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谜团
“这是……”
“容府的猎鹰,颜颜来我身后!”
话未说完, 空中那数余猛禽的黑影已是陡直向下, 倏忽间朝那水面上方突袭而来——印斟慌忙展开结界,以至于猎鹰锋利的喙尖堪堪低掠过头顶, 霎时溅起冰冷的水花无数!
“咱不是还在结界里么?”谢恒颜猝不及防溅一脸的水, 半晌仍是愣道,“为啥结界里会有猎鹰?!”
“不知道。”印斟侧目, 瞥向一旁康问。
“不是我!”康问急忙否认道,“我都是一人行动的, 怎可能会通知旁的什么人?”
谢恒颜又道:“念儿呢?念儿上哪去了?”
康问刚想说点什么, 忽而水面那头,隐约飘来三两道乌黑色的船影——印斟登时警惕心起,第一反应将谢恒颜护到身后,然在这时,头顶已响起一道尤为熟悉的声音:
“大胆妖孽, 还不速速就犯!”
谢恒颜乍然抬眼, 便见不远处水面一艘船头甲板上, 赫然一张吊儿郎当的簸箕脸——再定睛一看, 居然是许久未见的容不羁!
“羁兄!”康问同是大惊道,“羁兄怎会在这里?!”
容不羁老远站风帆下方,一手扬起折扇,另一手紧握长剑, 身前身后黑压压的一大群人, 人人身着轻甲与劲袍, 腰间佩戴着利器,其间锋锐光芒,正无形与水面波光融成一色。
这一下,谢恒颜终于完全清醒过来——如今他们三人,早已脱离方才的结界,随水流冲刷到了外面的世界!
印斟方脱手向半空之中,符咒霎时拉开半道细长墨痕,眼看此咒法将要隔空生效,那头容不羁忽是越过栏杆,转眼间踏过水面飞扑上前,随后一纸折扇沿三人头顶骤然划过,锋利扇尖恰将印斟所施咒法拦断在后——印斟二话不说,再次以手施召来符纸无数,不想水面漂浮的船影愈渐逼近,与容不羁随行的容府众人纵身跃下,纷纷拔刀指上前来,直将谢恒颜与印斟围挡在中央,刀尖抵过二人脖颈致命处,彼此不过拉开寸余距离!
“羁兄!”康问忙是开口,待要出手阻拦,那容府众人同是扬刀逼来,直指康问眉心,俨然不留半分情面。
康问道:“羁兄!你怎么来了?!”
“废话,我怎不能来了?!”容不羁陡然怒道,“大老爷派你我二人一同出行,结果呢?刚出京城没多远,你这兔崽子就寻空档一个人溜了——康问,你耍我呢?我还不明白你那点花花肠子!”
康问道:“不是的,羁兄,你听我解释……”
容不羁喝道:“解释个屁,印斟差点砍死你师父,你还有心替这魔头辩护!”说毕,扬手一挥,吩咐众下属道,“来人,把他们仨儿给我捞上来!带回容府复命去——”
*
是夜,归杨小城河畔,容不羁所驶风帆船内。
“羁兄,我真没那想法,你听我说……”
“我听你说什么?”
甲板上,一张小桌,伴一壶好酒,容不羁眯着一双半醉的眼,直愣愣瞪着康问道,“这回是在我的面前,你有心想袒护印斟,我且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看见。下回换了旁人面前——我爹,我姑……他们几个,疑心甚重的,迟早得要了你的小命!”
康问:“不是……”
“还不是什么不是?”容不羁骤然起身来,望向康问,神色复杂道,“你以为,你那些小心思,旁的一般人都看不出来——有些东西就是写在脸上,那样明显的,换了谁能闻不出味儿?”
康问为难地道:“羁兄,我……”
“别你你我我了,康小弟,咱俩原是朋友一场,这一次,算我放过你的。难道事到如今,你还没认清那两人的嘴脸?”容不羁一面仰头喝酒,一面叹声说道,“你师兄,一早让那小浪蹄子迷了心窍,他说什么,你师兄只管应了,还管什么是非黑白……全都成了心甘情愿的!”
“是……我知道。”康问深吸一口气,而后沉了面色,缓缓与容不羁道,“那日自他一剑刺穿师父心口,我就明白了,印斟他……早已不是当初的大师兄了。”
“归杨城闹出一条人命,前不久翡石村又遭大火烧毁,全村村民无一人幸免于难——这些都同他两口子脱不开关系,你我且将此事上报容府,届时我爹他们得了线索,势必算成我二人的功劳,你说你若是冲进来,横插一脚,岂不正坏了一桩好事?”
“是……抱歉,是我考虑不周。”康问抱拳,低声道。
容不羁摆摆手,只道:“我没打算要你道歉,康小弟,我只想给你些提点,以免过后走了歪路,还苦不自知。最初在京城时,我二人一同执行任务,你时常因着心软,不是放了这个,就是放了那个——当真这么下去,总有一天,还是自己吃亏,落不到什么好处的!”
康问道:“羁兄教训的是……”
“罢了,我就这样说,料你也听不进去。”容不羁押了口酒,“不如你自个儿下去,亲自审他二人一审,看能探出什么要紧消息,也好安了你师父他老人家的心。”
康问本来都打算走了,到一半的时候,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对容不羁道:“对了羁兄,还有一事,我倒觉得……多少有些可疑。”
容不羁:“什么事?”
康问于是凑近上去,刻意压低了嗓音,仿佛说了很长一段话。容不羁的神情,亦在同时变得凝重起来,及至片晌过后,方是缓缓问出一句:“会设结界的……”
“婴儿?”容不羁难以置信地道,“你确定不是在说笑?哪来这么神通广大的……婴儿?”
*
“都到这么晚了,念儿还是没有踪影。”
同一时间,灯火昏黄的船舱底端,重重把守森严的铁牢之中。
谢恒颜趴在角落不远处的窗台边,隔着缝隙,远望船外一层波光流淌,沾染着清清冷冷数道细碎的月光。
“印斟你说,现在的咱们俩,到底是在结界里,还是结界外?”谢恒颜回过头,印斟正在他身旁闭目养神,听到此番问句,尚未及开口回答,谢恒颜已是顾自出声说道,“我记得当时明明是在破庙外的,后来碰到水是因为进了结界,打开那扇门——为什么出来的时候,还是泡在水里的?”
印斟闻言睁开了眼,沉默很长一段时间,仿佛一时找不到回答的措辞。
谢恒颜却当他是入了铁牢,遭容府中人压制,心中大有几分气劲难以疏解。于是谢恒颜主动凑了上去,趴到印斟腿边,小奶狗儿似的唤他道:“印斟……”
印斟还不说话,谢恒颜只好又道:“好哥哥,你别吓我……怎一听到要回容府,你脑子就不会转了?”
“不是。”
其实这一路以来,他们经历的险事实在太多,印斟乍一回到现实的世界,又徒遭容不羁的围堵,这下压根反应不过来,只觉得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片,好像什么都有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如今谢恒颜再一发问,他反而半句也答不出来了。
“我自己都说不清楚,现如今,是身在梦里,还是在现实。”印斟说,“方才结界里看到的,所有画面都真实又清楚,如果方焉真能将时间进行分割,那我们现在的这个世界,会不会也只是他的‘作品’之一?我们所有人,也许都……”
谢恒颜睁开那双黝黑的眼,黑暗里,他瞳仁中倒影的灯火额外的清晰,在同时也印刻着印斟一张复杂的,晦暗的……乃至带有几分惶然的侧脸。
头一回,谢恒颜深切感受到印斟所传递来的不安情绪。
而这份不安,源自于未知的方向。
“别害怕,至少我是真的,我在这里。”谢恒颜拉过他的手腕,并以柔声抚慰道,“不论结界延伸到多远,我都不受到方焉的约束,所以印斟你不用担心,我会一直在身边,陪着你的。”
印斟倒是没什么害怕担忧的,现在的他早已是孑然一身,唯一剩下就只有一个谢恒颜,如果连谢恒颜也不在了,那他大概也失去了继续走下去的全部意义。
“不管怎么样,别离开我。”印斟说着,将他的谢恒颜捞回到怀里,宽厚的手掌紧紧扣着他的后脑,并让他削尖的下巴搁进自己温暖的肩窝。两人面对面地相拥,谢恒颜的身体总是很冷,印斟脱下外袍包裹在他身侧,而后就这么一直抱着,就像抓住黑暗里最后一棵救命稻草,印斟一旦伸手圈住了他,就再没想过放开了。
“方才结界里,方焉那些过去,你都看到了。”谢恒颜声音闷闷的,忽而开口,于印斟耳边道,“看清楚了吗?”
印斟道:“看清楚了……怎么?”
谢恒颜微用力,挣开了印斟的怀抱,继而拉住他的双手,一脸任真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就像是有什么话难说出口一样。
这时印斟却会过意了,他淡淡出声说道:“方焉就是曲蓉一,也是凤子,我明白。”
“你果然也看懂了。”谢恒颜喃喃说道,“你难道不惊讶吗?反应这么平静,人家好歹是你的师娘啊!”
印斟心说,他当然吃惊,甚至已经惊到无以言表了。
“比起这件事,我更想知道……当时我师父怎么想的。”印斟想了想,还是说道,“还有我师妹,她知道的不比师父少,这么些年,她又是如何想的。”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好追究的。你师父那人又好面子,在乎声誉,取了个不男不女的魔头当媳妇儿,他心里自然过不去那道坎儿。”谢恒颜托腮道,“所以,想方设法藏着掖着呗……先前那些反应,倒也还算正常。”
印斟摇了摇头,道:“没有那么简单。师父真如你那样所说,在乎声誉,他一早不该留下师妹,更不会刻意在暗中护她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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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这两位已经开启佛系模式,就算被抓上船也是一脸淡定坐在里面聊天,要不是容不羁还在上面吃饭喝酒,印斟和谢恒颜大概会来一场说开就开的真·船戏。
然后乌念的消失后面会有解释,包括已经下线很久的乌纳乌骞……两个可怜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