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羁兄上天
其实临进门汇报之前,康问已做了十足的心理准备。
当下容不羁正在单独设立的小暖间内窝着小憩, 炭盆里外火星飞溅, 燃得噼啪作响,怀里捂一只精致小巧的手炉, 彼时睡得要熟不熟, 因着心里总惦记事情,所以入梦以来始终不得安稳。
康问方跨过门槛, 便开门见山地说:“羁兄,我将那小倌儿砍了。”
容不羁原本没有睡熟, 这会骤听康问此番言语, 登时一个激灵从榻上蹦跶起来,直盯着康问难以置信道:“你……你说什么?你把谁砍了?”
“我是一时气恼,朝那傀儡刺了一剑。”康问平静地说,“……替我师父报仇雪恨。”
“你再说一遍,你把谁砍了?!”容不羁豁然一下跳下床来, 三两步上前提住康问的衣领子, 一时间睁圆了一双眼睛, 颤声与他质问道, “你他娘的……你他娘的,再说一遍!”
康问道:“我砍了谢恒颜,替我师父报……”
话没来得及说完,容不羁一巴掌掴了上来, 整张簸箕脸随之愤怒变形, 几乎无法遏制地冲他咆哮道:“你是疯了吧, 我说让你不要有心偏颇,却没说让你拿刀直接将人砍了——你心里再如何怨恨,等明日审判一过,将那傀儡千刀万剐也不足惜,怎你连半天也忍不了,存心和我对着干吗?”
说毕不等康问再解释半句,囫囵把人朝外一推,连跑带扑跨出了门槛,一面跑时一面问道:“那小倌人呢?现下伤得如何?……这万一要是死了,我爹不得喊我提头来见?!”
说这话时,屋外阵阵寒风突袭而至,容不羁整张簸箕脸冻得时青时红,一刻不停冲进关押谢恒颜的柴房里,但只见里外巡逻的守卫已围了整一大圈,纷纷守在一旁不敢吭声,饶是动也没那胆量妄动,自还有那么几个方酒醒的,干巴巴地瞅着容不羁道:“小、小少爷……”
“少爷个屁——他人呢?”
容不羁猛地挥开人群,抬眼往柴房里一瞧——这一下可是真真惨了,方才还活蹦乱跳想挣扎的傀儡,如今死气沉沉瘫草堆里,左心口处豁出一个大洞,显是让康问那混账小子捅了个对穿。
要知傀儡不比常人,一般伤着是瞧不见血的,所以容不羁也不知他伤势如何,只管往前瞥了两眼,末了又撩开他遮面的厚布探了鼻息——竟是连鼻息也没有了!
“造孽的,康问你这天杀的混账……这回咱俩全完了,谁也别想脱了这项罪名!”
容不羁弯下腰身,一边没了命地低声咒骂,一边伸手向前,撩开谢恒颜的衣襟,似想将他胸前伤势探个究竟——偏不想亦在此时,那原本瘫草堆里毫无脉搏呼吸的谢恒颜,陡然一下坐直起身,厚布掀开时一双通红泛光的杏眼,恰与容不羁毫无防备的目光相交汇于一处。
容不羁蓦地瞪大双眼,下一刻,傀儡迅猛锋利的獠牙划过他的手腕,霎时之间骇得鲜血淋漓,容不羁尚未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但只觉整边手臂麻痹起来,随即泛起一股一股尖锐如潮般的撕裂痛楚!
“小少爷!”
“快……快保护小少爷!”
“来人,把那傀儡捆起来,抓紧时间!”
因这突如其来一场意外,柴房里外顿时乱成一锅沸粥。谢恒颜陡一张牙,撕了容不羁大半边手臂,鲜血顺着膀子往下淌了一路,众人待要上前阻拦,不料容不羁那厮竟似着了魔般的,一扬折扇歪歪扭扭朝外冲了出来,逮人就抓,见人就砍,但凡是谁上去拦了或是挡了,反手一记折扇直拍人正脸。
“都……都让开!”容不羁大声道,“我没法控制自己,都给我闪一边去,别凑这么近……找死吗?!”
此话方出,众人会意过来,纷纷上前围拢之后,又立马惊慌失措地散开了去。
眼下容不羁在前挥舞着双手,仿若一具任人摆布的死尸,谢恒颜竭力在后操控,同时借此机会,一步长一步短跨出了门槛。
容府来的守卫担忧主子安危,如今骤趁傀儡不备,将欲前来与之强行抢夺——然谢恒颜反应极是迅速,登时令容不羁扬起折扇,锋利的扇尖直指那张簸箕脸的眉心致命之处,堪堪就要直接下刺。
千钧一发之际,容不羁脱口喊道:“住……住手,你快住手!”
谢恒颜目光猩红,神情凶利而狰狞,俨然没有任何停手的表示。
“你松手,快松手!你想要什么?”容不羁颤巍巍道,“只要你别杀我,想要什么都好说!”
谢恒颜闻言一怔,应了容不羁的问话——他究竟想要什么?
此时此刻,唯独剩下一个……无法忽视的强烈想法。
“你……你先放了印斟。”谢恒颜嗓音嘶哑,极尽虚弱地道,“确认印斟无事,我自然松手,放你回去。”
“好……好!”容不羁立马回头,招呼身后众守卫道,“来人,去……去把印斟给我带来!”
“少爷,这……”
“少废话,让你们带就带,是我的命重要,还是印斟重要?”容不羁喝道,“快去!”
“是!”
守卫闻言,纷又迅捷转身,当即向印斟在的那处房间迈开了脚步。
容不羁见此状,方松下一口气,转而望向谢恒颜,以及那全然不受控制的刀尖。
“你……是不是可以,稍稍松一点了?”容不羁变着法儿求情道,“这扇尖再往前一点,可就要了我的命了……能不能,松一点点?”
谢恒颜原也无心伤他性命,再加此时心口伤势极重,神识略有几许恍惚,遂听容不羁这样一说,不禁起了几分犹疑心思。
偏不料此时,容不羁正是看准这一机会,趁谢恒颜迟疑出神之际,二话不说,劈手一扇击上傀儡颈侧——谢恒颜陡然一声闷哼,对容不羁的操控亦随之彻底松懈。如是一来,容不羁得了自由在身,立马高声呼道:“快,就是现在,别让这浪货跑了!”
说毕已是不管不顾,猛地一记折扇挥击而来,俨然带有几分嚣张意味:“你小子还敢跟我提条件?”
谢恒颜一时不备,竟由他一扇子掀出十来余尺,待起身时,周遭一众守卫已是纷纷拔刀上前,不由分说将他围挡在正中央处。而容不羁本人。则慢悠悠从最后方晃荡出来,抬扇尖挑起谢恒颜的下巴,无不恶劣地说道:“你是有多大的本事,敢同本少爷谈条件?”
谢恒颜豁然一声嘶吼,狰狞的眼底红光乍现,不住发出野兽般的凶猛咆哮。
“你想放印斟出来?”容不羁嗤嗤笑了起来,“我看你啊,还是去梦里想吧,这辈子都没那个……”
话刚说到一半,忽只听得“哧”的一声清脆低响,周围众守卫甚至也在跟着嗤嗤傻笑,而待反应过来时,容不羁手中那柄锋利的折扇,已是陡直朝内的方向,猝不及防贯穿了他抖动不断的喉结!
“我……呜……呜……”
容不羁原就瞪如铜铃般的双眼,此刻由内而外已泛起细密交错的一层血丝——他们容家人最擅长使用的武器,如今却捅在他喉咙深处,一股接着一股地腥味自此漫上了鼻腔,还有些伴随紧密的伤处一滴一滴渗了出来,顷刻将他脆弱的脖颈染至猩红。
与此同时,在容不羁面对面的不远处,谢恒颜无不艰难地睁大一双杏眼,仿佛对他此番举措感到深深地愕然,乃至不知所措,甚至难以置信的惊恐与惶然。
“不……不是……”
我没想伤他,没想伤他……我不是有意要伤害他的!
“……少、少爷!”
“来人呐,傀儡杀人了,傀儡杀人了!”
“愣着干什么,快去喊大夫!”
“喊大夫啊……小少爷出事了!”
“先止血先止血!”
霎时之间,璧御府后院里外让一众交错的脚步之声围堵得水泄不通,此番谢恒颜一时控制不住力道,操控容不羁挥扇自刎——他自己约莫也没想到,失手伤人会是这样的结果。当下只觉心慌意乱,整人惶然不知所措,不过片晌过后,方是趁乱一个翻身跃上了屋顶,混迹在一众进出不断的人群当中,顷刻消失了踪影。
这会子康问后知后觉,同是提刀翻上了屋顶,扯开嗓子大声吼道:“喂,别跑——快来人追他啊,这傀儡要跑路了!”
*
穿过璧御府外院一层陈旧不堪的围墙与结界,彼时天外隐约泛起刺白如云烟般的冷光,光与随风摇摆的枯枝残叶融合于一处,不多时于遍地拉开无数道微渺的影子。
谢恒颜只身逃离璧御府后,转头又走了很远很远的泥路,府邸后方接连着大片葳蕤的山林,冬日时的残雪尚未及全数化开,以至于石路夹杂着与泥混合一处的雪水,踩踏上去时,脚底会发出嘎吱数声忽大忽小的轻响。
康问那一剑刺得极深,且又是在谢恒颜全无防备的情况下出手,这一下好似要将他的妖印从中间强行撕裂开来,以至于到现在为止,谢恒颜已恍惚到无法感受痛觉,他甚至不明白康问究竟是想帮他,还是想彻底抹除他的存在。
因为那一剑刺来,不知怎的,始终是留了几许力道,仿佛康问原是带着说不清的犹豫——但对失去骨针护体,业生印本身已经摇摇欲坠的谢恒颜而言,这一剑所带来的远不止是伤痛那样简单。
而今处境特殊,谢恒颜无法立即撩开衣襟查探伤势如何,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逃,且是全无目的方向感的盲目奔逃。
就当谢恒颜站定在原地,浑然不知往何处去的时候,黑暗里,忽伸来一只冰冷苍白的手掌,轻轻将谢恒颜不住颤抖的双手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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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终于写到全篇的高-潮阶段了,卡文卡到现在,想着反正全勤也没了,写到十二点之后也没关系
接下来会一次性揭完全篇挖的坑,然后可以放心结局绝对是he,我甚至在盘算写甜甜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