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课结束是11点半。
但下课以后江舒云没能马上离开,因为杜小芹跟不上老师讲课的速度,要借她的笔记抄。
过了一会儿,教室里的人走了大半,一个长相还算端正、穿着一身西装的男生从后面上前来,笑容可掬的对江舒云说:“这位同学,等下你的笔记可不可以借我也用用?我请你吃饭。”
这架势一看就知道,是以借笔记为名,行交友之实。
杜小芹用手肘碰了碰江舒云,笑嘻嘻地朝她挤了挤眼睛,意思是这人条件不错,可以发展发展。
江舒云淡然道:“笔记可以借,吃饭就不必了。”
这是一个委婉的回绝。
西装男有点不甘心:“你要是不喜欢食堂的口味,那可以去学校外面吃,有一家飘香食府味道不错。你这位小姐妹也可以一起去。”
听说可以跟着一起吃大餐,杜小芹顿时有些嘴馋,恨不得代替江舒云应个好。
这时,教室进来个外班的学生,径直走到江舒云身边,强势地挡在西装男跟前:“麻烦让让。”
杜小芹抬头一瞧,不禁低呼一声,哇,这个太帅了!而且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成熟男人的清隽尔雅,西装男跟他一比起来就像个愣头青一样。
西装男感觉受到了挑衅,很是恼火,但个子不如许绍庭高,只能扬着脖子道:“你谁啊,想找茬吗?”
许绍庭乜斜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不找茬,我来接我爱人下课吃饭。”
西装男:“……”
杜小芹:“……”
江舒云一脸无奈。
西装男没再说什么,以光速离开了教室。
杜小芹则笑得前仰后合,末了感叹道:“我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天作之合。江舒云,真羡慕你,居然已经有了这么一个出色的对象。”
江舒云莞尔:“你也会有的。”
“我那个还不知道在哪个婆家养着呢。”
许绍庭笑道:“姻缘天注定,有的早一些,有的晚一点,不必着急。”
“好吧,那我就再等等。”
杜小芹抄完了笔记,江舒云说:“一起去吃饭吧。”
“不了不了,我还是不当这个电灯泡了,我打算在宁大到处转转,说不定能遇到我的对象呢。拜拜,我先走了!”
“嗯,拜拜。”
前往食堂的路上,许绍庭有些不满道:“我是不是应该在你身边竖个牌子,写上‘许某人之妻’。”
江舒云说:“那你呢,我就不信没有女生对你表示好感的。”
许绍庭笑道:“你也可以写一个,我天天带在身边。”
江舒云无语,那肯定会被更多人看稀奇一样围观的好吗。
当天晚上,江舒云应邀去了杜小芹她们的宿舍,给几个姑娘量了尺寸,然后把自己随身携带的绘图本拿出来,让她们自己挑选款式和刺绣图案。
绣坊做过的服装鞋帽她都画图留了底稿,平时有灵感了也会随手速涂一幅,便于客户比较和选择。
姑娘们异常兴奋,讨论得热火朝天。连隔壁几个宿舍的女生也闻风而来,不少人都很喜欢经济宽裕的马上跟江舒云下订单,手头拮据的也表示要攒钱,攒够了就买。
于是江舒云来了宁大的第一天,就收到了七八个订单,还得按先后顺序排期才行。
杜小芹后来兴致勃勃地说:“舒云,我们俩合作在风尚街开个店吧?我负责提供店面和在这边拉生意接订单,你就在家做衣服,做好了发到店里来,赚的钱咱们对半分,怎么样?”
江舒云没怎么考虑就同意了,随后就和杜小芹商议合作的细节问题。
原本在宁市开店就是她的目标之一,原以为要过个两三年才能实现,没想到机缘巧合,这么快就有机会了。
而且杜小芹为人直爽大方,活泼开朗,是个可以信赖的合作伙伴。
许绍庭由于“爱人”不在身边,又不想独守空房,就跑去宁大文学院听了一个公开讲座。
今晚举办讲座的是个名叫潘松年的中文系老教授,六旬开外,头发花白,据说在宁大很有名望,这场讲座旨在分析当代文学的流派和代表作家,其中还专门讲到宁市近些年涌现的一些新人新作。
潘教授说:“我不知道有没有同学留意过,从去年下半年起,有个叫许景然的作家开始在宁市的报刊杂志上频频发表作品。”
大教室里不少学生纷纷举手,表示自己看过。有的还说自己特别喜欢,是许景然的忠实读者。
潘教授如数家珍道:“老许是我神交数月的一个朋友,他的作品时而富有诗意的浪漫,时而又有脚踏实地的生活气息,将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结合得非常巧妙,没看过的同学可以读一读。”
学生们顿时给予了积极响应。
听到“老许”这个称呼,许绍庭则差点没喷出来。
去年国庆节后,有个自称叫老潘的人通过《东湖文艺》的编辑部得到了他的地址,跟他在书信中探讨文学。
老潘学识渊博,晓古通今,不过和许绍庭在某些学术问题的理解上意见相左,时常在信里各执一辞,争得不可开交,各不相让。
但争执归争执,两人互相都很佩服对方的文学修养和才华,成了素未谋面、惺惺相惜的笔友。到现在相识差不多半年,每个月都会通两三封信。
许绍庭和这个笔友都有些不拘小节,没有询问过彼此的具体身份和职业,既然对方自称“老潘”,他就顺势自称“老许”了。
没想到今晚临时起意来听个讲座,居然会碰到老潘,真是太巧了。
讲座结束后,许绍庭就跑到讲台前面,跟着潘松年出了教室。
潘松年被一群学生围着,一边走一边答疑解惑。直到出了教学楼后学生们都散了,只有许绍庭还一直跟着。
潘松年推了推老花眼镜,打量许绍庭一眼,说:“这位同学,你有问题就问,老跟着我做什么。”
许绍庭一本正经地朝他伸出右手:“老潘你好,我是老许。”
潘松年:“……”
老教授惊得眼镜都差点掉了,难以置信道:“你是老许?不可能吧!老许怎么会这么年轻,不要跟我开玩笑了!”
在他的印象中,“老许”生活阅历丰富,在古典文学上颇有造诣,年轻人很难达到这个深度,因此下意识地就把他当成了一个与自己岁数相差不大的中年人。
许绍庭笑道:“上封信里您不是还说有空想到龙门村去采风吗,现在春光大好,正是时候。”
这下子潘松年不得不信了,先是错愕了一下,继而和许绍庭用力地握了握手,戏谑道:“果然是老许,真是后生可畏啊,没想到我也犯了以貌取人的毛病。”
“过奖了,潘教授您也是老当益壮。我真名叫许绍庭,您以后叫我小许吧。”
“好啊,小许,咱们这可是忘年交了!”潘松年哈哈大笑,“你是宁大哪个系的研究生吗?以前好像没见过。”
许绍庭看上去二十多岁,比本科生的年纪要大一点,所以他猜测是研究生。
“不,我没参加高考,在家乡创业,去年秋天才通过成人考试考到宁大。这段时间在上面授课程,学的是工商管理。”
潘松年并没有因为许绍庭是成考生而表现出轻慢之色,反而赞许道:“不错,并不是只有经过统考上大学的才能成为人才,难怪你的阅历和见解比一般象牙塔里的学生要丰厚。难得今晚咱们爷俩遇到了,走走走,去我家坐一会儿,咱们接着聊。”
许绍庭看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担心江舒云回招待所后看不到自己会着急,于是说:“抱歉,今天有点晚了,我爱人还在等我。您哪天晚上有空,我们早点约,可以聊个痛快。”
潘松年爽朗地说:“那就明天晚上吧,可以把你爱人一起叫上,下午下课后就去我家吃个饭,我住在宁大北边职工宿舍区B栋405号。”
“好的,谢谢您。”
和潘松年道别后,许绍庭跑回招待所,正好江舒云从另一条路上走回来。
许绍庭握住她的手,心情愉快地说:“我今晚遇到个没见过面的朋友,收获不小。”
江舒云弯着唇角道:“我也是。”
回到房间后,江舒云把之前收到的订单整理归纳好,列出一张详细的清单,第二天一早去了宁大的校内邮局,用加急快件寄回家里。
傍晚放学后,夫妻俩携手前往潘家赴约。
潘松年的妻子宋雪琴也是一名知识分子,在宁市的省博物馆工作,虽然上了年纪,却仍能看得出年轻时候的风采。掺着银丝的头发整齐地在脑后盘成一个髻,身上是一件豆青色带竹叶暗纹的棉布旗袍,充满优雅知性的美感。
见到江舒云时,宋雪琴霎时眼前一亮:“好一个清新脱俗的古典美人,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般。”
江舒云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宋老师您谬赞了。”
“来来,快进屋吧。”
江舒云今天穿的是一件月白色的衫子,绣着疏疏落落几茎兰草,到了灯下光线明亮的地方才展现出技法的精妙之处。
宋雪琴的目光自然而然凝注其上,随即露出诧异之色:“这是什么绣法,跟苏绣和湘绣有些像,但又不完全一样。”
她在博物馆工作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种刺绣的出土文物,难道是近两年新兴的一种绣法?
江舒云说:“这是我从某些古籍里琢磨出来的,我把它命名为熙绣。”
宋雪琴不由吃了一惊:“舒云,你是说,这是你自己绣的花,自己做的衣裳?”
“是的,我在家乡开了一间绣坊,专门制作复古款式的熙绣服装。”
江舒云把自己的情况大概介绍了一下,随后取出一条绣着傲霜秋菊的真丝手帕送给宋雪琴作为见面礼。
宋雪琴又惊又喜,爱不释手地看了半天,然后连连赞道:“太美了,真是个兰心慧质的姑娘。这么好看又有特色的绣法应该推广出去,让更多人领略到它的美才好啊。”
“我现在正在为此努力,但个人能力有限,所以进度比较慢。”江舒云不无遗憾地说,“去年八月我还去我们县里的专利局申请专利,但省里一直没有批下来。”
“这样啊,我在专利局有认识的朋友,回头我替你问问。”
“那就多谢宋老师了。”
她俩讨论熙绣的功夫,潘松年和许绍庭这对忘年交也聊得不亦乐乎。
期间潘松年听了几句自己夫人和和江舒云的对话,不禁拍了拍许绍庭的肩膀:“我本来以为你这小子已经是个难得的青年才俊了,没想到你媳妇儿比你只有过之而无不及。”
许绍庭唇角翘得老高:“我也深以为然。”
宋雪琴也笑道:“就是,谁说女子不如男。”
潘松年连忙拱手:“岂敢岂敢。”
保姆做好了饭,潘松年招呼小两口上桌:“吃饭吃饭,边吃边聊。”
许绍庭从包里拿出一瓶熙和春,问道:“潘教授,我带了一瓶酒过来,您要不要尝尝?”
为了便于推销,许绍庭从家里出来时带了几瓶熙和春,今晚特意拿了一瓶过来助兴。
潘松年欣然道:“当然要的,无酒不成席,我本来也准备了一瓶茅台。今天这么高兴,一定得喝两杯才行!”
“你们潘教授是无酒不欢,小许你这正合了他的意。”朱雪琴嗔道,“不过说了两杯就是两杯,可不能贪多,要是喝醉了今晚就睡客厅吧。”
潘松年一脸肃然:“遵命。”
大家不由一起笑起来。
宋雪琴取来两个小酒蛊,许绍庭斟了酒,潘松年滋溜啜了一小口,赞道:“这酒味道不错啊,和茅台的醇厚老辣不同,口感绵甜甘爽,别有一番风味。”
说着看看酒瓶上的商标,“熙和春?我怎么没听过这个牌子。”
“这是我们加工厂出的酒,我岳父酿的,现在还没上市。我这回来宁市除了上课,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把熙和春推销出去。”
“哎哟,这可厉害了,你们一家个个都是人才啊。以我喝了一辈子的经验来判断,这酒我觉得不错,那就是真的不错,等上市了我就专门买你家的酒了。小伙子好好干,以后争取和东湖大曲一较高下。”
茅台是全国著名品牌,东湖大曲则是东湖省本地最畅销、最为百姓熟知的牌子,潘松年这么说算是给了个相当高的评价了。
许绍庭感激道:“谢谢,借您吉言。”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直到夜色深沉方才散场,相约以后保持联系,常来常往。
潘松年的评价让许绍庭对熙和春更有信心,之后一连数日他每天下午下课后便去市区,跑了十几家比较大的烟酒经销店,先请老板品尝,再和人商谈合作的事。
结果反馈比他预想的更好,个个都觉得熙和春味道不错,不输给一些市面上有名的牌子,但却不是每家都愿意合作。
推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品牌总是有着一定风险,消费者接受也需要一个过程,所以为人谨慎的不会轻易尝试。
不过许绍庭凭着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与令人一见之下就心生好感的外形条件,还是成功地争取到了五家经销店。每家同意头批先进一百瓶试试,如果销路好,以后再加量。
由于是试销,价格压得比较低,一瓶酒批发价为3元,零售价5元左右。
算上原料、包装、人工、运输等费用以及税费,成本差不多1.5元,一瓶赚一半,500瓶的利润就是750。
这个利润不算高,东湖大曲名头大,一瓶卖7元以上,茅台则逼近10元大关。
然而熙和春毕竟是头一次打入宁市市场,许绍庭对这个成绩还是比较满意的。
这些天里江舒云也没闲着,和杜小芹去逛了几次风尚街,看了她家的几间铺子,还去拜访了她父母。
杜小芹是家里的独生女,爹妈的掌中宝,一说自己想开间服装店,父母就全力予以支持,何况合作人一看就让人信得过,于是十分慷慨地把家里铺子中地段最好人流量最大的一间给她们俩来开专卖店。
这里和杨姗姗的“云姗”服装店隔着一条街,日后难免会被人拿来做比较。
但江舒云最不怕跟人比,也相信消费者会做出明智的选择。
随后她设计了云熙专卖店的招牌和店面装潢,杜小芹对她的审美佩服得五体投地,二话不说就让她爸找了施工队来装修。
忙碌但又充实的面授课程一转眼就结束了,最后一天的小结考核中,江舒云和许绍庭双双得了优,算是打了个平手。
江舒云发到家里的头一批订单也做完三件寄到了学校,杜小芹和另外两个姑娘都非常满意,其他有些还在观望的姑娘看过之后也毫不犹豫地下了单。
任务圆满完成,第二天早上两人就打道回府。
下午回到龙门村,还没进家门,江舒云就听到院里传来嘤嘤的啜泣声,有个略为耳熟的女声恳求道:“陶大娘,江大姐,你们就收下我吧,我实在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跟着是陶春兰有些为难的回应:“这个我做不了主,得等小云回来才行。”
江秋月也说:“是啊,我二妹和二妹夫出远门了,你过两天再来瞧瞧吧。”
江舒云便推门而入:“妈,大姐,我们回来了。”
陶春兰和江秋月都很欣喜:“小云,你们俩回来得这么快,还以为要明后天呢。”
在屋里做活的孙蜡梅和姜秀英闻声也迎了出来。
院子里还有个模样俏丽的年轻姑娘,两眼含泪,楚楚可怜,正是李倩如:“舒云姐,你可算回来了!”
江舒云说:“你有什么事吗?”
李倩如哽咽着道:“舒云姐,我、我被赵卫东骗了,呜呜呜……”
江舒云没接腔,李倩如只能哭哭啼啼地继续往下讲:“他本来跟我说得好好的,过完年就娶我,还会让我爸当养猪厂的组长。结果前几天有个女人挺着五个月的肚子找到赵家,说怀的是赵家的种,半年前赵卫东在广市的时候他们俩就好上了。
赵卫东他妈看那个女人的肚子是尖的,怀的应该是个男孩,就让他跟我断了,月底就给他和那个女人操办婚事。赵卫东他爸早就嫌弃我爸老实巴交不会做事,趁机就把我爸辞退了。我们家就靠我爸在赵家养猪厂挣的钱来过活,现在什么都没了,我妈这些天愁得病倒了,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舒云姐,之前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也没想到赵卫东是这种人,我是被他骗了呀。你一定要帮帮我,不然我也只能去跳河了,呜呜呜呜……”
这件事闹出来后,李倩如就沦落成全村人的笑柄,比江舒云当初的情形更加不堪,在青河村人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
走投无路之下,李倩如她爸只能去县里找活干,她本来也想去南边打工挣钱,离开这个伤心之地,但她妈现在身体不好,眼睛看不清,身边不能没人照顾,她就没出去成。
前几天一个偶然的机会,李倩如听说江舒云在龙门村的婆家开了个绣坊,开的工资比大厂工人都高,于是才怀着一线希望跑过来求职。
江舒云吸了口气,心里哀其不幸,又怒其不争。
当然,应该争的不是赵家儿媳妇的身份,赵卫东那个狗男人根本不值得。
她不是见死不救的人,但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说:“我这里是绣坊,需要会做针线活的人,你会吗?”
李倩如含着两泡眼泪说:“会一点点,没有你们这么厉害,但我愿意学!哪怕不吃饭不睡觉也会学好!”
“那好,你先试用一个月,如果表现合格下个月就留下来,如果不行,那我就爱莫能助了。”
还要先试用一个月,并不是那么稳妥,但江舒云既然没有一口回绝,就说明还是大有希望的,李倩如当即抬起泪水涟涟的脸,感激不尽道:“谢谢舒云姐,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
许绍庭在院外听了半天,这个时候才走进来,朝李倩如微一点头,然后跟陶春兰和江秋月打了个招呼。
绣坊是江舒云的事业,他不会插手,也不会干预她的任何决定。
李倩如见到他有些忸怩,赶紧伸手抹干眼泪,叫了一声“许大哥”。
许绍庭“嗯”了一声,接着对江舒云说:“我去加工厂看看,晚饭时候回来。”
“去吧。”
许绍庭就推着自行车又出去了。
江舒云随后道:“倩如,你可以回去了,明天早上八点过来上班。”
“好的舒云姐,那我回去了,明天见!”
等李倩如走了以后,陶春兰感叹道:“这姑娘也是个可怜的。”
江秋月愤愤然:“赵家人一个个都不是东西,跟李宝根他们家一样,还好当初三妹退了婚。”
孙蜡梅和姜秀英也有些唏嘘。
她们俩是龙门村的人,以前不认识江家人,但许绍庭那天结婚的动静不小,事后村里冷嘲热讽说什么的都有,对江家和赵家之间的过节多少也听过一些。
她们自然而然就有了偏见,不是迫于无奈也不会到江舒云的绣坊来工作,但相处下来就发现那些都是村民们乱嚼舌根。
许绍庭和江舒云小两口的为人根本没话可说,能力也是一等一的出众,自己能来绣坊真是最明智的选择。
江舒云不以为意道:“不说他们了,给你们讲讲我这趟出门办的事,接下来大家可能会更忙了。”
她把自己将要在安阳县和宁市与人合作开专卖店的事讲了一下,女人们个个都很振奋。
孙蜡梅说:“只要能多挣钱,再忙我也不怕!”
姜秀英附和道:“是啊,以前觉得自己挺没用,没什么本事,挖个地都挖不动,现在可不一样了。那天发了工资,我拿回家给老马一瞧,他惊得差点摔一跤,直夸我劳苦功高,马上屁颠颠地去做了晚饭。”
女人们不禁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江舒云不禁也笑道:“姐姐们都很能干,一点也不比男人差。不过我们现在人手还是紧缺,你们要是有亲戚朋友符合条件的,都可以介绍过来。”
孙蜡梅和姜秀英一起答应了。
另一边,许绍庭去了加工厂,发现厂里一切正常,各项生产井井有条,不禁放下心来。
江海涛向他做了个汇报,这段时间他每天都会做生产纪录,收支往来帐目也一笔一笔地记录清楚,对于只有小学文化程度的人来说相当不错了。
许绍庭感激地说:“爸,辛苦了,多亏有您在,一个人能顶好几个。”
江海涛憨厚地笑道:“不辛苦,我也是跟你和小云学的,不能给你们拖后腿。”
“您非但没拖后腿,还给我们创造了很多效益呢。这次去宁市,您酿的酒得到了很多人的一致好评,我还拉到了五家经销商合作,头一批酒已经全部有着落了。明天我们装箱打包,然后就找车给他们发过去。”
“是么,那太好了。”
自从摔伤腿没办法正常下地务农,以致家里条件每况愈下之后,江海涛心里既憋屈苦闷,又感到愧对家人。
如今有了更适合自己的工作,而且能够创造出比过去身体健康时更多的财富,让家人过得衣食无忧的生活,令这个活了半辈子的中年男人一扫这几年的愁苦,只觉日子充满了盼头。
第二天,许绍庭和员工们一起把500瓶酒装了箱,再从县里租了一辆跑长途的大货车,要师傅分别送去五家经销店。
库存一下子清完了,接着就马不停蹄地酿造第二批酒了。
今天也是李倩如头一次去云熙绣坊上班,八点开工,这姑娘很勤快地提前将近半个小时就到了。
江舒云这会儿刚起来,从二楼窗户看到她在外面等着,就下楼把院门打开让她进来。
“舒云,吃饭了。”
许绍庭从厨房端着早饭出来,见到李倩如就随口道:“你吃了吗?”
李倩如嗫嚅道:“还、还没有。”
她早上本来煮了半锅稀饭,但被她妈不小心打翻了,只剩下一点锅底,她只好都给她妈吃了。
再煮一锅她怕来不及,要是误了工时不能转正那就完蛋了,于是喝了两口水就匆匆赶过来了。
许绍庭只是出于国人日常习惯才问了一句,既然李倩如说没吃,那肯定不好让小姑娘在一边干看着,就让她跟着一起吃。
他今天煮了小米南瓜粥,用白面烙了鸡蛋饼,看上去黄澄澄,闻起来香喷喷。
李倩如顿时受宠若惊:“谢谢许大哥。”
许母不大高兴,这丫头第一天来,还没开始干活就先吃上白食了。
但是二小子开的口,她总得在外人面前给许绍庭面子,于是就忍下了。
许绍庭见许母微微蹙着眉头,知道她心里有点不痛快,就若无事实地问:“妈,你觉得我这饼做得怎么样?”
许母哼了一声:“加了鸡蛋,还放了这么多油,不好吃能行嘛。”
自从娶了媳妇进门,二小子在生活上面就特别舍得,顿顿好吃好喝,每天不是买鱼就是买肉。
她这几年过了苦日子,总觉得这样太挥霍了,就怕哪天家里光景又倒退回去。
但二小子让她不用发愁钱的事,说厂里的效益很好,家里吃得起肉,还每个月都给她一百块的零用钱,她才勉强接受了。
“好吃就行。”许绍庭笑道,转头又问江舒云,“明天想吃什么?”
江舒云:“昨天回来路上我闻到槐花香了,你会做槐花羹吗?”
许绍庭:“不会也得会,等下我就找人问问。”
许母:“……”
这种肉麻话听多了,老太太已经麻木了。
李倩如却还是头一回,喝着小米粥,吃着鸡蛋饼,听着夫妻两人亲密无间的对话,联想到自己的悲惨遭遇,心里百味杂陈,鼻子都有点发酸。
由此她更加坚定了留在云熙绣坊工作的信念,自己一定要挣大钱,想喝什么就喝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也得找个像许绍庭这样优秀能干会疼媳妇的男人!
三月底,今年养的第一批蚕结茧了,缫出的蚕丝一共一百斤出头。
江舒云让许绍庭抽空把蚕丝驮去县城的一家纺织厂,想花钱请他们织成布并染上几个基础颜色。
县里养蚕的人其实不少,但要么不懂缫丝,要么没有那么大的量,一般结了蚕茧后就直接卖给农资供销社,所以这家名叫七彩云的纺织厂还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来料加工的单子。
七彩云是一家私人工厂,规模不算小,员工有上百个人。
前两年刚开业的时候还不错,但老板张平经营不善,做出来的东西销不出去只能贱卖,再做产品时就只能降低成本和质量,然后就越不好卖,于是形成恶性循环,效益一年不如一年。
目前七彩云已经处于亏损状态,工资都快发不下来了,原本有两条生产线,现在日常只开一条,员工陆续离开了三分之一。
许绍庭把自己的来意一说,张平有点意外:“你这个想法挺新鲜,但我这机器一开工就要耗电费水还要出人工,你能给多少工钱?”
许绍庭给了个自己觉得合理的数字:“我家这一批蚕丝只有110斤,量不多,但我想要最好的面料,200块钱够不够?”
200块钱算不了什么,对于七彩云来说只是杯水车薪,但这个活不难,半天就能做完,属于只赚不赔的买卖,因此张平想都没想,一口就答应了:“可以,没问题。”
许绍庭就在厂里等着,一边等一边跟张平聊了一会儿,问他为什么厂里人这么少,只开一条生产线。
张平闲着没事,觉得这小伙子长得很顺眼,人也挺实诚,比时下同年龄的小年轻沉稳得多,就把厂里现在的困境跟他说了。
许绍庭若有所思,随即问道:“张厂长,您这厂子当初花了多少钱开起来的?”
张平不答反问:“怎么,你也想开一个?”
许绍庭笑道:“不是,我自己的农副产品加工厂开了才两个月,银行贷款还没还呢。不过我爱人有个绣坊,需要布啊线啊这些原材料,我就随便问问,等以后有能力了再考虑。”
“小伙子不错嘛,长得帅对老婆又这么体贴,真是新时代的好男人。”张平赞道,“我这厂子虽然跟国营大厂不能比,但当初买的都是好设备,还有其他杂七杂八的一共花了差不多8万块呢,就算折个旧至少也得5万吧。”
许绍庭点点头:“看得出来,确实都是好机器,比我那个加工厂正规多了。”
张平苦笑:“可惜我不是做管理的料,又没找到合适的帮手,厂子开了四五年,都快把裤衩子都赔掉了。”
许绍庭很能理解:“开厂是不容易,涉及到方方面面许多环节的问题。一条路如果走不通,那就需要改弦更张,换另一条路了,希望张厂长你能扭亏为营,继续做下去。”
“行,借你吉言。”
说话之间,那一百斤蚕丝加工完了,织出来的丝绸平顺光亮,细腻柔滑,质量相当不错。
许绍庭道了谢,说:“那我先回去了,下次攒够一批蚕丝再来。”
“好的,以后你有多少都可以拿过来——只要我这厂子不垮的话。”
今天来许绍庭这一趟还是值得的,了解到关于开办纺织厂的一些信息,而且这回织出的绸布足够做五六十件衣服,去掉两百块的加工费,也能节省五六百的成本。
回家后许绍庭让江舒云验收,江舒云验过之后给予了肯定:“不错,可以得个优。”
许绍庭却不是一句话可以打发的:“那我可以得个什么奖励?”
江舒云无法,只能仰起头奖励了香吻一枚。
许绍庭自然不会轻易放过,搂住人的腰加深了这个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