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机场大厅, 衣着清凉的范青女士刚一出场就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目。上身是紧身短款长袖外罩黑色小吊带,下身穿了一条膝盖以上的A字短裤,露出因常年跳舞而紧致匀称的大长腿。乍一看, 以为是某女团成员, 直到她摘下了那副遮住大半张脸的墨镜,才发现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士, 虽然保养得当, 但略有下垂的眼角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年龄。
“舒雨霖, 瞅瞅你姐来没来?”
范青女士的身后, 戴着黑色鸭舌帽的酷boy随意在人群里扫了两眼,然后继续低头玩手机。“没看见。”
范青女士冲着儿子那惹人厌的后脑勺直接来了一掌:“手机没收。”
“老妈——”
叫老妈显然不好使,舒雨霖又去喊老爸。
舒庆国早已练就了周旋在这对母子之间浑水摸鱼的本事, 看着腕上的金表,道:“这个点路上堵,咱们再等等, 你姐和姐夫应该快到了。”
舒海灵其实已经到了,她就站在大厅中央的圆柱子后头,隔着并不遥远的距离观察自己的父母和......弟弟。
范青女士永远走在潮流前线, 和十年前比起来没有太大的改变, 老爸缀在她后头帮着拎包推行李,穿的很休闲,就是头比从前更秃了。两人中间的小矮子戴着帽子看不清脸, 但身材略显臃肿,完全没有遗传到老舒家的纤细和修长。
这个人居然是她的亲弟弟。好不容易能见到爸爸妈妈了, 结果他们身边却多了一个碍眼的小屁孩。十岁, 这么算来, 那个时候妈妈已经怀上了, 为什么没有提前告诉她呢。
池舟也不催她,就这么等着舒海灵整理自己的心情。意外得知自己还有个从未见过的弟弟这种事,大概没有人比他更能明白这种心情了。
范青女士已经在朝这个方向走了,舒海灵深吸了一口气,心情复杂地挥了挥手。“妈妈——”
“怎么又穿这种从头罩到脚的土黄色连衣裙?囡囡,你样样都好,就是穿衣服这一块随了你老爸,没救了。”
十年后见面第一句就是吐槽她的审美,舒海灵快要哭了。
“呐,妈妈给你挑了好几条漂亮的小裙子,回去就把身上这套换下来,丑死了。”
池舟刚要接过岳母手里的购物袋,就听见她问:“哎呀,小池你的手是怎么弄的?”
“还用问么,肯定是老姐揍的,早就说了她有暴力倾向的。”被没收了手机的舒雨霖表情很是不爽。
舒海灵:“......”十岁的小屁孩都是这么讨厌的么?
池舟微笑着摸了把小舅子的脑袋:“小伤,是我自己不小心夹到了。”
舒雨霖嫌弃地偏了偏头,“你手洗了没?”
原来他不是只针对舒海灵一人,而是看谁都不顺眼。舒海灵脑海中关于弟弟妹妹的美好的幻想破灭了,生这玩意儿还不如生块叉烧。
这种抵触的情绪一直带到了家里。
卫生间里狭路相逢,舒雨霖皱眉:“能不能把牙膏杯朝里放,牙刷挂起来,毛巾晾在你的右手边?”
舒海灵:“你有强迫症吗?我就挂在左边怎么了?”
舒雨霖摇头晃脑:“跟你们女人果然无法沟通。”
“......”
冰箱门前拿牛奶,舒雨霖看一眼内部布局,再次暴躁:“说了多少遍了,鲜奶放在上层,酸奶放在下层,还有我的碳酸饮料,少了三罐,都是你喝的吧?”
舒海灵将手里的易拉罐精准地投入垃圾桶,“少年,别这么小气,回头我给你补上不就完了?”
“我诅咒你,明天脸上长痘痘。”
“......”
饭桌上,爸妈不停给她夹菜,她碗里的菜和肉堆得跟小山似的,舒雨霖又不满了:“又不是喂猪,吃这么多下去也不长膘,浪费粮食。”
舒海灵并不是沉熟稳重的大人,当场就给他怼了回去:“是啊,就是长不胖的体质,你羡慕死了吧!”
“幼稚。”舒雨霖一边翻白眼一边往嘴里扒米饭。
舒海灵:“......”好气啊。
吵架居然吵不过一个十岁的孩子,舒海灵整个人都不好了,当天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身后的池舟闷哼了一声,舒海灵立即停止动作:“压到你手了?”
不是压到伤处,却是比压到伤处还要难以忍受的一种折磨。
然而老婆只有16岁,能怎么办呢。
池舟枕着没有受伤的左手,问:“又睡不着?再喝点蜂蜜水?”
“别,我怕吵醒了舒雨霖那位祖宗。”明明是在自己家里,怎么活得这么憋屈,舒海灵越想越睡不着,“我十岁的时候明明听话又懂事,人见人夸。有没有一种可能,舒雨霖他不是我爸妈亲生的?”
听话又懂事?池舟可不敢苟同,就他了解到的,可不是这么一回事。然而他嘴上还是附和道:“嗯,那肯定是不能和你比的。”
这话颇为熨贴,原来池舟也是会说人话的,她心里堵得没那么厉害了,思绪也就开阔多了,“我大他小,自然不和他一般计较,实在过不下去了,我就搬走,眼不见为净。”
池舟顺着她这个想法说下去:“星曜边上星湖湾里还有一套房子,你要想搬,可以搬到那里。”
从星湖湾去星曜,走路五分钟就到了。舒海灵犹豫了一下,问:“你的房子?”
“你上大学那年,岳父给你买的,你忘了?”
“呵呵。”舒海灵勉强笑了笑,“怎么会忘呢。再说吧,星曜的工作差不多就要结束了,到时候......”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小会儿,到时候她能住哪儿呢?池宅不是她的家,星湖湾对她而言更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世界如此广阔,她却好像一夜之间就失去了容身之所。
舒海灵不出声,黑夜里静的可怕,沉默比夜色更让人压抑。
池舟换了个姿势面朝天花板,什么话也没说,什么动作也没做,像是在共享她的忧伤。每当舒海灵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池舟要么翻个身,要么动个胳膊,彰显了他的存在感,也让她意识到,还有一个人陪着她一起失眠。
不知道过了多久,舒海灵的眼睛渐渐睁不开的时候,身后的人又动了一下,她迷迷糊糊地道:“那个,我快要睡着了,你要是睡不着就上阳台上走走?”
池舟:“......”
阳台上吹了一夜冷风的池舟感冒了,手伤没养好,又添了新毛病。
没心没肺的小舅子凑过来,问:“是不是我老姐半夜蹬被子,把你给冻着了?”
池舟喝了一口热茶,缓缓道:“半夜跑到阳台上打游戏,穿的少了点。”
舒雨霖显得有点意外,“你还熬夜打游戏呢?玩的什么,这么有意思?”
池舟说了一款游戏的名字。
舒雨霖听了后眼睛瞪得老大:“这游戏不是去年就停止运营了吗?”
池舟看了他一眼,笑:“游戏公司的老板是我朋友,他发了我一个内部体验版。”又慢条斯理地补了一句,“永久运行。”
舒雨霖震惊了,这游戏玩的人少,但却是他的最爱,去年停运的时候他伤心了好一阵子,没想到还有人能玩。
他搓了搓手,语带恳求:“姐夫,你那账号能借我登登吗?”
池舟放下杯子,亲切地问他:“今天不用去补习班吗?”
舒雨霖眼神一亮,“上完补习班就借我玩吗?”
池舟微微眯着眼,撑着下巴欣赏小舅子脸上的期待和雀跃。数秒之后,他说:“不借。”
舒雨霖:“......”
“你懂的,咱们家里都是你姐管事,这事我做不了主。”
舒雨霖简直恨铁不成钢,“姐夫!拿出你的男子气概来!一个游戏账号而已,非得征得她同意才能借?”
池舟很不要脸地点头:“嗯,非得如此。”
“......”平时看起来威风八面的姐夫私底下却是如此惧内?虽然老姐确实很难伺候。
舒雨霖自认为和池舟不一样,他是能屈能伸的男子汉,不就是低个头么,他可以做到!
然后他就听到姐夫提起了要求:“你姐住在家里的这段时间,不要惹她生气,在她面前少说话,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她说什么你就顺着她......”
池舟的话还没说完,舒雨霖脸上的表情已经从震撼转为同情,他拍了拍姐夫的肩膀,语气心酸:“这么些年,辛苦你了。”
池舟突然又不想借他账号了。
......
接下来的几天,舒海灵都很少在家里碰到舒雨霖,不是在房里打游戏,就是去上补习班,见了面也是绕道走,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对待她的态度简直是两个极端,十几岁的小男孩都是这么奇怪的吗?
池舟解答了她的疑惑:“青春期,很正常。”
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娃的舒海灵立即陷入焦虑:“池棠长大了也会变成这样吗?”
“不会。”池舟的语气很肯定。
“为什么不会?”
“因为遗传和教育。”
舒海灵回想了一下自己青春期的样子,再次陷入焦虑。
“别想了。”池舟轻描淡写,“等到了那一天你再纠结吧。”
现在思考那些东西确实太遥远了,舒海灵抿着嘴,开始挑池舟话里的错处:“你的意思是说舒雨霖现在这样完全是因为上梁不正下梁歪?”
池舟观察她的神色,斟酌了一下,“我们还是回到最初的论题吧。”
“什么?”
“舒雨霖有没有可能不是岳父岳母亲生的这个论题。”
舒海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