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破局前夕
施小秋似乎很高兴她不需要再同其他人打好关系, 只是无论秦文怎么和施小秋待在一起，约会，这场天罚都过不去, 施小秋不再感到困顿，但他们也没法离开。
难不成施小秋就要以这种失去记忆被抹除存在的方式去活着？
秦文试图帮施小秋找回记忆，可他不知从何入手, 只能拉着施小秋去往他们曾经去过的每一个地方去看看走走，施小秋并不是生病失忆, 这种刺激对她根本没有用。
最后他们到了桃东湖村，这儿的村民对待施小秋的态度也有了变化，他们知道施小秋是怎么回事，但到底不熟悉，相处起来尴尬居多, 对待施小秋的态度更像是对待一位客人。
当然了，单纯的对待客人并不会让施小秋感到不适, 顶多算是出来旅了个游。
施小秋天天和秦文坐在河边啃苞米，听秦文讲着他们过去的故事。
施小秋也急, 她还想着快点恢复记忆跟秦文结婚呢，哪曾想恢复记忆这一步会这么困难？
“那个，小秋。”一旁的女鬼轻声叫她，施小秋抬眼看过去, 这女鬼她见过, 但叫不出名字。
女鬼朝她招了招手，施小秋看了眼身边的秦文，还是起身拍拍屁股往水塘那边走去：“阿姨, 有什么事吗？”
那女鬼倒没什么要紧事, 她召施小秋过来也就是摸摸施小秋的脸蛋, 伸手掐一掐。
施小秋的存在太稀奇了，他们和施晋尧是好友，也算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隐居在山野里头，哪曾想还能多出一个后辈来？
对于他们这种行为施小秋已经习惯了，她来到这儿的第三天，在大家没那么生疏了之后，一群鬼怪把她紧紧围住，无数只手在她脸上摸来摸去，感慨她这与爸妈极其相似的外貌。
这儿每家每户门前都有一个禾堂，也就是一大片的空地，而禾堂之外就是池塘。一般养养鱼或者虾，当然，这只是明面上的说法，实际上这些池塘是各位鬼怪休闲放松的场地。
施小秋往池塘里看了一眼，而后她忽然愣住了：“阿姨！”
“怎么？”正在捏脸的女鬼被她声音吓了一跳。
“闹鬼了！”施小秋指着水面。
女鬼愣了一下，而后哈哈哈地笑了出来，不止她，周遭的其他鬼怪也跟着笑，一群鬼笑起来的声音还是蛮渗人的。
“闹哪门子鬼啊？咱们这儿可都是鬼。”女鬼感觉自己笑得肠子都要流出来了。
“真的。”施小秋有些郁闷，“我的影子不对劲，她在冲着我笑。”
“咦？”女鬼正色起来，秦文也迅速起身。
刚才跟着笑的一只僵尸大声嚷嚷：“谁他妈在恶作剧啊！”他以为是谁想要逗施小秋，可施小秋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他们也没多熟，开这种玩笑属实是太过头了。
就坐在施小秋身边的女鬼皱眉思索了一会儿，又询问施小秋：“你没有看错吗？”
施小秋摇头。
秦文此时也来到了施小秋身边，他低头看去，水面倒影很正常。
“可刚才我没有察觉到鬼气啊。”女鬼说。如果真是谁的恶作剧，那同为鬼怪的女鬼不可能什么都察觉不打了。
施小秋低头看着，她没有害怕，只是冷静地与自己倒影对视。
水中的倒影清晰的就像一面镜子，而其中倒映出的那个“施小秋”嘴角上扬，她张开了嘴，说：“你是个什么东西？”
施小秋默默起身，撸起袖子就要往水里跳，幸好秦文把她给了拦住了。
“干什么？”秦文很诧异。
“她骂我不是东西。”施小秋指着水面的倒影，“我要下去揍她。”
什么？秦文再次看向水面，这次他依旧什么都没看见，也并未察觉到任何不同寻常的力量：“我看不见，你描述给我听。”这很有可能是天罚的一部分。
“就是另一个我，她还在冲我笑。”施小秋说，“她的衣服看起来和我不一样，是一条黑色的裙子，我穿这个裙子还蛮好看的，但我不喜欢她的笑。”
在旁边围观的女鬼诧异地看向了水面，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她嘶了一声，久违的有了曾经活着的时候听鬼故事的恐惧感。
而倒影里面的那个“施小秋”似乎并不在意除本体以外的人，她冲本体的施小秋问：“你为什么不肯去死呢？”
什么？
施小秋愣住了，而后她想要挣脱开秦文的束缚：“让我进去揍她！”都开始咒她死了，这还忍得下去？
而秦文更加紧密地将她抱住，那倒影又说：“他不喜欢你。”这个他指的是秦文。
“他想让你变回去，变回他熟悉的那个施小秋。”倒影的视线终于转变了，目光落在秦文的身上，“你没有那个和他相处的记忆，可刨除掉那些东西之后的你，还能被称之为‘施小秋’吗？”
这次施小秋没有表现出什么过激反应。
“所以，你是什么东西呢？”那倒影问她，“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还活着做什么呢？你其实不畏惧死亡的对吧？”
施小秋往后退，直到自己看不见那个倒影。
“怎么？”秦文问她。
“我被吓到了，现在我不知道怎么反驳。”施小秋倒是诚实，她心里其实挺乱，不过她还是把那个倒影所说的话告知了秦文。
秦文听了之后感觉怒从心中起：“你是说它在引导你走向死亡？”
这要是施小秋长得再多一点，不去跟秦文沟通，那还真不知道会造成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小秋，你听着。”
他将施小秋转过来面对自己：“你本身有幸福的家庭，美满的人生，一群相当合得来的朋友。你并不是生活过得太苦了想忘记一些，是大道搞出了狗屁的天罚，它强行收回了你本就拥有的一切。”
施小秋没什么实感，听了这话目光有些游移。
“本来合体的性格就是由成长环境构造的，它收回了一切让你变成了零。”秦文眼见施小秋依旧很犹豫，他默默松开了对方，而后他说，“你要是死了我就去陪你。”
施小秋正大双眼，诧异地看向对方：“你是在道德绑架吗？”
“是。”秦文承认了下来。
“如果你无理取闹，可能会给我带来压力哦。”施小秋对他说。
“我只是在说实话。”秦文双手环胸，“事实上如果你因为我可能会随你去死这一件事就开始犹豫自己的选择，你就是不想死的。”
“我也没有想死。”施小秋挠挠头，“我只是单纯的不怕。”她总觉得能活下去然后找回记忆和秦文结果也挺好，但如果实在不行，那也强求不过来。
秦文一愣，忽然就明白施小秋的问题出在哪儿了。
其实施晋尧说得也没有错，施小秋和秦文关系越来越好，施小秋的精神状态就正常了，这说明本身与这世间建立连接的路是对的。
施小秋确实也想要恢复记忆，和秦文在一起。
但同时，她压根不畏惧死亡，她的求生意志完全出于兴趣。光有了个“喜乐”了，那“怒哀”是半点没感受到。
未曾有悲，那喜似乎也轻飘飘地落不到实处。
那虚影所说的话，比起引诱，似乎更像是提醒。
为了验证心中所想，秦文让施小秋再去湖边看看。
施小秋不情不愿地去了，她是不想再见到那个倒影的，而等她再冲着水面一探头，水面上她的倒影格外模糊，那个奇奇怪怪的“施小秋”已经不见了。
“这里什么都没有哦！”施小秋拔高声音通知秦文。
果然已经不在了。
那是什么？天罚里面的？不不不，天罚又不是密室逃脱，没有给线索给提示的。
只有施小秋能够看到，那说明这倒影大概是施小秋本身的某些东西，也许跟施小秋的诞生有关。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让施小秋体验到怒和哀这两种情绪。
而在秦文把这一消息发给施晋尧和皮肉骨的时候，他们俩的回应却出奇的一致。
【那不是只要你死就好了？】
他们现在暂时在同一个群里，两人发出同样一句话，连标点符号都没带变的。
秦文嘴角抽了抽，但想想，现在和施小秋最亲近的好像真就只有他。
皮肉骨还提议他可以做那个刽子手，而施晋尧则是靠谱得多。
【你的“死亡”可能会反效果，她本身就不怕死，不能让她跟着你自杀。咱们还得有个引子，让她的情绪先被带动。】要说人生经验，没有谁能比施晋尧更丰富了。
皮肉骨依旧询问：【可以让我来动手吗？】
【不，你跟着施小秋一起学。】施晋尧还记得皮肉骨和施小秋是差不多的情况。
【算了吧。】皮肉骨对这个不感冒，他自己也活了五百多岁了，什么没见过，【我旁观就行，对了，秦文要怎么死？】他期待的似乎是秦文死亡这件事本身更感兴趣。
秦文看了一眼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施小秋，他深吸一口气，还是询问有没有其他方法可以用。
他能感觉到施小秋对他全心全意地依赖，而他的死亡对此时的施小秋而言是否太残忍了一些。
【如果换成别人，那还得费尽心思地重新建立亲密关系，但是越久越危险不是么？】施晋尧是冷静的，其实恰好是秦文对施小秋的唯一性，才能让施小秋的情绪被放大，【你得“死”得很慢，最好躺在她的怀里，能说多少“遗言”就说多少。】
他相信以秦文如今的肉麻程度，肯定能带起施小秋的情绪。
感觉这样更残忍了啊！秦文又看了一眼还啥都不知道的施小秋，做最后一次挣扎：“小秋，你觉得如果你多看一些文学作品，能够拾起对死亡的敬畏吗？”
“不用看文学作品啊。”施小秋随口说，“我不会去死的，你要我敬畏我就敬畏嘛。”她没有个什么理念需要坚持。
好吧，她依旧不害怕死亡，这也许跟她空空如也的过去有关系。口头上的敬畏和出于本心的终究是不同。
秦文闭眼，在心里头默默向施小秋道歉，他还是得让施小秋难受一遭。
而此刻脑子里空空如也的施小秋其实也在思考一个非常哲学的问题。在记忆被清空之后，她到底算是个什么东西，和曾经的自己还有联系吗？
她听着自己曾经的故事会有一种陌生感，而曾经性格和喜好也是由父母亲朋塑造的，如果刨除这些东西，她和曾经的自己真的还有什么联系吗？
她如果没记错的话，皮肉骨和秦文曾经是同一个人，他的变化会有那么大，那自己呢：“我真的是施小秋吗？”她轻声问了出来。
“那肯定是啊。”秦文想也没想就接话，“你是你爸妈生的。”虽然是规则外的存在，但施小秋可是有父有母的。
“你看你这张脸。”秦文伸手捏了一下施小秋的脸颊，“你就是说你跟施晋尧没有任何关系别人都不信。”
尽管施晋尧的力量回来了，但施小秋体内的力量却还没有消失，那些力量已经成为了她的一部分。
“你没机会变成另外一个人。”秦文提醒她，“要么走出天罚，要么你就得死了”
“走出天罚不一定会恢复记忆对吧？”施小秋问他。
“是啊，不过我会陪你的。”秦文握紧了施小秋的手，哪怕恢复不了记忆，秦文也会慢慢地将施小秋培养成一个正常的，能够融入社会的个体。
“为什么？你是在和以前的我谈恋爱，并不是现在这个我。”施小秋开始钻牛角尖了。
“那么，以前的你是施小秋，你觉得你现在是什么？”秦文反问她，“山神吗？”这名字还是施小秋自己给自己的。
现在的她是个什么？施小秋愣住了的，她觉得自己脑子更运转不过来了。
“所以你能别把你失忆我和你待在一起说得好像我在出轨一样么？”秦文觉得无奈，他现在也只能努力地去捞施小秋，不然他干嘛呢？他本身也只剩施小秋了，“不要纠结得太深奥。”这些问题其实想不出和准确答案的。
有时候太清醒了也不是好事。
如果施小秋的记忆回不来？那是不是证明曾经秦文认识的那个施小秋已经在那一晚上被杀死了？而现在这个记忆完全空白的施小秋，她得去奔赴一个新的，完全不同的人生。
“我会领着你好好生活的。”秦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但我也许得把自己的记忆也清一清。”这些现代生活的习惯他可以用术法留下来，整理过后做个梦他就什么都明白了。
“你会把我忘了？”施小秋问他。
“你们会建立新的联系。”秦文解释，如果不是施小秋此时忽然化身哲学家，秦文压根就想不到这一点去。
他喜欢的是不是曾经的施小秋，他说不是？这不止敷衍，更是对施小秋的不尊重。双双失去记忆之后二者能不能擦出爱情的火花就随他们去了。
还能这样？施小秋脑子里那点想法被吓没了。如果没了记忆算是一次死亡，那秦文这不是自杀么？
那个新的秦文是个陌生尸？
由于施小秋并没有在天罚期间建立起一个别样且有自主意识的人格，所以她对自己记忆是不排斥的，毕竟不敬畏死亡其实也不算是真正地活着。
所以她的记忆到底怎么样才能找回来？
施小秋尝试去回想，回想她出现在雪山之前都发生了些什么，可她好像真就一直都待在雪山上，在那之前，她的脑子里没有记忆。她甚至没法去凭空想象。
她在紧张，而她不知道，一场针对她的计划正在缓缓铺开。
到了晚上，施小秋左右睡不着，努力从自己那为数不多的记忆里头掏细节，秦文居然躺另外一张床上了！他反应得太快！一下子就从又纯又欲的热辣活尸变成了贞洁少男。
施小秋不搂着秦文她感觉自己睡不着啊！这也是奇了怪了，在遇到秦文之前她也没这毛病啊。
就在施小秋纠结的时候，忽然听到一声尖叫，那声音似乎是一位女性。
施小秋起了身，然而起到一半她就躺了回去。
跟她没关系，这儿都是好鬼，而且鬼嘛，说不定有点特殊的爱好呢？这儿深山老林的，就算真有人跑过来了，那其他鬼也能过去救一救。
于是施小秋又躺下了，她试图把被子卷一卷凑合搂着用。
在抱住被子的时候，施小秋感觉自己差点都要掉下眼泪来了，她的记忆怎么还不来？她的美人要飞走了！
施小秋越想越难受，低头抵住了被子。
而屋外响起了吵嚷声，施小秋隐约听到了一句“这个普通人是怎么进来的。”
哦，还真是个普通人啊。
这想法也就在施小秋的脑子里轻轻过了一下，随后施小秋继续自己的悲观。
他会把她忘了？连带原来的那个施小秋一起忘？这也太莽了，如果恢复不了记忆是暂时的，秦文把他自己格式化了之后她又恢复了，那她不是很惨？
这是虐恋啊！
她不要！她绝对不能让秦文消失。
等等？格式化是什么意思？施小秋愣了一下，这个词忽然出现在她脑海里，施小秋理所当然的就用出来了，可再去回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刚才她脑子里是不是出现了什么新的东西？
而在房间外头，扯着嗓子叫了一声的人类小姑娘浑身泥土的仰躺在地上，而一旁的人类男性也尬住了。
“施小秋还没出门吗？”村长询问，他们都是施晋尧安排过来表演的，现在主角根本不在这儿，他们演什么？
秦文也等了好一会儿了，顶着鬼怪和人类困惑的目光，秦文不确定道：“我去看看。”
施小秋正困惑这自己脑子里为什么会多一些自己不懂的词汇，忽然听见秦文叫她名字，当即一个闪现出现在屋外：“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所有鬼都出去了，你没出门，所以过来看看。”秦文不敢看施小秋的眼睛，这是他心虚的表现，很明显，奈何现在的施小秋压根没概念。
“哦，我在想其他事，没注意。”施小秋有些纠结，她看了眼众鬼聚集的地方，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鬼群众那两个普通人类。
施小秋咦了一声，表情认真了起来，就在秦文以为施小秋忽然生起了几分同情怜悯时，施小秋诧异道：“你们原来是会偷偷吃人的吗？”
“不是！”有僵尸当即解释，“他们自己跑上来的，不关我事啊！”
好在两位人类演员够认真够负责，那位男演员惊叫了一声，搂着女孩往后退，露出警惕的目光：“吃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的声音在颤抖，手紧紧的搂住了自己怀里的女孩。
他的演技挺像那么回事。
有鬼紧跟着解释：“这俩是被厉鬼追过来的，厉鬼已经被我们杀了，只是如今看来，这姑娘大概是没救了。”说着，这鬼轻叹一声。
另一只鬼也跟着说：“这二位是伴侣吧，可惜了。”
这场戏就是一个引子，让施小秋对生离死别有最基本的认识。
果然。施小秋听到这话愣住了，她目光投向那对人类，尤其是那男人怀里受了伤的人类女性。
“他们挺可怜的。”施小秋说，“所以这姑娘如果真没救了也不能死在这里对吧？回头要是被误会了怎么办？咱们这里本来就都是鬼怪，不然把他们记忆处理一下，然后放出去？”
其他鬼怪：……
“不是，咱们不会被误会的。”有鬼解释。
施小秋总算放了心，毕竟这些人怎么说也是她爸爸的朋友：“那我去帮这姑娘挖坟吧。”死了总得有个地方埋，不为别的，主要尸体腐烂在外头也不好。
“你能接受火化吗？”施小秋又问那男人。
讲真，如果这不是演的，是真的，那男人大概率已经跑过来揍人了。
但施小秋她确实不是故意的，她主要是没这个概念。
秦文拉了施小秋一把：“别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些。”
“我不说她也会死啊。”施小秋表示不能理解，“这事儿是没法逃避的。”
那位人类女演员目光落在领头的僵尸身上，用眼神传递信息，询问还需不需要继续演，感觉后面再怎么感人，也会很尬。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