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8章 天心月圆(1 / 1)

将门毓秀 黄老邪的玉箫 4353 汉字|11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788章 天心月圆

今年的冬日似来的格外早,不过十一月初,已经连着降了三场大雪,紫禁皇城一片银装素裹。

“啪!”一颗白玛瑙棋子清脆地落在阴刻的黄檀棋盘上,一身素色居士服的滴水师太坐在炕沿上,收回手时目光停在对面端坐的,二指衔棋正认真窥盘的怀袖身上。

此时的怀袖,身上穿着一件素青色凌波袄,白绫竖领,妆花眉子,斜襟一溜蜂赶萄的黄金纽子,头上戴着昭君卧兔,虽周身穿戴是绝顶的精致,却仍难掩其妆容间的素然清淡。

滴水的目光最终落在她的发髻间,略显出几分慵懒的朝云近香鬓上,只插着一只桃木雕刻的素簪,其余便什么首饰也没戴。

“你也真是够狠心,十几年了,当真没让裪儿再回来过……”沈婉说话时,声线虽依旧温和,却仍难掩其中的遗憾和想念。

怀袖浅笑:“你明知缘故,还来跟我说这个话,倘若连你也觉着我狠心,那我是当真只有向菩萨面前一哭的份儿了!”

滴水听她这么说,不觉也露出笑靥,不过转念眼中又浮出疼惜之色:“这十几年,万岁爷移居畅春园,你们就这么硬生生地拗着,一次也没再见过?”

怀袖本已捻起一子,听见沈婉问及这个,又将棋子丢回匣中,持茶盏浅呷了一口,轻叹:“这些年,万岁爷怕是也没功夫想这个吧。”

滴水自然知道怀袖所言是什么意思,默了片刻,低声道:“我听闻八贝勒,九贝勒,十贝勒,好像还有十四贝勒,几个阿哥整日频繁出入畅春园,万岁爷恐早也心神具疲了。”

怀袖浅笑,垂着的美丽眸子落在手中的哥窑青花盏上,仿似自言自语:“他烦不烦我倒不知,恨我恐是真的。”

自从胤裪随着恭亲王常宁云游天下之后,储君之位便一直空悬至今,虽然朝中众臣皆奉劝康熙早日立储,可康熙却始终置若罔闻。

康熙究竟是如何想的,众人揣不通透,几个皇子倒是颇有些想法,加之先前的大阿哥和太子余党,朝廷早已形成九龙夺嫡之势。

眼下这般混乱的局面,当初送走胤裪的时候,怀袖是万万没料到,而冷眼瞧着眼前这境况,多年过来,怀袖越发觉着自己当初的舍犊之举甚是明智。

“不过,我在苏麻姑姑灵前诵往生咒时,无意间听闻几个大太监议论,说是近日万岁爷倒是常宣四贝勒入畅春园……”滴水先前犹豫着,终究还是将这个话给说了出来。

虽然出家人不言在家事,可毕竟怀袖和胤裪与她情谊不同,滴水知宫内之事纷繁,也只望她母子平安罢了。

滴水知道自从胤裪出京之后,阖宫之中,除了清华公主,怀袖便只与四贝勒胤禛来往亲厚,胤禛每逢年节,必定第一个来给怀袖磕头请安,虽然身居后位的怀袖平日间并不乏人请安磕头,可待胤禛,确是与旁人有些不同。

见怀袖始终垂眸不语,不知为什么,滴水突然想起当初第一次正式与她相见时,她用剑尖指向自己的那一刹那,唇边不觉勾出笑痕。

怀袖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滴水仍只顾笑,半晌才道:“我是笑你的想法,当初容若揣不透,如今万岁爷亦是揣不透,你的那颗七窍玲珑心,究竟藏着什么?”

“哗啦!”乍听提起容若,怀袖手中的棋子不经意掉落在棋盘上。

自容若去后,他就如一根暗刺亘在心头,平日里不提无碍,一碰便疼的锥心蚀骨。

滴水眼见怀袖的脸渐渐变了颜色,心知自己说错了话,正欲开口将话茬绕开,却听外厢突然有宫人急传进来:“荣妃娘娘觐见……”

怀袖心下又一惊,赶忙收敛神色,眸光平和看向殿门。

荣妃的神情却并不似怀袖这般淡定从容,满脸泪痕扑进门内,跪在地上将手中的锦帕向上呈在怀袖面前。

怀袖见此情景,当即便站了起来,紧张望着扒跪在地上的荣妃。

“万岁爷……昨日在南苑打猎时不慎坠马……直昏迷至今,好容易醒来却已不能说话,让臣妾将这个给娘娘……”说话时,荣妃已将锦帕展开。

怀袖紧张地向那绢帕中看去,只见帕子里包着的却是一味中药——当归。

怀袖神色当即大变,颤抖着唇向殿外高喝:“来人,快!备马,快给本宫备马……”

根本来不及预备皇后凤鸾,怀袖单人独骑领着一众近身侍卫便冲出了紫禁城,直奔康熙居住的畅春园,一路疾驰,怀袖早已泪眼婆娑,根本看不清前途方向,全凭坐下的御马识途。

一路奔至康熙居住的清溪书房前,怀袖翻身下马时,因神智紧张,脚下站立不稳,幸亏从内行出来的张忠誉看见,眼疾手快将怀袖的手臂挽扶住。

“万岁爷可在里头?”怀袖急问道。

张忠誉立刻跪地道:“回娘娘,万岁爷他……”

怀袖眼见张忠誉红了眼圈,顾不得与他多言,跨步向殿内疾行。此时,乘坐马车相随返回的荣妃也踉踉跄跄地跟了进来。

跨步上了台阶,随侍的宫人正欲挑锦帘,李德全先由里头走了出来,通红的眼圈一见怀袖,先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垂目道:“皇后娘娘请留步。”

怀袖见是李德全,正欲开口,却听身后的荣妃厉声喝道:“李德全,你竟敢拦驾!不知是万岁爷召皇后娘娘的么?”

李德全亦是无奈,轻叹一声看向怀袖道:“请娘娘恕老奴无礼,老奴也正是奉了万岁爷的口谕,才出来拦住娘娘的。”

荣妃凤眸一瞪,怒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般顽固!若不放娘娘进去见万岁爷一面,恐……”荣妃说不下去,声线已开始哽咽。

怀袖此刻倒是比方才镇定不少,抬手拦住神情激动的荣妃,转而望向李德全道:“敢问安达,万岁爷既已能说话,可给本宫传话了?”

李德全苍老松弛的眼皮努力眨了几下,极力逼回眼中的泪,强作镇定道:“万岁爷说只想问一句:娘娘究竟是……怎么想的?”

怀袖听见这一句,美眸怔忪片刻后缓缓闭上,清露渐渐洇出蝶翼般的长睫,声音却仍是平日的安然恬静:“问余何适,廓尔忘言;华枝春满,天心月圆。”

————

合天弘运文武睿哲恭俭宽裕孝敬诚信功德大成仁皇帝康熙,壬寅年十一月十三,崩于北京畅春园,终年六十九岁。

隔数日,四贝勒胤禛登基,改年号雍正,册封怀袖皇太后,赐谥号孝昭静淑明惠正和安裕端穆钦天顺圣仁皇后。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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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番外一

“四哥!”

坐在炕几前正借着烛晕看奏折的雍正皇帝,听见这一声唤,缓缓抬起头,平日如古井般深冷的黑眸中,渐渐显出罕有的温暖。

“十二弟……”

雍正轻声低喃时,胤裪已行至近前躬身与其行礼,手腕刚抬起来,就被雍正紧紧抓握住:“你,终于回来了!”

“苏培盛,将茶换了,把朕收藏的龙凤团茶给宝亲王沏一壶来!”雍正吩咐时,已携着胤裪的手走向茶桌。

将胤裪按坐在茶桌前,雍正借着明亮的宫烛仔仔细细打量胤裪,片刻,狠狠拍在他的肩膀上:“你小子,若非护送六叔的灵柩回京,你恐还在外头闲逛呢,连朕的登基大典也不回来!”

胤裪也笑了,小麦色的脸颊上显出两个漂亮的梨涡:“臣弟虽没赶回来,可听闻四哥登基,这心里也算是长舒了口气!”

雍正听他这么说,唇角的笑靥渐渐收敛,沉声道:“你这些年虽然不在京内,想必那些事你也听说了。”

胤裪听他问起,朗眉不觉微蹙,轻轻点头:“臣弟的确听闻一些……”

雍正将目光投向胤裪,收敛起冷峻惯了的凌厉气质,罕有的小心问道:“你……可也觉着四哥所为太过残忍?”

胤裪微垂着眼帘,待苏培盛将茶盏放下退出去,手捻茶盅浅呷一口,轻叹:“旁人或会如此想,可臣弟却明白,皇兄这么做,全是为了臣弟……”

雍正听见胤裪这一句,只觉胸中一块闷石骤然移开,脸颊冷峻的线条渐渐舒缓,呷了口茶,淡淡道:“这些年,你与六叔虽云游在外,却终日小心躲避他们派去行刺的爪牙,着实受了不少苦,四哥如今这么做,全是他们给逼出来的……”

耳听雍正这么说,想起那一场血雨腥风的夺嫡之乱,连带胤禛登基赐几个阿哥饮毒而亡……胤裪思及这些,至今仍心有戚戚。

当时的胤裪还想不通,怀袖为何突然要将他送出宫,当日康熙已经颁布告天下万民书,要去泰山行封禅大典册立新储,她竟置堂堂国君颜面于不顾。

直至他远行他乡的数年后,朝中风云凌乱,胤裪方才明白怀袖的一片苦心。

“额娘她,当时必定也不好过吧……”胤裪声线动容,微带着微哑。

听胤裪问及怀袖,雍正神情黯然,喃喃道:“额娘她……用彻骨的寂寥换来咱们的坦途安稳。”

胤裪猛地抬头,凝着雍正被烛光烁映下微渗晶莹的眸子,诧问:“皇兄是说……皇阿玛驾崩时竟……也未见额娘一面?”

雍正缓缓闭上眼,神情中一片疼惜,轻轻地点了下头。

————

胤裪走后,雍正背着手立在养心殿书房的轩窗前许久,苏培盛进来换第二次茶时,终于忍不住轻唤了一声:“万岁爷……”

“众人皆言朕是篡夺的江山,你怎么想?”

听见雍正突然冒出这么一问,苏培盛吓地额上顿时渗出黄豆大的汗珠子,跪在金砖上只顾叩头不敢说话。

雍正转回身看了苏培盛一眼,免了他的礼,淡淡道:“当日,皇阿玛临终时将朕唤至床前,对朕说……唯有你登基,方可保胤裪平安……”

苏培盛闻言身子不禁一颤,紧张地抬眼看向雍正,却见他面色平和,全无平日的阴寒气质,目光温和平静凝注着眼前那盆滢碧如玉的君子兰。

“所以,朕的这个江山,是替宝亲王做的。”

番外二

红泥小炉中的橄榄炭灿如玛瑙,燃烧时发出轻微的脆响,映雪垫着帕子提起上面的提梁壶,向棋桌前给怀袖和滴水斟茶。

怀袖在盘上落下一子,抬眼看着映雪,笑道:“我瞧你在这儿住着,气色倒好了不少,不如你此番就别随我回宫了,在这儿多留些日子将养身子。”

映雪轻轻颔首自去添水了,滴水却由棋局中抬起眸子凝向怀袖:“怎么?你想通要回宫了?”

怀袖没好气儿地嗔白她一眼:“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还再眼睁睁瞧着皇上巴巴地再来请一遍?”

滴水笑了,捻着茶盅不紧不慢地边喝茶边道:“嗯哼,反正都来三四回了,也不差这一次。”

怀袖被她说的面儿上有点挂不住,呡了呡唇小声嘟囔:“哼,我是要回去,省得你整日嫌我吃了你的菜还不付银子!”

滴水被她说的噗嗤一口茶喷出来:“哎!你说话可得凭着良心,你哪次来我这儿不是一住就小半年,尤其自清华公主大婚后,你自己数数,一年有多少日子是在宫里过的?”

怀袖也知自己吃人家嘴短,见滴水那模样像当真恼了,当即换了笑模样:“瞧瞧你,跟我还算计的这样清楚,改日我让皇上将旁边的山头也开出来,给你做菜园子还不成么?”

滴水终憋不住笑嗔:“还是算了吧,自从你来住,皇上将我这座不起眼儿的陋庵都快修葺成皇家行宫了,我这把老骨头跟着搬来挪去,可再经不起折腾了!”

怀袖只呡着嘴儿笑,光喝茶也不答话。却听滴水又问:“我听闻裪儿回来没几日又出去闲逛了?”

怀袖搁下茶盏,轻叹:“哎,说起这个,我当年本打算叫恭亲王带他出去见见世面就罢了,谁知他这些年倒将常宁那一身的习气学出个模样来!

前阵子皇上来请安时还同我提起,想让裪儿入朝帮衬他做些事,这不,皇上话音儿还没落呢,他小子这就出去躲清闲了,真真儿是要学他六叔,做一辈子富贵闲人!”

“这不是正遂了你的心意么?连带清华公主也没嫁满八旗的皇亲贵胄,却是嫁了个汉族的状元郎,倒跟陈廷敬做起儿女亲家了。”滴水忍不住又打趣怀袖。

怀袖却也不恼,只憾憾地放下杯子嘟囔:“我也没说做富贵闲人不好,只是怕他也学常宁,一辈子不娶媳妇……”

端着点心和茶水进来的银铃儿和映雪听见怀袖最后的这一句都笑起来,银铃儿接下话茬道:“宝亲王这般仪表堂堂才识渊博,且年纪轻轻就封了亲王,若不娶妻,岂不叫天下佳人芳心碎一地?”

众人正说笑间,外头忽有太监进来请安,怀袖侧目看过去,不禁问:“苏培盛?你不留在宫里伺候皇上,怎么上这儿来了?”

苏培盛过来给怀袖磕了头,起身道:“回太后的话,皇上说旁人来恐您不回去,皇上本想亲自来的,又怕您埋怨他,便命奴才来了。”

怀袖笑向滴水道:“看来我这一次是躲不过喽!”说罢,由映雪和银铃儿挽扶着站起身,已有宫人捧来绣着龙凤呈祥的明黄贡缎吉服。

滴水与映雪送出滴水庵,站在山门前,遥遥望着銮驾消失在山道上。

“如今瞧着主子这般事事顺遂,回想当年受过的那些苦,终觉上苍行事自有公道!”映雪道。

滴水望着芒草遮蔽的山路,低声道:“‘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怀儿这辈子倒应了这一首《白梅》,艳冠牡丹七分色,人与素梅一样清。”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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