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因果(五)
红叶的毒能够毒死一名天帝。
哪怕是雁归, 面对从天而降化为深红的诡异浓雾眼看着都会从心底里发悚,尤其是在金色铭印环绕于红雾化作的女人身侧,不知她做了什么, 或许是增幅,或许是吞噬, 雁归的黑焰竟很快便被色泽越渐深邃的雾气所压制!
枯繁居的建筑发出被融化的滋滋响声。
用于困住雁归的结界虽然有了裂口, 但外面的红雾已经化为了黑红之色,所有原本便如一片星河的蓝色草叶枯萎融化,渗透进地下黑色的大地岩层中,却连原本坚不可摧的圣山之岩都有了融化流淌的迹象, 黑红之雾从天上黑压压扑面而来, 也从结界的裂口往内涌进。
“你要将我们一同杀掉吗?”
这是雁归对红叶所说的第一句话。
“虽然有些对不住繁叶大人,但我想他也能理解我的做法,等你们死后,回到真主大人的身边之后, 真主大人自然会复活你们, 到那时我会亲自和繁叶大人道歉的,而你嘛……”
红叶的人形凝聚得越渐精致, 面容艳丽如一朵毒玫瑰,发丝都飘扬在红雾之中,扭曲的线条让雁归想起了一种水中红色的线虫, 虽然半边身子都沐浴在黑焰之中, 但她依旧略讽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冷漠, 带有惊人的恶意。
“我会去向真主大人为你求情的, 我会保下你的性命的, 扉叶。在你的那些小秘密完全为我所用之前, 我会让你连死亡都变成一种奢求,这就是你背叛十日、背叛我的代价!”
这女人真是一个疯子!
她与陆扉一样,都是疯得彻底的怪物。
只不过她伪装得很好,而陆扉却不然。
但他们都是同一种人!
黑焰终于被红雾彻底压制,这就是红叶的杀招,或许她还留着手,不然这种程度的腐蚀之毒,怕是连圣山的山脊都能融化殆尽。
雁归能在这里使用黑焰,因为这个能力她从未暴露于外界过,她能使用界脉之花的幻觉能力,因为众所周知,原株的界脉之花的幻觉能力只能算是个搭头。一般来讲,拥有幻觉能力的驭灵者虽然少见,但只要想找还是找得到的。陆扉能用出这些能力是有可能的,最关键的是这些能力都不会让人能联想到雁归。
所以,她绝不能在红叶面前暴露界脉之花的本体,这可不是一个陆扉吸收过界脉之花的地脉能量就能解释得过去的,界脉之花的特殊性无需多说。不过一瞬间,红毒便压制过黑焰覆盖到雁归身上,也同样不过一瞬间,她的躯体被迅速融化至残缺破碎的程度,幸而她的躯体仍保持着地脉化,被融化的地脉能量暂且还未到能威胁她生命的地步,虽然也快了。
她自己还能撑几秒钟。
但她肩上扛着的那人可是真要没了!
腐蚀之毒对繁叶这种与普通人无异的存在来说,只是沾染上一点就代表死亡降临,更何况是扑面而来的呢,他的身躯全然融化,正俯瞰一切的红叶讽刺微笑着的同时也不免松了口气,只要繁叶大人能回归真主大人身边,哪怕她这边再出了什么意外,她也能免责了。
单用黑焰的能力,还真打不过。
这就是比天才更天才的怪物吗……
不过幸好她还有外挂,雁归被腐蚀得仅剩半截手掌的掌心中,依旧完好无缺的玉牌浮现金色的辉光,这样的光泽与天上红叶身周环绕的金色铭印有些相似,却更加神圣而崇高,玉牌中封存的天道权柄名为【生长】,一听这名字就明白,符青云的天命能力肯定不仅仅只能催生稻谷,而是世间万物,包括人类!
可不能让繁叶真死在这里了。
不然她来这一趟不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生长】的权柄,理应凌驾于所有之上。
雁归肩上的男人仅剩一点的骨肉如同时光倒流般新生出崭新的躯体,呼吸重归,他有些迷茫淡漠地睁开双眼,化为黯淡之色的黑眸明明被夺走了能力与视野,却像是真的能看见一般。他注视着像是被驱散、或者凭空消失的红雾,一片无尘而宁静的界域被清理出来。
水中因腐蚀而沸腾的湖面平静下去。
一只只小鱼欢悦地浮出水面,短短几息之间便长成大鱼,水草将原本如同镜面的地下湖染成了碧绿如玉石的色泽,湖畔被融化了厚厚一层的岩土重新生长出摇曳着蓝色根脉的纤长草叶,在天方权柄的加持之下,原本只是微渺脆弱光芒的蓝色竟压制了代表死亡的红。
他静静注视着一切,仿佛仅仅看见了本应出现的既定现实,最后他重新闭上双眼,身下少女的身形还未完全长成,他的一头长发落入湖水之中,溅起一圈又一圈静谧的涟漪。
雁归带着他穿过结界的漏洞。
不,现在已经没有结界再继续阻拦了。
红雾消弭于天道权柄的驱逐,枯繁居被融化的建筑残余一点木料碎片生长出一棵棵坐落于湖水中的参天大树。天上红叶的化身早在天道权柄生效的同一时刻便与她的红雾还有铭印一起消失不见,自然也就包括了她的结界。
自己还是很弱啊。
雁归叹了口气,如果在刚刚她真用出了界脉之花的全部力量,有没有可能打败红叶呢?
她觉得,答案还是一样。
不过她也没有气馁,她成为硕果级驭灵者连一年时间都没有,而红叶早在几百上千年前便已当过了天帝。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对自己两种能力的探索肯定是远远超过了雁归。
这很正常。
雁归并不觉得自己就比红叶差到哪里了。
她还有继续变强的空间,只是需要时间。
将温热的玉牌放回去之后,她便背着战利品迅速离开,地下的芜青缩在一个地势很低的拐角里,看起来跟趴着一样,刚刚他的头顶上已然有一块岩石被红毒给融化了,要不是他跑得快,怕是天灵盖都没了。也幸好这块地洞埋在很深的地底下,他还能往后再退上一退。
“雁归,你终于回来了!刚才……哥哥?”
他的声音从高至低,从地上被【生长】的天道权柄催生得异常繁茂的界脉之花下面爬了出来,然后有些踌躇地站在那里。可以看出虽然他口中说起自己的哥哥是一个不通世事的冷漠之人,活像在说一个自闭儿童,但实际上他在繁叶的面前时,他看起来甚至有点害怕。
他在害怕繁叶这个淡漠如同雕塑的人?
雁归看着稀奇,不过现在可不是兄弟重聚的合家欢剧场,她连扛着人都没有放下来的意思,也没有将身上变换为陆扉的幻觉取消,红叶那个疯女人一看就不是轻易就能善罢甘休的人,自己这边人到手了,就赶紧跑路得了。
“先离开这里吧,找个地方躲躲……”
雁归的话语刚落下,便听见一路上仿佛与尸体雕像无异的男人像是终于活了过来,繁叶的声音也如他给人的映像一样淡漠游离。
“小青。”
小青叫谁?
一时间的思维发散真的很容易就能让人跑到隔壁白娘子的剧场,但繁叶如果真在那个剧场里,或许他的角色会是法海也说不定。
因为就在他毫无情绪波动的呼唤过后,芜青忽然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闷哼一声,那双本就失明了的双眼再度流淌下涓涓血水。不过这种异变对他来说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明明听着像是某种东西被活生生揉烂的声音就让人不仅感到头皮发麻,他却勉强笑了一声。
“都说别那样叫我了,哥哥。”
他终于放下了手,白色碎屑簌簌落下。
那双曾经漂亮无比的琥珀色眼眸所在的位置,现如今变成了两个黑黢黢的空洞,不过芜青看起来气色却变好了一些,至少现在他能稳稳当当站在地上了,他向雁归笑了笑,道:
“走吧,我感觉好多了……别再看我了,只是看起来吓人了一点而已,只要回去找思思帮忙治疗一下,我的眼睛就能恢复如初了。”
芜青失去了那双【因果之眼】?
也就是说,繁叶现在能看见了。
那要不要把他放下来,让他自己走?
“最好不要哦。”
芜青像是看透了她心中在想什么一样,明明他连眼睛都没有了:“别看我哥哥现在还算配合的样子,谁又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呢。如果你放手了,他却逃跑了,那可就麻烦了。我也得继续拜托你了,毕竟我看不见啊!”
“……”
这人还真不见外,雁归腹诽一句,不过她还是用界脉之花将芜青提了起来,在紧急时刻她又不能用界脉之花,所以抗起人就跑只是她的下意识行为。现在她就将手中青年也交给了身后的界脉之花挂着,和他久别重逢的弟弟挂在一起,快速跑路的她没有注意到,身后沉默如一座雕塑的男人睁开镜面般仿佛能映照一切的眼眸,凝望她的背影,久久未曾移开。
……
“扉叶!!”
王座上的女人咬牙切齿地于舌尖磋磨这个令她痛恨的背叛者的名字,但比起恨意,还是贪婪占据了绝对的上风,那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居然能让她仅于瞬息之间便骤然惨败,此时此刻什么失责什么责罚都被她抛之脑后。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那股仿佛无法抵抗的充满生机的力量,她想要得到那份力量!扉叶到底自未来得到了何种程度的馈赠,才能拥有这种简直可以比拟真主大人的力量?她要抓住扉叶,不论用什么样的方法,她绝对要得到!
她从王座上起身。
自枯叶死去之后,她便再没有离开过这座宫殿,她是繁叶的保护者,也是看守者。
但在此时,圣庭之主终于重临世间!
作者有话说:
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陆扉:阿嚏!(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