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再遇傀儡
谢恒颜干笑两声,忽然两脚一抬, 拔腿朝外就跑!
而刚才还一脸雄赳赳气昂昂的康大除妖师, 现下这会儿连跑带跳,一把抱住谢恒颜的胳膊喊道:“别走, 别丢下我!别丢下我啊!”
两人当真像是活见鬼一般, 连滚带爬,几乎是同时一头钻进了隔壁房间, 猛地把门朝里一推!
然在哗啦一声清脆巨响过后,仍是小屋中央那扇泛黄的破旧屏风——窗外的景象却已无端骇得电闪雷鸣, 大片风雨飘摇。
女子捧着瓷碗站在丈夫床边, 声线低淡,毫无起伏波澜:“阿偿, 快些喝药吧, 等你好起来的时候,咱们还要拜堂成亲呢。”
紧接着,是第三扇门,第四扇门, 第五扇门……整条长廊像是根本走不到尽头, 每扇房间的门扉在谢恒颜与康问二人面前依次排开,随后迅速映照出屏风后方, 黎海霜一人独角戏般的自言自语。
“阿偿你说过, 你一直在期盼我穿嫁衣的模样。如今嫁衣我都穿上了, 为何你不肯醒来看一看我?”
“我等你等得太久……真的, 快要撑不下去了。”
“求求你, 醒过来好不好?”
“阿偿,今天我爹……被他们带走了。他又做错了什么?不过饿急了,想吃口饭而已。自从你倒下,家里的娘和弟妹,几乎每天都在饿着肚子……如果我爹再有什么闪失,我真没法想象以后的日子,再该怎么走下去……”
最后一道木门的缝隙,在风声哗然之中愈渐接近于闭合。而黎海霜本身苍白枯瘦的身影,就站定在长廊拐角一处,目光幽冷,直视康问一双惊惶失措的眼睛,倏而张开口型,一字不差地道:
“璧。”
“御。”
“……府。”
话音刚落,康问只觉从头到脚被双无形的巨手彻底缠住,与此同时,身后猝然传来一阵异常陌生,仿佛是枯木碎裂般的脚步声响——
喀哒、喀哒。
喀哒、喀哒。
谢恒颜惊愕抬眼,几乎就在那串声音发出来的一瞬之间,猛地拽住康问的衣角,大声喝道:“走!”
随后不管不顾,蒙头闯进隔壁一间半开的房间。康问后知后觉,只看谢恒颜背靠木门将它死命抵住,不由得闷声发问:“怎、怎么?”
谢恒颜回头反问:“你真是成道逢的徒弟?”
康问恼道:“我怎么不是他徒弟了?”
谢恒颜:“外面那什么声音,你认不出来?”
康问一头雾水:“什么声音?我没听见。”
“算了,对牛弹琴。”
谢恒颜一捋脑壳,回转过身,好巧不巧,恰又是撞上屋内那扇泛黄碍眼的屏风——他心头一跳,顿时有些头疼难忍地道:“怎上哪儿都离不开这破屏风了?后面还能有鬼不成?”
康问却道:“我看,她就是存心和人过不去!什么狗屁屏风?直接拆了便是!”
“喂,你……你等等!”
话没说完,康问那双管不住的贱手,已经毫不犹豫往前探了出去。
谢恒颜有时候是真的觉得,这人脑子铁定被驴踢过——但光这么觉得,并没有任何实际用途。康问那厮一心心切想做的事情,压根就没人能够拦住。
片晌只听稀里哗啦一声脆响,两人同时自屏风前方,投来胆怯又带有几分奇异的目光。
但见彼此双方相隔不过数尺之遥的地方,是张干净整洁的木床,外加一层半指宽的粗糙厚褥。厚褥之下,即是显而易见一道凸起的人形,却无端遮盖得密不透风,连最基本的耳目口鼻都没能露/出一样。
康问自袖中掏出一张符纸,对准床铺方向,刻意提高声音喊道:“黎姑娘,这被褥底下埋着个人,就是你家丈夫封偿没错吧?”
谢恒颜问:“你想干嘛?”
“咱们好生打个商量——收起你那些膈应人的伎俩,老老实实随我回璧御府认罪。也许我师父看在邻里之间的面子上,不会对你家人下太重的手。”康问冷下声音,字字清晰地道,“但你若定要在此纠缠不休的话,你黎家上下十几个人头,管它是人是妖是鬼神,放到来枫镇上,多半都是乱棍打死的下场!”
谢恒颜忍不住道:“你这样恐吓人家,有得用吗?”
“总比不说要强!一群没出过山的小喽啰,还能把我怎么样?”康问继续喊道,“黎姑娘,你丈夫还在床上瘫着呢,劝你赶紧收手,不然我可就……”
“——你大可,试一试看。”
恰在此时,耳畔猝然传来一道浑厚震耳的男声。
谢恒颜和康问霎时转身,但见那木床边缘严密遮盖的被褥应声落地,其间一道黝黑壮硕的男子身影自床头勉力坐起,同时周身关节扭曲变形,接连发出一串类似于朽木不堪折断的异响。
——便与方才走廊中的脚步之声如出一辙!
直到这时,他们才彻底无误地看清,在那屏风无限遮掩的另一头角落,究竟躺着一个如何怎样的人物。
那是……黎海霜心心念念的丈夫封偿。
失去泛黄屏风的刻意遮掩,沉厚被褥的庇护包裹——彻底显露在人眼前的,仅是一具溃烂枯朽,头脚皆已蔓上青褐斑纹的男子腐尸。
人已经死了。四肢僵硬,面目皲裂,甚至隐有蠕动的白虫,自身体各处细孔当中爬进爬出。
但自谢恒颜这一独特角度看来,他分明还活着。
因为当封偿翻身自床头坐起的那一瞬间,谢恒颜几乎能异常清晰明了地瞥见,男尸漆黑下陷的眼眶底部,正泛起两束狰狞可怖的红光。
他麻木而机械地重复道:“你来,试一试。”
康问当即骇得心如擂鼓,面色发青:“我……”
话没说完,已被谢恒颜倏而伸来的手掌用力盖住。
他的掌心细腻冰凉,即便在这热流升腾的绵长夏夜,亦带有一丝不同寻常的寒意。
康问微侧过头,谢恒颜只僵声道:“康问,你师父难道没有教过你,不要随便和不认识的人说……”
——话。
最后一个字,尚没能来得及落下尾音。
只听得轰然一声巨响——地面震颤,房梁塌陷,整间旧屋蓦地发出摇摇欲坠的警示之声。
那方才还躺在床面动弹不得的腐尸封偿,此刻手脚错位,关节扭曲,几乎是以一种无法逆转的诡异姿势站直腰身,缓慢向屋中面面相觑的二人挪开了脚步。
“这他妈,到底是……”
康问目眦尽裂,同时伴随一声惊恐到极致的惨嚎:“什么东西啊!”
喀哒、喀哒。
喀哒、喀哒。
——愈渐朝前逼近。
实际对于自小受尽印斟与成道逢保护的康问而言,眼前的东西,他知道是妖,但他无法区分对方归于一个怎样的种类,甚至不知该如何才能正确地加以防范。
唯一能够做的,就是紧拽手中稀稀拉拉数张符纸,一股脑地投掷出去,纷纷拍向封偿不断放大推近的正脸。
“僵尸?厉鬼?还是……山猫化人?”
康问颤声喝道:“总该不能……是只狗熊精吧?”
然而符纸抛掷出去,打在封偿腐烂瘦削的脸上,就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根本无关痛痒。
头一次,在面对未知情况的异类妖物跟前,康问彻底软了脚跟,几乎感受到了无能为力的绝望。
这时谢恒颜才在他身边,缓缓开口说道:
“是傀儡。”
康问瞳孔骤然一缩:“什么……什么是傀儡?”
“……看来你师父,像是瞒了不少东西。”
谢恒颜不动声色地卷起袖管,跨步上前,面向封偿持续走近的方位,嘲讽说道:“他难道就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心爱的小徒弟,会不慎栽在这种地方?”
康问头皮发麻,瞬时开口吼道:“什么意思?你把话说清楚……”
紧接着,根本不等他将剩下的问题一次问完,谢恒颜手里紧紧攥握的拳头,已经是径自朝前,迎面劈上了封偿五官扭曲的侧脸——
这一击用足了十分的蛮力,随后伴随一阵枯木撕裂的尖锐声响,谢恒颜那本该弱不禁风的细瘦胳膊,像是刀剑决然出鞘一般,直截了当穿透了封偿迟缓笨重的头颅。
——这是一只反应相当慢怠的弱势傀儡。
尚且未知他在什么部位受到了损毁。也许是业生印,也许是更严重的内伤……但光从身体外部来看,皮肤溃烂青紫,耳目口鼻间已爬满令人作呕的无数条驱虫。
基本可以判断,这只傀儡除去外貌可怖之外,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除非……
谢恒颜不管不顾,回头对身后瞠目结舌的康问大声喝道:“愣着做啥?快拿符纸戳他脑门儿啊!”
康问愣在原地怔了小半片刻,方手忙脚乱,掏出袖中皱巴巴的半沓符纸,一张一张往封偿头顶上贴。
——除非,在这座诡谲异常的黎家大院之内,不止藏有这一只傀儡。
谢恒颜微偏过头,听得“吱呀”一声细微入耳的低响,原本紧密闭合的房门,徒然在背后大开一道巨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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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点忘记更新,大家周末快乐,师兄马上出来救场啦~
多嘴一句,成道逢和傀儡之间渊源很深,前文一直在埋伏笔,不方便剧透,所以他在这件事情上,对康问印斟都有一定的隐瞒!
毕竟老年人嘛,谁没有一点故事和过往呢?
成道逢的过去背景很复杂,以后会慢慢揭开,大家只要记住,他和傀儡不共戴天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