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新醋(1 / 1)

玉骨冰肌 鹿无骨 4046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102章 新醋

  季雪薇是听到过外头传言的, 只是自小同玉无缺长大,没发现他在那方面有什么特殊偏好,故而一句都未曾信过。

  直到刚刚, 她亲眼目睹二人亲昵相拥, 眼中只有彼此的情景, 才信了民间所说,这对师徒已情根深种,恐怕在浮空殿早做了夫妻。

  季雪薇自然难过又无法理解,良好的家教克制着面上情绪,她忍了又忍笑着道:“还以为是那些坏人寻上门来了,既是太微上仙亲自驾临, 我们就有救了, 上仙请, 备了些吃食和热茶, 进来避避寒吧。”

  季雪薇转身就将直勾勾盯着人看的侍女给赶了进去,玉无缺随意将鹤不归牵住道:“赶路辛苦,师尊这几日吃的什么, 睡在哪?”

  鹤不归硬邦邦地甩开手:“不要你管。”

  玉无缺敏感地察觉到怒气, 扯住他小声问:“才见面就闹脾气,徒儿哪做错了我先赔个不是,你好好说。”里面都是人, 好歹给为夫留点面子。

  “自己想。”鹤不归冷哼一声径直往里走, 还知道在姑娘家面前要面子, 无药可救,门都没有。

  山洞里, 侍女们围在篝火边, 烤肉烹茶分工明确, 时不时偷偷看鹤不归几眼,又勾着头激动地小声说话,不怪她们兴奋,原先见到玉无缺就足够惊为天人,在小姐聊表相思的丹青上倒是见过玉无缺的样貌,好看成这样的小公子世间不多见,真人比画像还要俊美。

  谁又能想到,名闻遐迩的太微上仙竟然不是垂垂老翁,也没有大肚便便的中年富态,同玉无缺站在一起年岁不相上下,他眉眼之清秀像是三月的花,六月的雨,柔而不娇,美而不媚,侍女跟着小姐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可面前两个男子好看得让她们移不开眼,连礼数忘了周全,悄悄评价哪个最好看。

  玉无缺细心地给鹤不归在篝火边搭好一个柔软的草垫,人刚坐下,他便一屁股紧紧地挨着,叽叽咕咕,摸东摸西,换来鹤不归狠厉地瞪了一眼。

  而后又是奉茶,又是亲手撕烤鸡,看那个架势恨不得喂到嘴边。

  只是吃东西的人自冒寒气,根本不领情。

  季雪薇如坐针毡,如鲠在喉,如芒在背。

  只有远在天边的白应迟才能理解她的处境。

  侍女们忍不住咋舌,浮空殿规矩好大,这几日见玉无缺杀伐果决做事利落,原来见到自己师尊,立时乖巧得像个鸡崽子,缩着脖子殷勤伺候。

  太微上仙也像是个极严厉的师父,面对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不动如山,冷面处之,直到现在都没说一句话。

  一看就好难相处。

  “咳,先说正事。”玉无缺不知道怎么将人惹到了,又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没脸没皮地哄,只好岔开话题,“小妹,说说脑虱。”

  鹤不归蹙眉:“脑虱?”

  “就是师尊一路过来见到那些死人,原是被人下了蛊,蛊虫入脑以脑髓为食,还能控制行动。”玉无缺解释道,“起初也是这些人劫持小妹的马车,而且很难杀死,除非剖开头颅让蛊虫暴露在外,烧掉尸身。”

  我问你了吗?鹤不归扭开头不理他,看向季雪薇。

  玉无缺:“……”

  季雪薇拿来圆钵,详细解释:“这些脑虱我也是第一次见,此前只听爹爹说过,血渊殿炼蛊驭尸,这是他们的不传秘宝。”

  都知道血渊殿最拿得出手的是「将臣」,一种有智慧又行动极为敏捷,邪功附体的走尸,对尸主极度忠诚,一只尸王便能统领千尸之多,若被心怀不轨的人操纵,可酿大祸。

  将臣十分罕见,血渊殿的两大护法一人只有一只,而掌门独享三只,这还是从前任掌门代代传下来的,将臣的炼制十分困难,少则五六十年,多则上百年。

  因此虽有正道对这种破坏力极强的走尸颇有微词,但也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数量稀少难成气候。

  季雪薇道:“走尸并不难炼,难在控制走尸的蛊虫,脑虱便是关键,这种蛊虫生存条件苛刻,想要培育成活,得在人还活着的时候便放进头颅中,精心养殖。”

  钵里的脑虱几乎死绝,身体干瘪黯淡无光,鹤不归看罢后别开脸道:“存活难,繁育更难,两种关卡都熬过去,才算将臣能炼就的第一步,至于这些被虫卵短暂寄生的人,像是……临时驭尸所用,用完便弃了。”

  “太微上仙一点都没说错,就是如此。”季雪薇惊讶于鹤不归的博学广识,连他素日不擅长的药修医理都能一点即通,她继续道,“脑虱虽然很难在头颅中存活繁育,可一旦成功,便能大量产卵,虫卵会立即休眠,直到寻到新的宿主。”

  玉无缺道:“外头那些人应该是刚刚被虫卵寄生的,剖开头颅后脑髓还剩了些,不少人的脑子里脑虱都死了大半。”

  “正是这个让我很担心。”季雪薇看向鹤不归道,“大量虫卵发生寄生,说明对方有备而来,若一早用活人的头颅作为培育虫卵的器皿,便能留下数量可观的虫卵,一旦蔓延,此处迟早成为死地。”

  鹤不归一凛,若让风水福地成为死地,岂非正好削弱龙脉,难不成血渊殿就是想用这个神不知鬼不觉又极为迅速的法子,帮助蛮荒人?

  他忍不住和玉无缺对看一眼,玉无缺轻轻点头,二人想到了一处。

  鹤不归道:“虫卵有多少保存方法?”

  “这个我不太清楚。”季雪薇小心翼翼道,“只能猜测,就怕我猜错了方向。”

  “你说,错了不怕,试错才能寻到对的路子。”玉无缺道,“小妹医术我信得过,若不是见得多有经验,你不会妄下论断的。”

  季雪薇微微一笑:“嗯。”

  鹤不归冷眼看着,将被玉无缺坐着的衣袍一把扯出。

  玉无缺:“?”

  季雪薇道:“虫卵需要不断地提供适宜生存的热源和能量,活人头颅自然是最好的,有热度又有脑髓可食。

  除此之外,便是走兽的身体,只不过这样的虫卵活性会下降,但好处是存放的数量更客观。”

  “血呢?”鹤不归紧接着问。

  “若是新鲜活血也可以。”季雪薇道,“活性更低,但不至于彻底休眠,若有合适宿主沾到被虫卵污染的血迹,立刻就能激活。”

  她刚解答完,就见鹤不归整张脸都沉下去,季雪薇心里一揪:“太微上仙如此问,是不是就是血中带来的。”

  “血渊殿每年祭祀法事,就挑在附近,只不过今年他们随行带了数百桶牲畜血,说是祭祀之用。”鹤不归道,如今到底作何用处不言而喻。

  季雪薇吃惊地捂着嘴。

  玉无缺深沉道:“当真是有备而来。”

  季雪薇焦急道:“意在对付药王谷吗?那爹爹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鹤不归还没说话,玉无缺分析目下情形,宽慰她道:“药王谷易守难攻,比天极宫还不好攻破,不管他们是不是要对付药王谷,起码派人来挟持你,就可说明他们现在根本进不得谷,无计可施下才想到用你倒逼谷主开门,只要你不落在他们手上,药王谷是安全的。”

  季雪薇不解道:“那他们运来虫卵,到底要做什么?”

  玉无缺自然已经明了对方动机,三门围在此处,一来对付药王谷,拔除天极宫一大势力便能助长自己威势,此为好处之一,二来将「药洲」之称的好地方彻底污染便算毁去土脉,蚩尤再少掣肘,更会一举挺进中原腹地。

  但这些事不方便为外人道,更是徒增恐慌,他只能摇头不答。

  鹤不归淡淡道:“明日我们想法子将你们送回药王谷,那里最安全,回去后同谷主明说外头情势,切莫下山,等我消息。”

  季雪薇深觉情况比她想象的危急,不住点头:“多谢太微上仙,多谢缺二哥,我回去自会同爹爹明说,可是你们,你们也要小心呐,那些虫卵极易寄生,我今夜调配好驱虫膏给你们备着。”

  鹤不归:“嗯,多谢。”

  玉无缺拍拍她的肩:“放心,我和师尊在,不会让药王谷陷入危难,只管回家就好,你多做些药备着,等能出来了再给前线修士送去。”

  季雪薇难为情道:“你知道我在意什么。”

  “庭芳在前线浴血奋战,连个消息都没有,我自然知道你牵肠挂肚,想为大家尽一份力。”玉无缺道,“做哥哥的都懂,你不必介怀,好好的,我和庭芳才能安心。”

  季雪薇拢着身上的衣袍低头道:“嗯,我知道。”

  玉无缺单纯只是觉得小姑娘不禁吓,安慰了一通,还给她义肢做了些调整处理,等忙完了才发觉身旁早已无人。

  侍女指着洞口:“太微上仙像是有心事,在外头站了许久了。”

  “你们早些睡。”玉无缺起身道,“我和师尊去巡夜,不必等我们。”

  「药洲」的深夜,林中除了湿气,还有沁人心脾的草药清香,叫人闻得肺腑都舒畅起来,可凡尘乱如一锅粥,又无法让人安心赏景闻香,鹤不归叹了口气。

  暖和的大氅批到肩上,玉无缺默默给他系紧后问:“发愁呢?”

  鹤不归不答,反问道:“你带了多少衣服?”

  “轻装简行没带几件儿。”玉无缺莫名其妙道,“就剩这件儿是干净的了。”

  “哦。”鹤不归阴阳怪气地说,“见人便发,我当你路过绣坊采办了一堆。”

  玉无缺满头问号,琢磨了半天,才琢磨出这人别扭的性子下潜藏的一丝酸味。

  意识到对方在吃醋,他不怒反笑,从后头把人抱住,嬉皮笑脸就是一顿亲昵,跟狗崽子似的从鹤不归的耳根蹭到肩颈,头发和衣服都蹭乱了。

  鹤不归凶巴巴地踩他一脚:“你有什么毛病,下去!”

  “不下,打我也不下,师尊……”玉无缺赖赖唧唧地挂在他身上,热气都哈在耳根处,他忍着笑低沉地道,“心眼小也招人喜欢。”

  鹤不归侧了侧脖颈,觉得那处痒痒的,美目瞪过来:“我小心眼又如何?”

  “不如何,我错了。”玉无缺态度十分端正,“为夫错了,错得一塌糊涂。”

  “哼。”鹤不归冷笑道,“说说看,错在何处。”

  玉无缺反省道:“有了妻室就该自觉,明知旁人对我有心思,就该一早说清,当着你的面待人接物也该克己复礼,不对不对,即便不当着你的面,我也该同旁人保持距离,以免误会。”

  鹤不归白他一眼,转过头去。

  玉无缺继续解释:“我同小妹一起长大,从来当她是妹妹,没有过那种心思这你也是知道的,这次事发突然,她落难我不可能见死不救……”

  “当然该救。”鹤不归计较的又不是这个,但他气什么还真说不清,他道,“扶弱济贫也好,英雄救美也罢,都是该做的,只是……”

  只是见他待别人同样那么好,怕自己不是特别的一个,情爱之后患得患失,矫揉造作胡思乱想的毛病接踵而至,鹤不归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碰到玉无缺,他心眼连针尖都不如。

  怪不得旁人说红颜祸水,美人误国。

  鹤不归愤恨地看了玉无缺一眼,你这个祸水。

  “我懂。”玉无缺将人圈紧,掏心窝子地道,“跟师尊交个底,你对我来说是唯一,唯一动过心的人。”

  鹤不归嫌弃他情话张口就来,笑骂道:“说这些也不嫌害臊。”

  “都真话我臊什么。”玉无缺坦然道:“唯一的意思你懂吗?”不是最爱,不是另有可能,是自心动伊始有关情爱的一切都刻了个「鹤」字。

  玉无缺同鹤不归脸颊贴着脸颊,一起抬头赏月,他举了个例子:“假如我是一具傀儡,必终身只认你一个主人,浑身上下刻满你的名字,画上你独有的印记。师尊也是偃师,应当清楚我的意思。”

  鹤不归闷闷地「嗯」了一声。

  这种唯一专属,绝无仅有的意味,他自然懂得。

  玉无缺旋即便道:“是你的东西,谁又拿得走?除非你觉得我想自己跑掉,没有傀儡会离开主人,只有主人不要我。”

  鹤不归觉得他例子举得怪异,反驳说:“可你身上都是姬瑄的偃师印,如此说,我岂非偷走了前辈的东西。”

  “也许他就是你呢?”玉无缺开起玩笑。

  “胡说,姬瑄身死魂消,不可能轮回转世了。”鹤不归道。

  “不是便不是吧,我前世是他的傀儡,他死了,主人就没了,这样好的东西不舍得就此废弃,必得有人传承。”玉无缺强行解释,“所以这一世他挑中了你,师尊偃术在他之上,会是古往今来最优秀的偃师,我该属于你。”

  情话撩人,鹤不归没再别扭衣服不衣服,小妹不小妹的事,索性只字不言,窝在心上人的怀里听他胡说八道,也是种乐趣。

  玉无缺自觉将人哄好了,最后总结陈词:“为了杜绝以后发生这样的事,师尊陪我进去,我同她们宣布。”

  鹤不归警惕道:“宣布什么?”

  “宣布我要娶你。”玉无缺耿直道,“宣布我俩在一起了,是师徒,也是夫妻。”

  “不许说。”鹤不归哭笑不得,赶紧拽住他,生怕他头脑一热当真见人就说,真是半分顾忌都学不会,他道,“大事当前,说这些做什么,明日将人送回家,我俩还有得忙。”

  “那你不许再生气。”玉无缺道,“记没记住?”

  这般说话,当真是做人夫君的霸道口吻,听得鹤不归忍俊不禁,只好点头。

  玉无缺:“早些休息吧,明日带师尊去看个东西,我布了一半,若血渊殿当真意图不轨,我想顺水推舟,再来个瓮中捉鳖。”

  鹤不归看他一眼:“几成把握?”

  “若我一人有九成,师尊来了,便是十成把握。”玉无缺道。

  鹤不归想了想,这不是说自己来不来都没什么关系,颇为没用吗?

  他不信道:“缺了的那一成是什么?”

  “徒儿要做大逆不道的事,得你看着。”玉无缺坦白道,“你觉得对了,我才敢放手一搏。”

  鹤不归笑道:“好。”

  作者有话说:

  鹤小西:刻字刻字,我的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