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换地
营外, 一株刚抽出嫩芽的柳树下,晚霞照在树上,映出红光。
一名身穿淡紫色衣衫的年轻女子, 端庄大气地坐在小马扎上,身边仆从环绕。
女子手里捧着一盏茶, 茶香四溢, 烟气袅袅。
她低头吹了吹热气,轻啜一口,抬起头,手一伸, 身旁的丫鬟立马将茶盏接了过去。
苗兰安静地站在女子跟前, 等着她发话。
虽然女子从始至终没开口,但苗兰心里已经猜出了这人的身份。
若她没猜错的话,这女人应该就是原书女主崔时月,是卫临的夫人。
两刻钟前, 那时候烤鱼已经结束, 她刚回到营中,正准备洗漱歇下, 突然被人叫走,说是有贵人找她。
叫她的那人,是卫临军中的将士, 小声跟她说, 让她见到贵人时, 说话谨慎点。
苗兰问那名将士, 贵人是谁, 将士却说等她见到就知道了。
她跟着将士走出营外, 来到这里后, 先是看到一辆富丽华贵的马车,接着从马车里下来两个绿衣丫鬟。
丫鬟分左右站立,两人恭敬地伸手扶着一个紫衣女子下车。
接着有仆从拿出小马扎,安放在树下,一个丫鬟放软垫,另一个丫鬟扶着紫衣女子坐到马扎上。
紫衣女子坐下后,仆从丫鬟又拿出小火炉,烧水煮茶,为紫衣女子端上热茶。
饮罢一盏茶,这时,紫衣女子才看向苗兰。
她朝苗兰笑了笑:“多大了,家是哪里的?”
苗兰:“十六岁,老家戎州安宁。”
紫衣女子偏头看了眼身旁的随从:“那位燕大帅,现如今可是在戎州?”
随从回道:“回禀夫人,正是。燕大帅去年丢失关中后,一路败逃至西南戎州,占据了那里。”
紫衣女子又看向苗兰,笑得依旧温柔如水:“听说大将军为了争抢你,还和燕大帅打了起来。”
说罢,她抬起手,虚掩了一下嘴,遮住唇边的笑。
“小姑娘倒是有几分能耐,大将军平日里是个沉稳的人,能让他动怒的人没几个。”
苗兰听懂了,她不想站在这里吹冷风。
“卫夫人,您直说吧。”
崔时月并未赶到惊讶,反倒笑着点下头:“心思挺灵敏的一个小姑娘。”她对身旁的丫鬟道,“小蛮你可输了哦,我早说了这姑娘不是一般人,你还不信,非说农家女没见识,我看你呀,才是没见识。”
她是笑着说的,看起来像是在和朋友开玩笑一般。
苗兰没说话,只等着崔时月拿钱打发她。
崔时月道:“我给你三十贯钱,让你现在离开军营,你可愿意?”
苗兰道:“三十贯太少了,方才岳将军还说,愿意从他的军饷里拿出十五贯给我,罗将军说拿出五贯,另外的将士们有出三贯有出两贯的……”
她掰着指头数,“按照他们给的,我一个月至少能拿到……”
崔时月笑了,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一百两银。”
苗兰:“多谢夫人。”她咧嘴一笑,“夫人真好,祝您和卫大将军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她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的祝福。
崔时月给的是银子,十锭闪亮亮的银元宝,眼都不眨地当场就让随从给了苗兰。
苗兰接过银子后,笑得合不拢嘴。
一百两银子,就是一百贯钱,她就算一个月拿十贯钱的工钱,也要干十个月呢!
这一下就挣到十个月的工钱,她能不高兴吗?
苗兰拿上崔时月给的钱,回军营简单收拾了一下,其实也没啥好收拾的,就几件贴身衣物。
然后她便带着王二离开了卫临的军营。
走时,她只和冯小茹打了声招呼,两人简单诉说了几句。
进入军中便匆匆忙忙的做饭,也没闲工夫交朋友,与其他人基本没啥交情,走时倒利落。
反正她离开的事,卫临自己会知道的。她拿了崔时月一大笔钱,卫临开的工钱要不要都无所谓了。
在苗兰走后,崔时月又上了马车,她的两个贴身丫鬟跟进去。
小蛮开口道:“夫人,您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把那姑娘打发了,万一惹得大将军生气,可怎么办?”
崔时月温柔地笑道:“我来这里,就是要惹他生气的。”
“啊?”小蛮惊诧,“夫人您……”
崔时月拦下她的话:“那姑娘和他曾经的未婚妻长得像,我既然知道了此事,就必须得有个态度,不能不气,也不能太气。”
小蛮一脸茫然:“那夫人您到底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崔时月嘴角一扬:“我与他……利益互换罢了,能有什么真情呢。我们崔家看中他涿鹿中原的本事,指望借他稳住崔氏一族的根基,他看中我们崔氏背后的势力。我既已与他结为夫妻,就不能表现得对他没任情谊。女人家对男人的情,无非是在乎他那个人,既在乎自然就要吃醋。”
“说到底,他是希望我吃醋的,然而又不希望我太醋。所以,我要让他感受到我的醋意,又不能让他过于反感。”
小蛮听得很是震惊:“夫人真是高明,只是您这样也太累了。”
崔时月讥诮地笑了下:“是累。”
可再累,她也只能扛着。
她生在崔家,身为崔家的嫡长女,就注定了要背负这样的累。
没有卫临,也有赵临、张临、王临……
乱世群雄并起,他们崔家是一定会下注的,为她选择一个这样的人,去赌那个位置。
除了真情,比起寻常女子,她已经过得很好了。
权势地位,富足的生活,一切应有尽有。
生来就坐享一切,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苗兰拿着银子准备回岷州,结果刚出了卫临的军营,走出去不到五里,就被张恽和聂羽拦住了。
“张将军,你这是何意?”苗兰两手紧紧地抱着包袱。
张恽笑着道:“兰妹子,主公让我们在这接你。”
苗兰皱眉:“他还派人监视我不成?”
聂羽道:“卫夫人是主公请来的。”
张恽嘿嘿笑了声:“主公请她来给你送钱的。”
进了燕昭的军中,苗兰直接被张恽带去了燕昭的中军大帐前。
“兰妹子,你进去吧,我就在外面等你。”
燕昭的声音从营帐内传出来:“苗姑娘请进。”
苗兰看了眼王二:“叔,你在帐外等我。”
王二点了点头,沉默地站到一边守着。
营帐内只有燕昭一个人,苗兰进去后,弯身行了个礼:“见过燕大帅。”
燕昭抬头看了她眼:“我送的这份礼,苗姑娘可还满意?”
苗兰装懵:“不知燕大帅是何意思?”
燕昭从公案前站起身,走到她跟前,微微一低头:“我离开岷州前,将你的画像送去了洛阳崔府。”
苗兰:“……”
这狗男人,也太腹黑吧了!
难怪当初在岷州府衙,他突然就让步了,原来在这等着卫临呢。
“啪啪”两声,苗兰用力拍了拍巴掌:“燕大帅真是好算计啊,只是您为何……”
她急忙收了话,后面那半句“您为何丢了关中”没敢说出来。
疯了不成,她竟然还想打燕昭的脸,简直是得意忘形了。
燕昭却不在意,站起身,抱臂看着苗兰,脊背挺得直如松。
“不知道卫夫人给的钱,可够我请苗姑娘来我军中做饭?”
苗兰回过味来:“燕大帅,您这也太……”太不要脸了吧!
燕昭走去公案边拎起两张椅子,他一手拎着两张椅子,一张放到苗兰身旁:“苗姑娘坐下说吧。”
苗兰坐了下去,燕昭坐在了她对面,看着她:“若我没猜错,卫夫人给苗姑娘的钱,至少这个数。”他伸出五指,“五十两以上。”
“……”苗兰没说话。
心里却把燕昭臭骂了一顿,太奸诈了!
燕昭嘴角提了下:“苗姑娘想骂我,可以骂出声来,我不生气。”他抬手蹭了下鼻子,“五十两银,便是五万钱。苗姑娘,五万钱啊,你在岷州做厨娘,一月才三百钱,你自己算算,五万钱你要做多少年的厨娘?”
顿了顿,他忽地倾身靠近,目光直直地看着苗兰,声音低沉缓慢:“更何况,卫夫人给你的……不止五十两银。”
苗兰在心底算了下,一百两银,就是十万钱。
按照三百钱一月的工钱来算,她要干二十七年零七个月有余,四舍五入一下就是二十八年。
她不吃不喝,打二十八年的工,才能挣一百两银子。
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不过话说来,在哪都一样。
在以“亿”为单位的情况下,仍有不少人月薪三千四千,而她就是那四千的行列,甚至还有比她更低的,月薪才两千多的。
苗兰最终向腐臭的金钱和万恶的权势低下了头:“多谢燕大帅送的大礼,苗兰很是感激,燕大帅有何吩咐,您请说。”
钱到位一切好说话,她可以立马叫“爸爸”。
燕昭心情愉悦地扬了下嘴角,唇边笑弧略深:“那就按照我们先前说好的,做普通厨娘一月八百钱,管下整个火头营,一月两贯。”
苗兰刷一下站起身:“哎哎哎,燕大帅,张将军来找我,可不是这样说的。不是说了一个月给我九贯钱吗?还说不够可以再加,怎么到你这就八百钱了。九贯钱是九千钱,跟八百可差远了啊。”
燕昭食指按了按眉心:“苗姑娘,那些是军中将士拿命博来的钱,他们好意思给,苗姑娘你好意思要?”
苗兰手一伸,掌心朝上:“那燕大帅你就自己掏腰包给吧,八百太少了,我做起活来没动力。”
燕昭看了眼她的手心,细细的手指,手掌心有茧,还有未愈合的水泡。
他点下头:“好。”
一低头,手伸到腰间拽下自己随身挂着的玉佩,放到她手心。
苗兰拿在手里左右翻看了几眼:“这是什么?”
燕昭道:“大将军的玉佩。”
苗兰立马还给他:“这个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她叹口气,“唉,算了,先干着吧,等你发迹了,给我再涨点工钱。”
燕昭听得好笑:“小姑娘家家的,怎么这么爱钱?”
苗兰眼睛一瞪:“废话,没钱怎么活,你养我啊!”
说完就后悔了,她急忙找补一句:“我是说,人活着,要吃要喝,就得要钱。”
燕昭并没当回事,摆了下手:“你下去吧,让张恽带你在军中熟悉熟悉。”
苗兰转身往外走,刚要出去,燕昭又叫住她:“晚上你简单做一顿饭就行,先前你做过的肉夹馍,或者臊子面,随便做一样都可以。”
“好。”苗兰应道。
燕昭道:“今夜我们要攻打秦州,需要让将士们都吃饱点,辛苦你了。待夺下秦州,你再好好休息。”
等苗兰出去后,燕昭把何遇叫进来:“可有伤药?”
何遇:“有的,大将军哪里受伤了?”
燕昭道:“你给苗姑娘送一瓶伤药过去,她手上的水泡裂了,别让伤势恶化。”
何遇点头道:“好,属下这就去军医那里问问,可有医治水泡的伤药。”
燕昭又吩咐道:“她身量瘦小,你再让人给她找身合适的军服。早春天昼夜温差大,早晨夜里仍旧很冷。”
何遇点头应下,对此并未感到诧异。
因为他们主公,对谁都是一样的好,连王三娘刚进军中时,他也是事无巨细地吩咐交代。
若非前面有先例,他都要怀疑主公是不是看上苗姑娘了。
想到此,他不由得笑出了声。
燕昭交代完,正要提着刀出去巡视,一转身,皱眉问道:“你笑什么?”
何遇赶忙敛了笑意,拳口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属下是觉得主公太好了,连火头营来个小厨娘,也事无巨细详尽安排,事事周到妥帖。若非知道主公深明大义体恤下人,属下都要以为主公看上了苗姑娘。”
燕昭当即沉了脸:“下次再让我听见这种话,你便去领三十军棍。”
他眉眼低压,冷声道:“任何人,日后不可在军中乱议此事。我若听见有谁传出我对哪个姑娘有想法,一律按军法处置!”
何遇吓得立马跪下请罪:“属下知错,主公息怒!”
燕昭一抬手:“去吧。”
何遇吓出了一身冷汗,后脊背都湿了,在燕昭出了营帐后,他才擦擦汗站起身走出中军大帐。
他心里明白了,主公心气高着呢,根本看不上苗姑娘。
这事他得叮嘱好手下那些近卫军,让他们嘴巴紧实些,别乱议论,以防丢了命。
作者有话说:
燕昭:谁敢议论我和苗姑娘的绯闻,按军法处置!
后来……
燕昭:我这份爱爱憋得好辛苦,除了我自己,没一个人知道,包括被爱的当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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