对于来自于高位者的、善意的劝告,她就算尚且不能明白,也会先全盘接受。
夏迩的心跳和呼吸围绕着她,却没有一点儿旖旎的感觉。她不知道夏迩睡着了没有,他总是这样,无论风雨都静静地站在一处,话不多,却给人一种沉静的、安定人心的力量。
夏迩是整个浮空城的支柱。
唔……也是她的支柱。
现在,现在而已。弗雷拉翘着嘴角,将自己往背后厚实的肩膀上窝了窝。
总有一天,我也能成为你的支柱,夏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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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迩带着弗雷拉飞去了外海,找准了一个方位便开始了他们的水下旅程。
与数年前历练的时候不同,弗雷拉对于水下呼吸这块已经研究得相当透彻了。她简单地将鼻子夹住,然后咬住了一个类似于奶嘴儿的东西,还特地往身上涂了一层能够分泌类油脂物、在保护皮肤的同时也使得水下阻力减小的油膏,便示意夏迩可以下水了。
壶豚则根本不需要它的契约伙伴操心。从来到海上开始,弗雷拉就发现壶豚居然十分喜欢海水。它那一身银白色的漂亮毛发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具备了防水的作用,每次它在船边湿淋淋地游尽兴了,只要浑身滚轮一般地抖抖,便能将水珠全数甩干,又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