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的名字
“那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最后, 顾然轻声开口。宋洛瑶也跟着她一起点头。
在面对另一个毫不知情的世界,她们都显得天真又无知,能做的事情很少。
“……这个应该不用。”杜以白说:“这问题我以前也问过他, 然后他让我滚远点。”
“……”
顾然只好先压下心头的焦虑,杜以白组织着她们继续做题。
临近下午四点钟的时候,顾然他回来了, 并且换了身衣服,头发也明显洗过。
他回来时, 还拎了四杯果汁,都是凉的。
“你们做的怎么样了?”他开口。
顾然立刻扭头看向门口, 看着他一步一步从门口走过来,长腿把裤子穿成了九分裤, 露出了骨骼分明的脚踝。“嘎吱”一声,他拉开椅子,把西瓜汁放在桌子上,随便坐下。
看上去是没受伤的。
顾然浅浅松了口气。
杜以白回应:“刚把理综的卷子都做完了,别说, 计时做题的方法还真有点用。”
“咳咳。”宋洛瑶捧过来西瓜汁,拿胳膊肘戳戳杜以白:“那啥, 老杜,你说咱这图书馆里面都有什么书?你下去带我过去转转, 我的毕生梦想就是当个图书馆扫地僧……”
杜以白被宋洛瑶拉着离开,连西瓜汁都没来得及拿。
自习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
顾然拿着吸管, 她想问的问题太多了,不知道从哪里开口合适。
心里纠结着, 她怕让他看出来, 假装拿着吸管, 认真地戳着西瓜汁。
然后戳了一下,没戳开。
这就有点尴尬了。
顾然的脸微红,小声嘀咕辩解:“这个纸吸管不好戳……”
“嗯。”他轻笑了下,然后伸手:“拿来,我给你戳。”
顾然把吸管和西瓜汁放下,慢慢推到他面前。
“你……”顾然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自己最想问的那个问题:“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他拿着吸管,有点像扎标枪的动作,比划两下,“砰——”,西瓜汁被轻而易举的扎开。
“喝吧。”他又把西瓜汁推过来,看着她,然后鬼使神差的靠近,问了句:“你担心我?”
“你你你!”
感觉到他的靠近,顾然赶紧本能地推一把他的头,自己往后退一点点,让他们两个距离拉远。
心还在噗通噗通跳着。
缓口气,她似乎是怕他听到自己的心跳,立刻强词夺理的开口:“你刚刚,好油啊!”
“我刚洗的头,哪儿油了?”
“是说话!说话方式好油啊!”
顾然大声辩解两句,然后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很像欲盖弥彰。
懊恼的扭头,咬上吸管,假装不看他。然后用余光偷偷观察他。
他的眼底染上笑意,很显然,他早就看出来了自己的欲盖弥彰。
顾然搬着椅子,往另一边挪挪。躲着他。
“哎。”他又凑近,胳膊还搭在她的椅子后面,摁着椅子。
“你真担心我啊?”
她不回答。但红透了的耳根,和一丝不苟咬着吸管的动作,反而更能反应她此时的心虚。
“喂,你这样可不行啊?连句关心的话也不舍得说。又不是古代人,要发乎情止乎礼的。”他再次说话。
顾然才不搭理他!
她的内敛是一种习惯,绝不是一两句“发乎情止乎礼”就能改变的。
一杯西瓜汁的量不大,随便喝喝就见底。顾然再想咬吸管逃避也不行。
她想到说辞反驳,立刻抬起头:“你……你不是高岭之花吗?怎么说话一点也不矜持!”
“矜持能当饭吃吗?”他挑眉,但很快又别过脸,看向窗外。声音轻微,但却也清晰:“再说了,我一个石头缝里长出来的野草,被人硬按上高岭之花的标签,我才冤死了!”
-
临近五点,太阳向西,现在已经步入秋季,白昼短了许多。
宋洛瑶和杜以白回来,宋洛瑶说起别的:“同桌,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顾然看了眼时间:“五点半?我先发个消息。”
宋洛瑶点头,她本来就是蹭车来的,自然没意见。她坐下等。
顾然低下头,找到李叔的微信,和他发消息。
【gr:李叔,我晚上五点半回去。】
【gr:记得换一辆别的车,要普通一点的QAQ】
打完字,摁下发送键。她抬头,发现除了宋洛瑶以外,自习室的另外两个人,都有点不自在。
好像在瞒着什么事的感觉。
“怎么了?”顾然问他们。
“没啥。”杜以白挠挠头,然后拼命给另一个顾然使眼色。
顾然顺着看向他。
他咳嗽了一下,手像是不知道往哪里放,从椅子扶手到大腿又到桌子,摆了好几次才像是放对位置。
他状似不经意的开口:“那什么,你还要喝西瓜汁吗?我带你下去再买点?”
“嗡——”
恰好这时手机响了一声,顾然先低头看手机,是李叔发来的消息。
【李叔:小姐,顾总回来了,她说她亲自去接你。】
顾然微睁大眼,没想到自己母亲竟然没出去玩。
不过这样也不是什么坏事,那个西瓜汁挺好喝的,顾然也想带回去给母亲尝尝。
顾然一边打字回李叔,一边点头同意:“好啊,不过我们得快一点,那个西瓜汁的店远吗?”
“不远。”他似乎是松了口气,语气轻松下来:“就在图书馆后面那条街,五点半之前肯定没问题的。”
顾然收起手机,起来:“那好,我们走吧?”
他起来,点头,帮她拎着包。
顾然扭头问宋洛瑶:“同桌你去吗?”
“不,我不想去。”宋洛瑶拼命摇头。
顾然有点奇怪,平时宋洛瑶是最喜欢凑热闹的,但她都说出来不想去,顾然也不勉强。
杜以白也要留下,说过会儿给租自习室的钱付一下。
顾然点头,还说到时候把账平分一下,他们四个平分。
杜以白回应,说到时候他们四个拉一个群,慢慢商量。
-
顾然离开自习室,经过走廊时,觉得有点奇怪。
今天,中午那一次,还有刚刚那一次,好像她今天必须得出来一趟。
还必须得和一班顾然一起。
想到这里,顾然抬头,看向身旁的他。
他依旧是有些不太自在的样子,目光四处乱看着,就是不往自己这边看。
他今天还洗了头,换过衣服。听说洗头是男生最高的待客之道。
他要和自己单独出来,该不会是要……
一旦有了这方面的猜测,顾然心里隐隐生出期待。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裙子。还好,这条裙子还可以,以后回忆起来也拿的出手。
顾然咳嗽两声,故意问他:“咳咳,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买西瓜汁啊?”
“没什么,就是想喝了。”他回答。
“……”
这回答真有点敷衍了。
顾然又扭头看他一眼,然后收回目光,心里琢磨,他总不会是紧张了吧?
可是他们都这么熟了,也会紧张?
一会儿他要是说不出话来怎么办?
离开图书馆,到外面,然后沿着水泥路侧边,没一会儿就到了另外一条街。
顾然仰头看,目光拉远,看到这条街的两侧。不算正经的商业街,里面夹杂着一些居民楼和店铺,路边停放着很多小型代步车,把双车道挤成了单车道。
不算正统,但人来人往的很多,很热闹,有老街独属于的人情味儿。
顾然问他:“你家在这附近吗?”
“……嗯。”他应声,有些局促。
顾然假装没看到,自己先往前走:“那改天记得请我去你家坐坐啊?”
她的话像是随口一提的语气,一下子打破了局促。
“改天一定!”他放松下来。
两个人很快到卖西瓜汁的店里,店老板是个漂亮的女孩,她的柜台前,放着一束洋甘菊。
“我要两杯西瓜汁,冰镇的。”顾然告诉店老板。
店老板开始打小票:“稍等一会儿。”
顾然点头,站在旁边等待。然后悄悄地,又用余光瞟一眼他。
他低头拿着手机,似乎正在打字,眉头紧蹙着。
顾然拿着小票,心里有点不安,不会是自己想错了吧?
“顾然!”
一声粗矿的声音在店门口响起。
听到这个名字,顾然立刻扭头——
门口站着三两个成年男人,大肚腩,黑背心和大裤衩,耳朵上别着烟,一脸凶恶。很明显,一副要找茬的样子。
“你就叫顾然?就是你把我兄弟牙打掉的?”为首的男人又开口,说着,还叼起烟,旁边另一个男人给他点上。
顾然意识到这个“顾然”不是自己,她回头,看向旁边的他。
他依旧眉头紧蹙,眼底是压抑不住的烦躁。
这是顾然没有见过的他,戾气极重。
没等他说话,那几个男人踢着鞋进店,来势汹汹。
他烦躁了一瞬,扭头,把帆布包递过来。先对店老板说:“瓜姐,让她在你这儿躲躲。”
店老板明显是见过大世面的,并不意外:“行,记得以后多照顾我生意。”
顾然拿着自己的帆布包,抬头看向他。她依旧是无法理解这种行为,聚众斗殴,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只能用拳头解决。
他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先在这儿,做完一道英语阅读理解,我来接你。”
顾然想开口说点什么,他已经转身,戾气彻底发散出来。
他看向那几个心怀歹意的男人,压着语气说出最后一句:“去外面。”
这也算打架的规矩,不能损害人家开店做生意的。
几个男人带头离开,他跟着出去。
顾然这下是真的担心,她看向店老板:“会不会有事?”
店老板不以为意:“顾然是北城区打架最厉害的,那几个胖男人确实有可能有事。”
顾然的一颗心揪着,她从帆布包里取出英文试卷,随便找了一道阅读理解,坐在吧台椅上,心不在焉的做题。心里在想他。
店老板在后台忙碌,榨汁、放冰块、切西瓜……咣咣当当的,顾然幻想着他也差不多这样和人打架。
他一定没事的!
“嘟嘟——”
一阵喇叭鸣笛在店门口响起,顾然扭头,看到了一台大G,是和周围格格不入的崭新。
顾然心一沉。
驾驶座车门打开,一身精致套裙的顾明笙从车里出来,高跟鞋踩在果汁店的劣质地板上,咣咣作响。
“顾然。”她喊了一声,然后动手,帮顾然收拾写到一半的阅读理解和帆布包。
“妈……”顾然刚出声。
顾明笙继续打断她:“你现在,立刻、马上和我回去。”
顾明笙是体面的,哪怕说出再强势的话,也不会放开嗓音。她在外人面前,永远都精致的像一块精雕细琢后的钻石。
顾然从吧台椅上下来,她说:“妈,西瓜汁还没好,我还没和我同学说……”
“说什么说!”顾明笙粗暴的打断她。
顾然噤声,她第一次见这样的母亲。
顾明笙呼了口气,先拿出钱包,拍出一张红色纸币。她钱包里经常会备有这样的零钱。
她把纸币放到吧台上,用吧台上的招财猫压着,然后一手拉着顾然,一手拿着帆布包,用力的往外走。
店门口,大G附近围了一些人,顾明笙都当做没看见,她把副驾驶打开,把女儿推进去。然后自己坐上驾驶座。
“嘟嘟——”又一阵喇叭鸣笛后,大G在路上启动。
“妈,我还没和我同学道别。”顾然再次说出自己的事。
顾明笙就像没听见,她平稳地开着车,一直不说话。
直到这条街的尽头,没有居民楼和店铺,也没有那么多人围着。
顾明笙把车停在路边,她猛地拍了一把方向盘,车发出难听的“嘟——”。
顾然吓了一跳。
“妈……”顾然喊出声。
“别叫我妈!”顾明笙厉声开口,但她又很快闭上眼,有些懊悔似的皱眉。
几秒后,她放低声音:“顾然,那个和你同名同姓的同学,你们断了,别来往了。”
“为什么?”顾然立刻反问:“他怎么了?我上次成绩提升,多亏他……”
“我给了他十万补课费。还有那个叫夏溪的学姐,我也给了十万。”顾明笙平静开口。
顾然卡住,她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母亲沟通。
她很想说,明面上的补课,只有那一星期,但后来私下里,他才补的更多。
“……这世上本来就没有白吃的午餐。”顾明笙看向窗外,她的语气平静,但压的顾然喘不上气来。
“长的帅,学习好,又能打架。女孩子确实都喜欢这一种,妈妈也年轻过。”
“但我不会同意一个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的男孩子,去接近我的女儿。”
“所以,你和他,必须断了。”
母亲的话像是一把钝刀,一点一点,磨碎了顾然有关初恋的全部幻想。
她看着母亲,母亲的眼神平静而坚毅,让她更加清楚,这些话是母亲的陈述,是母亲的要求,是她无法改变或者逾越的大山。
母亲的面庞逐渐模糊,顾然垂下头,猛地吸一口气,眼泪大滴大滴的落在她的裙子上。
刚刚所幻想的,他会怎么样表白,都不会再变为现实。
甚至连以前的接触,点点滴滴,从橘子汽水到小黄花发圈,都只能存于回忆里。
她以为他们都是学生,在同一跑道,只用保持齐头并进,就可以永远在一起。
却没有想到,现实如同一道看不见的玻璃隔阂,一直并列在他们之间。他们没有靠近时,那道隔阂也可以视而不见,但一旦靠近,他们才发现,他们一直是不能触碰对方的。
他们自始至终,都是两个世界的人。
好久,天色暗下来。
顾然擦干净泪水,抬头,看向母亲,有些微弱的开口:“我去店里拿一下西瓜汁,这个是我想买来给你尝一下的。”
顾明笙看着她,许久,最终点头应允,打开车门锁。
顾然下车,在车尾,花坛边上,放着两杯西瓜汁。
她几乎立刻想到是他送的。
她急忙走过去,打开,西瓜汁下面,还有一些折起来的零钱,和压折茎的洋甘菊,都是刚刚果汁店找的。
洋甘菊和零钱都被西瓜汁压着,似乎是怕被路人发现。
如同少年被压折而又隐藏起来的自尊。
不被在乎,却依旧倔强。
作者有话说:
洋甘菊的花语是,苦难中的力量,愈挫愈勇。
像他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