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幸亏他还没断气。”
“不太相信这人说的话,今日又去市集上寻了佐证,发觉他说的确实是实情,才回来再详细问问。”卓应闲在一旁语气平淡道,“我们也没折腾他,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是他被捆在树上一夜,不知道想起多少亏心事,自己把自己吓成这样。”
他音调没什么起伏,但言辞中依稀透出些许不满,只是碍着戴雁声与聂云汉的同袍之情,才不便发作。
戴雁声是习惯了跟聂云汉那样说话,本来也并没什么恶意,卓应闲此话一出,他才发觉自己好像有点没眼力见儿。
但他跟卓应闲没到能开玩笑的那份儿上,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讪讪道:“等一炷香的时间,这人应该就能清醒了。”
接着他便看见了聂云汉幸灾乐祸的表情,满脸的恃宠生娇。
戴雁声不由地在心里骂了句贱人!
为了不引起孙公子的恐慌,戴雁声让聂云汉和卓应闲待会儿不要开口,只由他来问话,于是接下来,三人简单商议了一下要问的问题。
末了,卓应闲突然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不知一会儿郭师爷还在不在府衙。”
聂云汉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为了翻看案卷,应该在。”
一炷香之后,孙公子悠悠醒转,戴雁声把接下来要用的药也调好了,这是“赤心露”和“黄粱散”——一味能扰人心神的药剂混合起来的丸药——这掺杂起来的产物,混合作用后能够让服用者听从问话人的指引,尽可能身临其境地回忆当时的情境,以便想起更多的细节。
给孙公子喂了药之后,戴雁声蹲在他跟前,问道:“现在什么感觉?”
卓应闲和聂云汉还蒙着脸,站在孙公子面前,见他目光迷离,似乎还不如方才清醒。
但孙公子却应声开口,声音虽是哑的,但却不抖了:“有些头晕目眩。”
戴雁声在他眼前挥手,孙公子的视线便跟着他的手转动。
“看得清吗?”
“看得清。”
“知道你是谁吗?”
“孙伦。”
戴雁声仰头看了眼聂云汉,聂云汉冲他点点头。
经过一系列测试性的问题,确认药效已经发作,这孙伦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戴雁声便开始引导他回忆当日见到关平野被绑的全过程。
“你仔细想想当日的情况。”他的声音十分轻缓,音调低沉柔和,在这漆黑的夜里,颇有些蛊惑人心的意味。
孙伦双眼发直,似乎已经陷入思考,喃喃道:“那日……他说他干爹是韩方韩指挥使,还说我要弄不死他,他就会弄死我,那眼神……就像要吃人似的,我当真是吓了一跳,便没与他多说……”
恍惚中,他似乎又到了那喧闹的市集,正带着人万般不服气地往家走,身后护院对主子的决定有些意外,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议论。
“少爷,真就这么放过他?”
孙伦瞪了那人一眼:“废话,韩方你惹得起吗?”
“这人肯定是吹牛,他怎么可能认识韩方?还干爹?我呸!”
“我记得林园的林老爷子是有个女婿在棠舟府当官,说不准他们真认识韩方呢?”孙伦糟心地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算我宽宏大量,懒得跟他计较。”
护院一个个都是莽夫,并不是本地人,又见识短浅,对此十分不以为然。
“要是真认识,能怂到现在?这瘸子平日里连门都不敢出,前几个月连教书的活儿都丢了,听说只靠写话本过活,哪点儿像认识指挥使的样儿?”
“就是!要我干爹是韩方,我还不得天天横着走,绝对不可能忍气吞声!”
孙伦听了他们的话,想想也觉得是关平野在唬他,这人两年多以前才来的棠舟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丫头似的,要真有个显赫的干爹,就算不到出显摆,也不会这么任人欺负。
旁边一人又道:“少爷,今天他敢主动跟您挑事儿,这次要是放过他,将来他还不得骑到咱脖子上拉屎啊?这种人,就得一棍子拍死,拍得他再也不敢跟您叫板,还有那书童,到时候就得乖乖送过来!”
“我什么人弄不到手,稀罕那个乡巴佬么?就是不能让人蹬鼻子上脸!”孙伦眉头紧皱,脑海回想起关平野方才狠狠瞪着自己的模样,心中怒火更盛,突然停住脚,大手一挥,“走,给他点颜色看看!”
旁边护院纷纷叫嚣:“好嘞!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跟咱少爷犯横!”
孙伦带人大步往回赶,回到方才两人对峙的路口,已不见关平野的身影,问了人才知道,循着那人所指的方向走到一处巷口。
几个护院走在前头,刚一转弯,接着就往后退了回来,满脸惊恐地伸手挡住了想要冲过去的孙伦。
“怎么了?”孙伦皱眉道。
其中一人脸色煞白,小声道:“绑绑绑人……”
“那瘸子?”
护院哆哆嗦嗦地点头。
“我看看。”
孙伦不顾护院阻止,悄声探出头去,果然看见关平野已经晕倒,而两个人正一左一右地架着他,正小声商议接下来的对策。
戴雁声低沉的声音传来:“那两人什么装扮?年纪几何?身高多高?”
孙伦眼前的画面像是静止了,他盯着回忆中两个绑匪,喃喃道:“普通短打,一个黑衣,一个蓝衣,看起来三十岁上下,个子……比关平野高一个头。”
“有没有明显特征?”
“没有,样貌平平无奇。”
“之后呢?他们怎么走的?”
“之后……”
孙伦眼前的画面再次动了起来,他眼见着那两个人架着关平野从巷子里出来,便赶紧背过身去,冲自己的小厮和护院挥了挥手,大家一起装作若无其事往回走。
没走两步,就听见背后传来说话的声音,他悄悄回头看了眼,只见那两人搀着关平野,竟不遮不掩、堂而皇之地走在路上。
旁边有人路过,关心地问:“哟,关少爷这是怎么了?”
其中一人答道:“许是身子弱,晕倒了,我俩把他送回家去。”
听到这里,聂云汉和卓应闲面面相觑,皆是一脸愤懑,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大胆,竟在光天化日下当街掳人!
戴雁声紧紧盯着孙伦:“然后呢?他们去找那书童了吗?”
孙伦面容呆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卓应闲小声跟聂云汉道:“望星不是四处找平野么?他怎么没有提及这件事。”
“可能那时撞见的人已经离开了。”聂云汉眉头紧皱。
“他们把关平野往哪个方向带了?你还记得么?”戴雁声追问道。
孙伦目光涣散,微微蹙眉,努力回忆着,眼前再次出现了当时的情景,他迷迷糊糊看见,那两个人架着昏迷不醒的关平野,在他眼前不远处的巷口左转。
“走到前边路口,他们就转弯了,那边的路很偏僻……”
聂云汉看着孙伦的脸,想着这次可能又是白费功夫,郁闷地叹了口气。
卓应闲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对了!我想起来了!”孙伦突然叫了一声,坐直了身子,所有人被他这一喊紧张得心都跳到了喉咙口!
戴雁声伸手示意聂云汉和卓应闲冷静,认真地看着孙伦,音调没有起伏地问:“你看到了什么?”
孙伦平复下来,像方才一样,喃喃道:“他们拐弯的时候,恰好撞见了一个人,那人好似很吃惊似地跟其中一个打招呼,问他许久未见去哪儿了。被问到的人似乎很不愿多说,敷衍了几句就走了。”
“两人打招呼,有没有提到名字?”
孙伦迷迷瞪瞪地看了戴雁声一眼:“提到了。”
“叫什么?”
“架着关平野的其中一人,被人称为‘火柱哥’。”
聂云汉迅速跟戴雁声使了个眼色,戴雁声会意,继续问道:“这个人你以前认识吗?”
孙伦摇摇头:“不认识。”
三人顿觉失落,卓应闲安慰道:“没关系,有名字也可以查。”
不料孙伦又晃晃悠悠道:“但我听说过他,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叫张火柱,曾是归梁府最好的铁匠,可是……他一年前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