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可汗,亡
二公主生产那日康宁正好在跟贸易司接洽缴税和买货一事, 她回府上的时候报喜的刚走。
“是个小子?”往府里走的时候康宁问管家。
“是个小公子,还给您下了帖子,洗三那日邀您去吃席。”
“那天公主可不能去, 您怀的也有孩子,喜气儿相撞对您可不好。”一旁的嬷嬷说。
“听嬷嬷的,本宫不去,管家备好礼,后日送去便是。”刚好康宁也不想去。
洗三那日, 康宁在水榭里喂鱼食,见管家匆匆忙忙过来, 脸上还带有喜色,坐直问:“出了何事?”
“陇西大捷,奴才回府的路上碰上了往宫里去的驿卒。”
康宁猛地站起,抚掌笑道:“大喜事。给本宫换衣,本宫要去宫里。”
马车出了公主府,沿路的百姓都喜气洋洋的在讨论陇西大捷的事,康宁面带喜意, 进宫直奔勤政殿。
“恭喜父皇,离匈奴灭族又近一步。”
“平身, 给公主赐座。”康平帝把掺在战报里的一封信递给康宁, “驸马给你写的, 你看看。”
“鞑靼军队已经跟西北军汇合了?”康宁撕开信封,是塔拉的字迹,丑大丑大的, 开篇便是在关心她的身体, 关心肚里的孩子, 末了随便提了下战况。
“塔拉怎么说?如今已经八月了, 再有两月草原要落雪,鞑靼军队受影响小,大康的士兵可耐不住,到时可是要撤兵的。”康平帝问。
“他没仔细说,只说匈奴的战势开始呈现颓势,有些游散部落眼见匈奴落了大势,拖家带口地投向了鞑靼。”康宁把信递给康平帝。
康平帝扫了一眼,嫌弃地撇开眼,“字不如其人。”
“陛下,顾丞相和六部尚书求见。”赵守保进殿禀报。
“儿臣先回去,不打扰父皇了。”康宁闻声告退。
“嗯。”
二公主府,因为陇西大捷的喜讯,还不等开席客人就走了七七八八,剩下的也都是在讨论西北的事,不是在说镇远侯父子,就是在聊此次的大康跟鞑靼合力攻打匈奴的事,感叹三公主嫁得对,还有的在分析这场战事要持续多久才能结束。
二公主听着屋外的说话声气摔了一个碗,驸马冷眼站一旁瞧着,见她消停了才走上前问:“公主为何生气?吾儿有福气,洗三日逢西北大捷,您该高兴才是。”
“高兴什么?战事跟他有什么关系,他长大了不能从文不能从武,天大的喜气儿跟他都没关系。”二公主披散着头发,脸上一片潮红,她气得胸口疼,“你看看外面,今日是我儿落地后的第一个喜日子,偏偏还被乱七八糟的事夺了风头,席不成席,宴不成宴的。”
“您消消气,外面的宾客怎么样不重要,重要的是父皇的看法。西北大捷父皇高兴,等他宫里的事忙完了,想起我们孩儿,再赏赐一番,这就是天大的喜事。”二驸马坐床边小声劝道。
这话说的也是,二公主脸上有了笑,平静地躺回了床上。
门外有人悄悄离开。
“她真这么说?”康平帝抬眼看向殿下跪着的人。
“二公主发脾气摔东西时外间有人,被有心人听去了,如今消息已经传遍了各府。”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白日里的喜悦一下子散了一半,“赵守保,去给皇后说,送往二公主府上的东西减半,再挑个老嬷嬷送去,看着点牛心左性的二公主。”
康宁在宫外也听到了关于二公主府上的传言,摇了摇头,心想她二姐如今也不知怎么了,像是撞邪了似的,心眼一日比一日小,性子也古怪。
接下来一个月,捷报一封又一封的往燕京来,跟国事相比,二公主府上的事不足为奇,再加上满月宴办的低调,这场笑谈很快就从燕京城消散。
康宁是五月中怀上的,如今也四个月了,穿上厚衣裳,微微鼓起的腹部又被掩了下去。
“公主,宫里有急事传您。”这日黄昏,天色暗沉沉的,公主府的灯早就点上了,康宁靠在榻上听侍女给她念书听。听到说话声她抬头往外看,昏暗的天色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怎么是赵大监来了?可是我父皇出了事?”康宁下榻穿鞋。
“公主莫急,不是陛下的事,是西北战事,陛下让您进宫跟他说说话。”赵守保笑着安抚。
“是本宫糊涂了。”康宁松了口气,要是她父皇出了事,赵守保如何都会守在他身边。
”本宫收拾好了,可以进宫了。”
马车到了宫门口天色彻底暗下来了,有皇帝的手令在,守宫门的侍卫直接拆下了门槛让马车进去。宫道两边都挂着宫灯,康宁掀开马车帘往外看,远处宫殿里的烛火明明灭灭,金碧辉煌的大殿沉入夜色里,在细微的火光里显现出一砖半瓦,像是沉睡巨兽身上的鳞片,无端让人害怕。
“来了?可有用膳?”这么晚了,康平帝还在勤政殿等着。
“父皇您直说吧,可是塔拉出了事?”康宁想了一路,这么晚了让她进宫,绝不可能是西北战事的问题。
“是可汗去世了,塔拉也受了些伤。”康平帝没有隐瞒,他拿了个奏折走下来递给康宁,她看的时候他站一旁说:“是内乱导致的,据鞑靼那边传来的消息,可汗三弟梅朵台吉造反,在战场上从后方偷袭了老可汗,塔拉为了救他父王被砍了一刀,好在性命无忧,但可汗就没那般好运了,当场气绝。”
“怎么这么突然……”康宁有些回不过神,她把奏折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在看到塔拉性命无忧时提着的心落了地,心底还升起丝窃喜,那老畜牲可算死了。
“是啊,太突然了。”康平帝叹气,谁能想到战场上的常胜将军竟会死在自己人手上,“太不是时候了,战事正值最紧要的关口,这再有大半个月就要入冬了。”
康平帝在心里斥骂那没眼色的玩意,再晚半个月刺杀能憋死他?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可汗死了,该轮到塔拉上位了,朕派三千大军护送你回漠北,这时候鞑靼正值乱的时候,塔拉还在战场上,你要回去主持大局。”康平帝思索了一瞬,改口道:“三千会不会少了些,再加五千,朕让安庆候带兵随你走一趟。”
康宁刚想点头,脑中突然想起塔拉离开的时候嘱咐她的话,如今想来是不是他察觉了什么。
“再等等,塔拉没出事他就会写信过来,看他是怎么安排的。”康宁看康平帝眉头蹙起,她沉默了片刻,说:“塔拉离开之前嘱咐儿臣,若不是他本人来接,不论谁说什么都让我不要回漠北。儿臣想着他可能是察觉了什么苗头,有他自己的安排,我回漠北会让他乱了阵脚。”
“他真这么说过?”康平帝沉声问。
“儿臣不至于撒谎。”
康平帝沉默,看了眼康宁的小腹,脑中快速分析各种可能。
“你觉得塔拉这人可信?”
“您是怀疑塔拉是想踢开我,在鞑靼另立可敦?”康宁明白他的言下之意,摇头失笑道:“不提感情,只谈利益,若是您,您会在这时踢开势大的岳家?”
“那朕就希望他如朕这般拎得清。”康平帝也笑,“夜深了,你也别来回折腾,今晚歇宫里吧。”
“是。”康宁直接去了栖霞宫歇着,跟熹妃说了几句话回了偏殿,打发了宫女下去,殿里只剩她一个人时她才毫无顾忌地笑了,无声大笑,直到肚皮抽痛一下她才收敛。
“活该。”躺在被窝里,康宁高兴地睡不着,她喊来宫--------------??女点了灯继续给她念书。
过了两日,康平帝收到西北的奏折,他快速翻读一遍,抚掌大笑,“真是个知轻重的好孩子。”
“传三公主进宫。”康平帝吩咐。
“塔拉跟可汗是不是有矛盾?”见了康宁,康平帝直接问,“塔拉就地埋葬了可汗,说攻下匈奴是可汗毕生所愿,如今可汗遭奸人所害,他要替父完成遗愿。”
“这儿臣就不清楚了。”康宁诧异,她替塔拉说话:“可能是战事到了关键时候,可汗已死,如果暂时退兵,士气必然大颓,还不如拿可汗做筏子,士气必然大振。”
“他心里也难受,只能在战场上发泄郁气。”这话说的康宁自己都不信,但她还是继续说:“鞑靼的丧葬习俗跟中原不同,鞑靼牧民去世后就放在牛车上,掉在哪里就在哪里挖坑给埋了,塔拉还说他以后要是死了也直接埋在草原上呢。不像我们这边,还有停尸祭拜之类的,更没有墓穴。”
康平帝听着有些咋舌,心中的异样感减轻些许,一国可汗王,死了直接被儿子给埋在战场上,多多少少让他对塔拉这人有些忌惮,做事太狠辣了。
“对了,塔拉也托齐将军带话给你,他让你不用回鞑靼,明年开春了他来接你回去。”
“好。”康宁越发肯定可汗的死多少跟塔拉有些关系。
她都这么想了,康平帝只会越发肯定,他甚至是怀疑刺杀可汗的人就是塔拉安排的。
漠南草原上,塔拉坐在可汗的毡包里跟各位将军商议了战事,等毡包里只剩他一人的时候,他起身往外走。
“可汗。”
“嗯,本王来看看梅朵。”塔拉说。
没错,老可汗被刺死后,战场上塔拉地位最高,他又是大康的女婿,三十里外就是大康的军队,理所当然的,塔拉坐上了可汗的位置,没有一个人持反对意见。
猎猎秋风里,一个血糊糊的人被绑在绞架上,塔拉走近他动都没动,塔拉也没说话,静静地站着看着他。
良久,绞架上的人睁开了眼睛。
“你该感谢我杀了他,那个畜牲对你的女人也动了念头,如果不是我杀了他,今年的冬雪落下来前,死的或许就是你。”男人呼吸粗重,话里带着厚重的粘腻感,那是喉咙里的残血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看塔拉神色不变,梅朵反应过来,“你知道?”
“公主在大康皇宫,哪怕我死了,他也碰不到她一根手指。”塔拉终于开口。
“你比我强,懂得安排后路,也懂得借刀杀人。”梅朵这才明年这半年为何行事如此顺利,原来是被人给清了道。
“给我一个痛快吧,看在我们有同一个目的的份上。”梅朵仰头,他一动,身上的铁链哗啦啦响。
“你还有没有未完成的事?或是有仇有怨的人?”塔拉问。
“你是指豁真是吧?没有,我对她有过怨,现在嘛,算了吧,好歹跟过我几年。”
塔拉嗯了声,从袖中甩出一个东西,等绞架上的人咽了气,他抬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