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怪物的真相(1 / 1)

无傀 蓝风山 3963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99章 怪物的真相

  那一瞬间,谢恒颜神情陡滞, 周身都在失控般的微微颤栗着, 乃至不断滋生出锥心刺骨的冰冷。

  ——那道声音对他来说,实在太熟悉了, 以往就算在噩梦里, 也反复听过了无数遍。

  一时间他甚至没勇气回头,害怕即将看到的真相, 将会令他再次陷入另外一种恐惧之中……自此之后,再无翻身挣脱的机会。

  但很可惜的是, 背后那人, 并没打算遂了他的心愿。

  光线昏暗而封闭的窄小帐内,沉厚堆灰的布帘随风扬起,最终被人一把朝上掀开。

  眼前猝然多出一抹刺目灼人的光亮。

  谢恒颜半睁扎着站起身,试图摸到床边支撑平衡的木拐,而在此番转身的间隙之中, 身后那人冷漠僵硬的面孔, 亦是毫无保留地映入了眼帘, 狠狠凿穿他心底, 最脆弱不堪一击的那个位置……

  容十涟。

  是她。好像除了她,能在这时候突然出现的,也没可能会是其他什么人。

  此时此刻,她单手撩开布帘, 就站定在他面前, 神情寡淡而冰冷, 面容更是意味不明的陌生。

  “糖、糖水姐姐……”

  谢恒颜喉咙哽咽,起身的同时又跌坐下来,紧挨着床底陈琅僵硬的尸体,难言的恐惧与刺鼻的腥臭混淆共存。

  忽然间,他忘记了要说什么。

  “为什么?”

  他至今不敢相信自己的直觉,竟是精准到这般可怕的地步:“为什么……会是你?”

  “为什么不是我?”容十涟傲慢抬头,目光一寸接过一寸,斜睨谢恒颜的伤腿,及至半晌过去,她似突然放松下来,弯了薄唇,咯咯一连轻笑两声,发出银铃般清脆的尾音。

  “是你……你给陈琅下毒。”谢恒颜僵声道。

  他想起来了,打从入冬那时起,容十涟就一直负责替陈琅送饭。到后来除夕那天,他同印斟一起喊陈琅吃年饭……而陈琅又是怎么说的?

  当时他扣着谢恒颜的手腕,不断对着他,重复说那一句“不去”、“不去”、“不去”。

  那会谢恒颜还想不通,为何两家人关系如此要好,叫陈琅去乌纳家吃个年饭,却会做出如此激烈的反应?

  而到现在,他似已想通了大半。

  谢恒颜艰难支起半边身体,面向容十涟,一字一句,犹是颤抖着说道:“陈琅他……害怕你,原来是因为这个!糖水姐姐,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一个傻子,下如此毒手……”

  “不,你想错了。”容十涟木然将他打断。

  谢恒颜愕然抬眼:“……什么?”

  容十涟嘲道:“给他下毒手的人,可不是我。”

  谢恒颜:“……”

  容十涟见他沉默,便顾自问道:“你知道陈琅原是什么人?”

  谢恒颜刻意别开脸,显然不想与她多言。

  “他中的不是毒……是蛊。”

  容十涟探手入袖中,取来一枚小巧的瓷瓶。瓶塞旋开,即刻自里钻飞出一只紫灰色的蝴蝶,甲盖般大小,正于容十涟指间展翅扑腾,来回绕飞。

  “倘若我将一切和盘托出,你也许根本不会相信——陈琅生母,曾是当年出身容府,我大哥身边一介寻常婢子。”

  “你在说什么?”谢恒颜怔然道,“陈琅不是……陈老船匠的儿子吗?”

  “那婢子生性浪荡,与外人勾结私通,方生下此胎孽种,连夜逃离容府,妄想与我容家断绝关系。”容十涟的神情充满了鄙夷不屑,“殊不料,我大哥用人素来谨慎,但凡他府邸中的婢子下人,全数由此毒蛊加以掌控。至于解药,则以毒发周期定时发放——而那婢子在外奔逃多年,周身毒素积蓄已久,事后毒发之际,想必死状尤为惨烈,多半也是将陈琅吓成痴儿的原因之一。”

  谢恒颜道:“可这与你又有何干系!”

  “当然有干系!此蛊扎根活人体内,由其子女代代相传,毒发时全身溃烂,锥心之痛绝非常人能忍受!”容十涟抖了抖手腕,指间紫蝶应声翩飞,“而这毒蛊解药,于我容家兄妹人手一份……你说与我有没有干系?”

  谢恒颜愤然道:“那你告诉我,为什么陈琅还是死了?”

  容十涟:“因为……他不听话。”

  “你……”谢恒颜登时愣住了,“你说什么?”

  这时容十涟却耐心蹲下来,蹲到谢恒颜身边,微微笑着望向他道:“小妖怪。”

  谢恒颜:“?”

  “当初我说,我是为摆脱家族追杀,才会出逃落难,来到这座岛上。”容十涟笑道,“这些话,是我骗了你们,也骗了纳哥。”

  谢恒颜神情紧绷,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却许久没能说出一句话。

  容十涟说:“那个东躲西藏,忙着躲避容府追捕的,其实是陈琅。”

  谢恒颜:“……”

  “那年陈琅千辛万苦,藏进一户好心人家,陈老船匠心善仁慈,决定收他为义子。”容十涟长叹一声,嘲讽似的继续说道,“谁又曾想,半年后举家搬迁,乘船出海,落难到这座岛上,刚好又遇上了我……小妖怪,你说巧还是不巧?”

  霎时间,谢恒颜险些跳坐起来:“你……”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

  原先早该料到这一点的,半年前印斟送他的贝壳堆里,混进两片未知的猛禽碎蛋,然而那时乌纳说,在海岛上无人饲养食肉的凶鸟,容十涟却极力绕开话题,甚至试图将它们都说成是龟蛋。

  ——然说到底来,那些碎裂猛禽的蛋壳,原本该是从哪里来的呢?

  “平朝城……容府……猎鹰通信。”

  脑中堆积的所有怀疑以及猜忌,自那瞬间轰然倒塌,谢恒颜适才反应过来,一度近乎失声地道:“你在永村这么些年,不曾与容府断过联系!糖……你!你不是因为遇难,才来到这座岛上!这根本不是意外,一切都是有所图谋!”

  “你错了!”容十涟陡然扬声,“这就是一场意外!天大的意外!”

  谢恒颜:“你……”

  “我从没想过,会遇到纳哥。”容十涟目光冷得像冰,“更没想到,会与你这妖物做成朋友……简直就是笑话!”

  谢恒颜大脑一片空白,倏忽间伸手探向木拐,挣扎着想要站直起身,容十涟却抢先一步跨越上前,两脚狠狠踩踏在木拐正中央处,只稍施力往下一碾,“咔嚓”一声——木拐登时齐腰碎裂,双双沦为碎满地的木渣。

  “你疯了!”谢恒颜嘶声喝道,“你就不怕乌大哥知道这些,他也会伤心难过的啊!”

  “我怕什么?老娘打从娘胎里出来,命里就没有半个怕字!”容十涟仰天大笑道,“我容十涟,自幼不输家中男儿,十三岁便敢上阵杀敌——自我刀下妖邪亡魂早已无数,何曾怕你一介傀儡小妖!”

  谢恒颜道:“既是如此,为何你还留在这海岛上!”

  “你说为什么?”容十涟忽而伸出手,一把拧住傀儡衣襟,说话间的热气不断喷打在他脸上,“若非是方焉阴魂不散,大哥又急于邀功,岂会派遣我出海远行,中途海船遇险,困锁至此海域屏障之内,猎鹰数番在外盘旋,消息进不来,我也出不去——你说,我是为了什么?”

  莫非这一直以来,连她也找不到出去的办法?

  谢恒颜立马回过意:“你是为了方焉出海?”

  “我当然是……为了自己出海!”容十涟探出一手,正点在谢恒颜左心口处,那埋藏无数骨针与业生印的地方,“不然你以为呢?老娘三十年来,头次摆脱家族魔爪的掌控,难道就是落魄到这小荒岛上,与那粗蛮渔夫成婚生子,再同你这蠢钝妖物拉手做朋友的吗?”

  “我以为你是的!”谢恒颜耐不住反驳道,“你那样在乎乌大哥,他在你心里,怎可能只足一介渔夫的分量!”

  “你可别傻了,小妖怪,那天你险些伤到纳哥,我拿刀冲出来对着你。”容十涟说,“那时我是真的想杀了你!”

  谢恒颜双拳紧握,犹是久久不发一言。

  “但你听清楚了,那不是因为你同纳哥的矛盾……而是,我需要你的业生印。”容十涟尤为清晰地道,“打从你初入岛时起,我就诚心坦白过一次,我迫切需要你的业生印……无时无刻都需要。”

  谢恒颜怔然呆坐在床边,彼时只觉胸前的骨针在疯狂跃动,随即传来一阵一阵钝重迟缓的刺痛感。

  好像在心口压下了一块巨石,搬不动,也挪不开,便只能任它在原处一动不动,作乱始终。

  “那天你出事摔烂了腿,是我将你打晕,拖到木屋顶上,直接推下去的。”

  谢恒颜:“……”

  “陈琅是我用毒蛊在控制,只要他清楚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我都会定期给出解药。”容十涟面不改色,继续说道,“不过很可惜的是,他没有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

  年初元宵那个时候,容十涟意外早产生下了乌念。之后谢恒颜一连数日不眠不休,走夜路时昏倒在路边,是陈琅将他抱起来,一路小心翼翼藏到枯林深处,并支支吾吾地告诉他,路边,危险。

  他还说……怪,物,吃,你。

  而那时在谢恒颜耳边听来,始终认为陈琅口中所说的“怪物”,是指刚出生不久的乌念。

  实则不然。包括在后来,陈琅见到谢恒颜的每一次,似乎都在有意无意地暗示着什么。有那么几次,他很明显地说出某些破碎的话语,比如“怪物,杀我”。

  以及同天夜里,他无意对谢恒颜说出那句——替,怪,物,养。

  替怪物养什么?谁又是所谓的“怪物”?

  偏在先前那段时间,谢恒颜对容十涟毫无戒备心,甚至理所当然将矛头指向陈琅的身上。

  殊不知……他才是那最无辜的受害者。

  “也就是说——”谢恒颜颤抖着出声问道,“在我受伤前天,我同印斟种在门前的栀子花……不是陈琅踩烂的,是你……是你把它们全踩烂的……”

  “是我。”容十涟说得很是轻松,“栀子花是能助方焉凝魂的邪物,岛上能少一株是一株,我若不去除,那该换谁来除?”

  “……”

  一时之间,谢恒颜喉头哽塞,在面对容十涟的那一刻,他甚至不知该做些什么。

  “呵呵,我说呢,小妖怪。”容十涟见他如此反应,不由轻轻笑道,“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你同印斟之间的感情,能够顺利地开花结果吧?”

  谢恒颜薄唇紧抿,额角青筋暴起,显是怒火已攒到了极点。

  容十涟掩唇讽笑道:“别做梦了,人怎么说……也是成道逢的大徒弟,放着自己大好的前程不要,跑来与你这人首木身的怪物成亲?”

  话音未落,谢恒颜双目猝然浸至猩红,当下骇得獠牙大张,此时能做出的第一反应,便是正对上容十涟的眼睛,试图借以傀儡的精神控制,强行将她浑身扭曲着掀翻过去——

  殊不料,那女人早有预备在先,堪堪抬起一手,竭力盖在傀儡眉目之间,随后借以一指单独挥开,于那半空当中画下数道禁咒,抢在谢恒颜即将发声的前一刻,不偏不倚正落在他半张的唇畔,即刻形成一道不可破除的枷锁。

  “唔……!!”

  谢恒颜杏目瞪至溜圆,还待出手反抗之际,容十涟已然后撤一步,单手掀起帐内堆灰的木椅,腕间发力,狠命朝上一抛,二话不说,直朝谢恒颜的方向狠砸过去。

  谢恒颜身形一缩,一个翻滚埋头钻进床底,这会当真是同陈琅尸首头抵着头,肩并着肩,牢牢实实紧贴在一起,腐臭的味道一阵一阵涌入鼻腔——只那片刻,谢恒颜整张脸都憋得青了,眼底几近要被熏出泪来,正待开口喊出点什么,衣领却被猛然伸来一只纤细的手给狠狠攥住了。

  容十涟手腕间的力道大到出奇,谢恒颜甚至没反应过来,便已被她连拖带拽自床底拉扯出来,谢恒颜适才呼吸到一口稍微清新的空气,下一刻,容十涟双指并立,指尖陡然发力,径自朝前点在傀儡脆弱的左心口处。

  霎时之间,谢恒颜周身关节尽数脱力,未及反应的同时已先颓软下来,紧跟着视线一片晦暗模糊,眼前唯一能看到的,只有容十涟那张放大无数倍,却与平常他所认识的“糖水姐姐”一样,平和而温柔的五官面容。

  然而这时,她正停留在他耳边,无不冷漠地出声说道:“……现在,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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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这一章对峙写了这么久,为了把所有伏笔梳理清晰,用了很长一段时间翻原来的剧情,结果200章之前,还是没能出海……明早起来给大家发红包吧!

  防止这章剧情太杂,要回顾的内容太多,我这里直接把海岛篇的几处重要伏笔点一下:

  1,容十涟是奉命出海追捕方焉,但其实这段时间在海上游荡的是谢淙,她追错人了,而且一不小心掉进方焉的陷阱——就是这座海岛屏障。所以陷入时间压缩,是她自己也没想到的,后来和乌纳结婚生娃,她更没想到。

  2,在海岛期间,容十涟一直试图和容府取得联系,容府也一直在找她,可惜消息无法互通,最后只有鹰蛋被冲上了海岸。

  3,陈琅害怕容十涟,是因为早年有很多与容家相关的阴影。整个陈家只有陈琅知道容十涟的过去,所以容十涟对他的控制顺理成章

  4,海岛上其实有两个在作怪的怪物,一个是神出鬼没的方焉,另一个就是容十涟,而所有实质上的伤害都是容十涟干的,方焉除了当鬼吓人,其实啥都没做,唯一的用处就是替容十涟背锅

  5,同上,你们可以看到谢恒颜生病以后,容十涟多次提出要“拆针”,并且把所有责任推到乌念身上,让所有人认定谢恒颜是受了怪物诅咒,才会受伤昏迷。

  (暂时只能想到这么多,以后想到再补充,有兴趣可以回顾一下前面关键章,其实字里行间都是伏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