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苏醒
一个月时间说长不长, 说短不短。
雁归苏醒于这一个月内的第三天。
窗外初秋的阳光比起夏日要温柔得多。
徐徐光影零碎的洒落在屋内窗边陈旧的桌上、深色泥土的地面上、用木板简易搭出的床上、床铺中眼睑微颤的女孩侧脸上。
面色苍白的女孩缓缓睁开双眼。
屋内除她以外空无一人,阳光洒在她半边脸上,令她情不自禁微微眯起眼。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影影绰绰, 宁静的房屋关上了门,只留一扇半掩的窗户透过秋天温柔萧瑟的风景, 让醒来的她不免升起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
这一刻的宁静光阴, 仍像一场幻梦。
但梦总是该醒的。
慢慢回过神,雁归平躺在床上,下意识伸手捂住自己心脏的位置,那里还残留着些许幻痛, 但已经没有将她穿刺固定的藤蔓了。她掀开衣服去看心口处, 发现自己身上仅着了一件单衣,看这件新里衣的质量并不是穿越者们能拿出来的,应该是符青云为她准备的。
心脏的位置破裂的皮肉已经长好,白嫩毫无瑕疵的肌肤覆盖了活力十足的心脏, 谁也不会想到这光滑肌肤之下、心脏之内——
留存着一颗生根发芽的种子。
不过比起界脉之花的本体, 这颗种子是完全属于她的地脉之灵,它展现的方式肯定不会再度伤害宿主的身体, 心脏内的种子生长出的嫩芽轻易便融入了宿主的血肉中,就像流淌出的血液,与它的主人融为一体、不分彼此。
看窗外的阳光, 现在时间还早。
其他人应该正在忙着打理稻田。
没有人守着她也是正常的。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会如她的母亲一样会毫无保留地爱着她, 雁归从床上坐起身, 捏紧了手指, 也有哪怕一个人也要好好活下去、走下去的觉悟。这样的觉悟她从来都不缺少……
只是意料之中的, 有点难过。
感觉自己的身体并无异样后, 她便光着脚扶着床沿站了起来, 床边倾斜的两张椅子中的一张上放着一套叠好的新的衣物,一看就是为她准备的。衣服质量同样优越,入手感觉滑滑的,她这辈子还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呢。
雁归将衣服穿上,一身红色绣着金色暗纹的裙装虽然华美却并不繁复,下摆微微开叉并不束缚双腿,阔边的长裤看上去更像是长裙垂落散开如层叠花瓣的裙摆,精巧无比。
这个世界的着装大多是易于行动的款式。
这条裙子也是完全符合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的说法,待穿上后,她才发觉这件裙装上绣制的暗纹竟是绚烂绽放的界脉之花,这世上大概没人敢用界脉之花的形态制作衣物的吧。
看来是特意定制的……呢。
嗯,心情有点微妙。
雁归低头在地上找鞋,不可能衣服都送了不搭一双鞋吧,同一时间她听见陈旧木门被推开的刺耳响声,她瞬间抬起头望去,站在门前背后是投射而来的秋日暖阳、仿佛整个人都沐浴在朦胧光辉之中的天命之子也看向她。
“你醒了?”
符青云进屋来,他看了看换了身色泽鲜亮红色新衣的雁归,尚且年龄不大的女孩皮肤是极为苍白的,与红衣相映更显得白色的地方单薄而刺眼,明明是十二岁的姑娘,却看起来又矮又瘦,跟十岁的小孩的身型差不多。
“嗯。”雁归随口应了声,她终于找到了放在床脚的新鞋,穿上后才抬头问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现在你不是该在稻田那边吗?”
“我们的约定不是在你恢复自保能力之前我会守在你的身边吗,这三日我可是一直呆在这里照顾你呢,只有催生稻种的时候我才会离开一时半刻。不过这几日我让他们去准备运送粮食的车队了,稻田那边就放了几天假。”
符青云说得轻描淡写,如理所当然。
仿佛自己并没有做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
但雁归确实是为此而惊讶了。
感动是有的,震撼也是有的。
她本以为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像姜琳那样全心全意地关爱她了,在她生病的时候,在她无助的时候,她只能一个人咬牙忍受着疼痛,但却有另外一人向她伸出了手。
他说会保护她,因为是约定。
雁归张了张嘴,干巴巴地道:
“那你刚刚去哪里了?”
符青云笑著述道:“刚刚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你的穿越者们的头领并不打算用我的名号去向临近城市借调运送粮食的车队,她说之后她要自己组建一个商队行商,所以得弄到一个完全属于她的车马队伍才行。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找到了一队野马群想试着捕捉驯养,野马的头领是一只融合了地脉之灵的灵兽……”
“……所以,你去看热闹了?”
明刚刚还感动于你不辞辛苦的保护呢!
符青云摇头失笑道:“当然不是了,只是方才有人的能力暴动了,我出去阻拦了一下,防止他暴动的能力影响到你,仅此而已。”
雁归低声喃喃:“能力暴动?”
难道?!
“安心吧,并不是那个唯一不是穿越者的少年,而是另外一位幸运之人。植脉这一阶段并不如萌芽那般好突破,在临近突破的界限内能力暴动的事故也是有迹可循的,那野马群的头领对他的攻击引起了他的能力暴动,也就此将他推入了植脉阶段,这也算是件好事。”
符青云的解释让她顿时松了口气。
不是陈平安就好。
“我也去看看吧——”
看热闹是人类的本能,雁归也不例外。
“你的身体已经恢复完全了吗?”
“嗯,托你的福,春神的力量很有用!”
她推开门走了出去,越过沉默地守在门前一身黑袍的符青云的仆人符陵,大步往人声鼎沸的方向行去,她的脚步越渐轻快,已经很久没能如此轻松自由地行走了,脱去束缚重获自由的她就如一只对蓝天跃跃欲试的飞鸟。
符青云跟在她后面,显得从容不迫。
城门外地脉隘口所在的地方汇集了大量穿越者,挤挤攘攘还有野马嘶鸣的声音。雁归毫无形象地挤过人群到前面去,便看到一支大约有两三百匹野马的马群被所有人围在中间。
那些马浑身发抖、四条腿打颤。
一动都不敢动。
而它们的头领正被人按在地上打。
一匹背生双翼的骏马多难得啊,但奈何它的对手是个传言一拳打死了陆扉的狠人,浑身都是血腥味的男人一拳也差不多能打死这匹融合了地脉之灵得以脱胎换骨成为灵兽的野马。
雁归左右望了望,看见了荷叶,也看见了陈平安,她犹豫了下,慢腾腾地挪到荷叶那边去,比起麻烦的狗蛋她选择单纯的麻雀,她扯了扯荷叶的衣袖,装作自然地问道:
“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荷叶本没注意到她,在低头望见她后眼神立马亮了起来,一闪一闪的比星星还明亮。
“龟龟,你好了吗?”
“嗯,恢复完全啦。”
“那就好。”
荷叶长舒了一口气,她磕磕绊绊道:
“没什么大事,就是,野马群过来了……”
雁归一脸问号,完全听不懂。
荷叶的语言组织能力有待提升啊。
“还是我来说吧,这孩子一说起长篇大论就会不知道怎么组织语言了,还需要接着锻炼啊,荷叶。”黑哥淡定地接过话茬,“就是自地脉隘口出现之后,陆续有与我们一样融合了地脉之灵的野兽跑了过来,据符青云说是叫灵兽对吧。那些接近的灵兽我们会第一时间将其剿灭,不过这队野马群出现的时机恰巧,小灰想将它们驯服收为己用,外围砍树的人就把它们放了过来,让这边的大部队来处理。”
“不过我们低估了这匹野马王的能力,它大概已经突破了植脉,或者更高的阶段?它的地脉能力很特殊,像是精神控制,咱们这些穿越者被控制了最多不过被打死一两次,慢慢磨还是能把它拿下的。但朱鹞的能力暴动了,差点惊动了界脉之花,要不是符青云出手将他暴走的能力限制住,等到界脉之花下场,我们团灭不说,这座归离城恐怕是保不住了……”
雁归听得有些后怕。
她昏迷的时候是无法控制界脉之花的,如果界脉之花因为她设下的自卫模式也进入攻击模式,那就不是朱鹞暴动那么简单的了!
她想看一看最里面战况到底如何,但奈何十二岁的身高只能看见前面之人的后背,要不要再挤挤呢?身后便传来一股力道将她抱了起来,看起来风光霁月的符青云对她笑道:
“这样就能看见了吧?”
真谢谢你了啊,你是我爹吗?!
心中虽然腹诽了一句,但明面上雁归还是挤出一抹笑容道谢:“谢谢,我能看见了……”
旁边还有人喷笑的声音。
雁归这小鬼吃瘪的场面可不常见!
雁归气呼呼地不理他们,仅看向人群的中心,一片稻穗结界笼罩的界域里,浑身冒着黑气的男□□拳到肉爆锤身下已经肉碎骨断将死未死的野马王,除了四溅的血肉碎骨之外,飞溅的黑泥席卷在土地之上、稻穗之下。
结界外小灰焦虑得都开始撸头发了,又不敢踏足结界,之前进去一个就被暴走的大佬宰掉一个,她只能待在外面当一个拉拉队:“加油啊思思,别让那匹马死了!飞马哎,这种稀奇灵兽可值钱了,那可是我们商队的财产!”
黑泥将野马王小半边身子裹了进去,将将保住了它的命,但再多的就做不成了,如果她做得太过分,恐怕朱鹞会连她也一同攻击。
朱鹞的状态不对劲,这谁都看得出来。
就连符青云也用略显稀奇的语气道:
“一般来说驭灵者的暴走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十来分钟便差不多了,就算这里是地脉隘口的中心区域,就算他融合的地脉之灵是一只被污染了的天灾,应该也不足以支撑他坚持到现在才对。还是说,他有什么特殊的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雁归一愣。
特殊的地方……有的。
朱鹞是另一个世界的天命之子。
她原本看戏的心态瞬间变换,不能再任由朱鹞这样下去了,持续不断的暴走只会给人的灵魂带来损伤,普通人类灵魂的损伤可以用地脉能力填补,但天命之子的灵魂损伤呢?
她立即实施召唤大法:“天道?”
但第一次,天道没有回应她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