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因
所以, 【因】——是什么?
距离圣城不算太远的山峦间,有一行人停驻在这里,从这个位置往圣城与圣山所在的方向望去, 能够轻易看见那道从天而降的将整座城市都笼罩其中的金色结界。
但在结界降临之前,他们便在此停留下来, 身上披着春神教绣制了百花长袍的春神信徒簇拥一辆顶上垂落青绿藤蔓、藤蔓上生长粉紫繁花的豪华马车, 同样环绕这辆马车的,是粉色满含幸福味道的虚幻雾气。
“恢复过来了吗,扉叶?”
马车内,有温柔的女声轻声问询。
或许是巧合, 又或许是一种必然。
在雁归伪装成陆扉, 误导了红叶让她以为这个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小疯子背叛了组织之后,或者说之前,陆扉本人便已来到了圣城的边缘,与这一场战斗近在咫尺。
于措不及防间, 原本优哉游哉坐在裴珠的马车里哼着歌喝着茶的陆扉便遭到了红叶的背刺, 只要感应到‘陆扉’的身上确实持有她的铭印,红叶不可能不催化其中能量。不过当时‘陆扉’并没有什么反应, 以至于红叶还以为,陆扉有能解除她铭印的方法。
这并非不可能。
而现实是,那道名为【亲近】的铭印顺利刻印至陆扉本人身上, 红叶扭转了铭印生效的对象, 以至于哼着歌喝着茶的陆扉, 忽然心生亲近红叶的强烈欲望。这绝对是不正常的, 对于红叶这个将他养大同样也是将他扭曲成现在这般模样的疯女人, 陆扉小时候是厌恶得恨不得杀了她, 长大之后更是谢晋不敏, 既然杀不了,那就避而远之吧。
什么亲近、什么养母……
都是假的。
不可能的。
“红叶对我施加了铭印?还是这种……”
亲近、亲近啊,红叶在自己身上做了什么手脚?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每次从红叶那里离开之后,他都会谨慎检查一番的。如果是未来那位地脉之主尚且难说,但现在的红叶,他并不觉得自己比红叶那女人弱。
不过,陆扉忽然想起了那一本单单只铭刻了【亲近】的手札,那是他送给时月小姐的礼物。一般来说,红叶不会专门弄出【亲近】这种没什么用的铭印,也只有他自己有那个闲心扣一整本手札的字眼,弄一个【亲近】出来了。想到这里,他忽然就有一种预感,自己并没有想错,他现在身上的铭印就是出自那本他当做礼物送出去的手札。
也就是说,时月小姐与红叶对上了?
还是就在刚刚,就在圣城里。
“珠叶,帮我一把。”
陆扉饶有兴致地笑了笑,虽然这种联想很有趣,但他自己的状态也是拖不得的。
保不准这份他亲手送出去的【亲近】铭印会不间断地将他的思维改写扭曲,直至他真变成了疯狂仰慕红叶那女人的狂信徒。
他想要解决这一精神影响并不困难,只需将铭印中含有的天命能力化为己用,他的天命能力本就是吸收能量并纳为己有。不过有一个问题,是他现在根本生不出任何反抗红叶的心思,所以,他需要珠叶的帮助。
“哎?我、我该怎么做……?”
裴珠看向他,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用你的能力,让我摆脱这种状态。”
用能力啊,裴珠松了口气,便如陆扉所愿,粉色的雾气从她身上飘散开来,幸福的甜蜜味道虽然无法驱逐陆扉心目中对红叶的强烈亲近欲望,却也勉强能形成拉锯。
依靠裴珠介入从而形成的平衡,陆扉很快便将这道铭印拔除,但下一个问题是,他这边拔除掉了铭印,那边红叶便感知到自己的铭印消失的方位。她看向那个方向,扉叶这家伙还真能跑,居然真跑出了圣城!
明明不过一息的间隔,在她的毒之化身消弭之后的第一时间她便降下了结界,陆扉这个家伙,还真是一次又一次地打破她的预料。红叶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紧紧跟着她的符辉月,她手指一动,笼罩了整座城市的金色结界便瞬间收束、消失。
她冷冷地道:“我已经解开结界了,圣城这边就拜托你们天命宫安抚一下民众。所以,请尽快离开圣山吧,符辉月殿下。”
没好气地说完之后,她便回到圣庭。
用本体找过去什么的,先不论扉叶或许还留有一部分来自珠叶的天命能力,单是他拥有着那道强大得仿若神迹的力量便能让红叶投鼠忌器。她贪婪,却并不想因这份贪婪而死,不论扉叶能不能再用出第二次,她都得当做他还能继续使用那般力量来看待。
一道化身再度分裂出去,为了能够使出自己的全力,红叶重新坐回自己的王座,眼神极为冰冷地看向自己白嫩的手腕。她的另一只手持着匕首,极稳地划了下去,大量鲜红血液融入了毒之化身中,那道由红色雾气凝聚而成的化身迅速显露出女人那艳丽的外貌,金色铭印刻印在化身白皙的皮肤上、深红的裙摆上,使她整个人都如神祇化身。
王座上的女人闭上双眼,陷入沉睡。
伫立着的女人睁开双眼,即刻遁去。
她的速度极快。
快到陆扉才刚刚对裴珠说出:
“没事了……”
她便已经抵达这片圣城边缘的山林间。
马车内的陆扉霎时目光转向窗外,红色的毒雾与粉色雾气混淆在一起,簇拥在马车周围的春神信徒们于同一时间倒了一地。
“跑得还真快啊……”
红叶的声音近在咫尺,冰冷与贪婪的气息霸道得令人心生寒意,原本坚固无比的马车忽然响起吱吱咯咯的声音,哪怕是自觉不逊于任何人的陆扉都不由面色一变,红叶这个女人真是疯了!虽然这般心中暗骂,他也不得不在马车被腐蚀之毒完全融化前,带着裴珠踏着漆黑的影子脱离马车的车厢。
裴珠的战斗力并不强,如果是在春神祭坛,她还能控制那棵最古老的界脉之花用于战斗,但现在的她,只能算是个累赘。
不过她还有用。
并不是能当作炮灰,随意抛弃的存在。
刚一落地,他们身后马车便轰然倒塌。
“扉叶……还有珠叶啊,原来如此。”
悬浮在半空中,周身环绕红雾的女人在望见裴珠也在这里之后,眼神更加阴冷。扉叶所使用的来自珠叶的能力,大概就是他们同行的这段时间里获得的,就是不知道珠叶是不是也参与了扉叶的叛变。扉叶和珠叶同是十日这一代培养出的天命之子,如果他们两个搅合在一起,那可真是麻烦大了。
“红叶大人?为什么要……?”
裴珠的声音隐隐带着崩溃般的颤音。
可别又犯病了啊,陆扉看了看裴珠,这便是她的心里缺陷了。裴珠是需要寄托着什么才能保持完美表象的瓷器,春神是她最大也是最稳固的寄托对象,十日也是一个。
十日的同伴,也是她心中重要的存在。
如果有一天,被她当做重要存在的同胞们与她敌对,她是真的会崩溃的,也会变得疯狂。这一点或许现在的十日其他成员并不曾明白,但从未来归来的陆扉心知肚明。
“对啊,对啊。”
陆扉慢悠悠地道。
“为什么要袭击我们呢,红叶大人?难不成你背叛了十日、背叛了真主大人?”
“还真会倒打一耙啊,你这个背叛者。”
红叶探明这一片区域除了陆扉与裴珠还有那一地的无关人士,并没有那位被抢走了的繁叶,她缓缓皱眉,声音含着浓重的威胁意味:“将繁叶大人交出来吧,扉叶……”
“至少这样,你还能保住一条命!”
什么?
陆扉只觉得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疯话啊,繁叶大人?与我有关吗?你的意思是,我从你的眼皮子底下带走了那位繁叶大人?如果不是你没有睡醒的话,那就是你搞错了什么?我才刚从北域过来,这一路上都与珠叶同行,我认为她可以给我作证。”
“是,扉叶一直都和我同在,肯定不是他带走繁叶大人的!而且我和他都从未见过那位繁叶大人的吧,也并不知道他身在何处啊……”说到这里,裴珠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和扉叶应该都不知道繁叶大人的藏身之处才对,那又为何扉叶会说出繁叶大人就在红叶大人眼皮子底下……这样的话?
他知道繁叶大人的藏身之处?
“扉叶……你为什么会知道繁叶大人在哪里?明明他的藏身处是绝对的隐秘……”
裴珠望向陆扉的眼神染上了怀疑。
她往旁边退了几步。
“……”
陆扉觉得自己好像背上了一口黑锅,现在的他确实不应当知道繁叶的踪迹,但未来成为天帝的他理所当然会知晓这些秘密。面对裴珠那含着不可置信的、有些摇摇欲坠的目光,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扬起一抹他学习过许久的笑容,他格外真挚地道:
“珠叶,连你也不信我吗?明明这一路上我们一直都在一起的啊,与其说是我抢走了繁叶大人,我更觉得是红叶大人想要诬陷我呢!毕竟那可是曾经建立十日的繁叶大人啊,你觉得我,一个才十六岁的少年,能够过五关斩六将并在红叶大人的面前,带走那位论年龄已经有上万岁的绝顶强者吗?”
他说着说着,自己都有点信了呢。
“我觉得我做不到啊,打不过啊!”
裴珠缓缓点了点头,是啊,别说那位繁叶大人了,哪怕是红叶大人,她都不觉得扉叶能打得过,或许只是扉叶从其他大人那里得知了一点繁叶大人的信息吧,这一路上扉叶也确实没有脱离过她的感知过。所以,难不成还真是红叶大人找茬,想陷害扉叶?
那摇摇欲坠、宛如崩溃的怀疑目光。
再度投向了红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