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这一夜, 皇宫里失眠的人同样为数不少。
自宜清园醒来之后,裴承夜从陈景安和灵思那里得知他晕倒之后发生的事,便让人把那个孩子带过来让他看看。
那个孩子长得果然非常像裴承衡,谨慎起见, 裴承夜又问了几句, 那对主仆早已猜出他是昭阳长公主,便将自身来历全盘托出。
原来这个孩子叫裴文熙, 是裴承衡和一个名叫桑容的青楼女子生的。桑容出身低微, 裴承衡一直没有把他们母子接进王府,而是养在外面。
裴承衡为他们母子买下一座三进小院, 又买了几个下人来照顾他们的起居。
去年秋末裴承衡死了之后,宁王府的人都被看管起来, 他们母子反而躲了过去,靠着平日积攒下来的银钱小心度日。
直到除夕前突然有人找上门来, 说要帮助他们母子离开京城。结果没两天对方就反悔了, 说城里查得严,只能带走裴文熙一个人。
桑容不愿忍受母子分离,继续留在京城的话,大不了就是被朝廷的人发现,一同关进宁王府。
反而是眼前这些人来历不明, 用意恐怕也没有那么简单,跟着他们离开,一旦被抓, 说都说不清楚。
对方劝了几次, 见她始终不肯松口, 于是在某天清晨, 下人突然发现桑容悬梁自尽了。
桑容一死, 裴文熙孤苦无依,自然落入对方一干人等的手里。
对方草草给桑容办了丧事,便要将裴文熙带走。
裴文熙隐约猜出了生母的死因,虽有心隐忍,但他毕竟年幼,总有按捺不住的时候。
对方见他不配合,当即恫吓了几句,又将他的乳母找来,让她看着裴文熙。
裴文熙不愿跟着他们离开,为此暗中说服乳母,想要设法逃走。
之前侍卫捡到那枚玉佩,就是裴文熙悄悄丢下来的。
他的运气实在很好,玉佩刚掉下来,就被裴承夜的人捡走了。
听完这些前因后果,裴承夜不敢自专,当即回宫向裴绍禀明此事。
裴绍乍一听闻,也是十分震惊。
此前高永志来报,说两位长公主在外遇到一伙乱党,他也没有多想,只当是乱党嚣张至此,竟连公主千岁都敢当街袭击。
后来又听说裴昭阳中药昏迷了,本想让御医过去看看,转念一想,以六弟当下的身份,御医实在不好随便派过去。
便只是派人去宜清园打听一下,看他什么时候醒,如果情况不大好,就尽快接到宫里来。
哪曾想,这其中居然还夹着这样的事情!
裴绍当即下令,命人前往宜清园将裴文熙连同他的乳母带到宗正寺,一并看管起来。
使者回宫之后,也对裴绍说起那个孩子和裴承衡的相似之处。
裴绍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吩咐下去让宗正寺那边好生把人照顾好,饮食起居上别苛待了他。
另一边,沈桐将一干乱党抓了回去,除去几个重伤不治的,还留下不少活口。
更幸运的是,为首的玄真子身中两剑,居然也活了下来。
沈桐大松一口气,连忙让医者用虎狼药吊着他的命,务必让他活多几天。
随后匆匆进宫,来到御前禀明一切。
裴绍对绣衣使的表现非常不满,明明早就接到消息,还在城里布下那么多明岗暗哨,居然还险些让人逃出去?
手里养着那么多人,难道都是吃白饭的?
如果不是昭阳他们正好改道,经过顾家别院,又因为一时起疑,处处留心,不就把人放跑了?
他当即下令,让孔宜和赵景辞赶紧滚进宫来见他。
赵景辞不在京城,所以自然是孔宜领先一步,来到御前认错。
一见到裴绍,孔宜明里暗里地将一切过错都推给赵景辞,说今日之事,都是因为他办事不利,御下无能引起的。
裴绍早就知道绣衣使的主副官之间矛盾很深。
这原本是他的制衡之道,没想到孔宜的心眼居然这么小,为了一己之私,竟不愿错过任何一次机会,一心只想把责任推卸到赵景辞身上去。
裴绍龙颜大怒,直接将孔宜和赵景辞一起撤职,命其回家闭门思过。
看在沈桐反应及时,没有误事,乱党的事还是交给绣衣使去办,又命他们连夜突击审讯,务必将有关的人全部揪出来。
没过多久,又因为沈桐的求情,裴绍下旨让赵景辞暂时代领副使之职,主审此案,将功补过。
与此同时,昌国公府和那处别院也被他派人包围起来,许进不许出。
五城兵马司的人也都撒出去了,在城门和城中各处布下关卡,甄别可疑的人员。
顾贤妃得知家中出事,连忙来到干元宫向裴绍求情。
裴绍不想见她,便让陈德望把人劝JSG回去。
容贵妃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好一阵心惊胆战,后怕不已。
她之前看好顾家,还想让顾元洲做她的女婿,这才过了几天,昌国公府怎么被陛下围起来了?
她身处宫中,对于外面的事,还是她的儿子裴元臻悄悄打听到一些消息,特意过来告诉她的。
顾家犯了大错,昌国公府怕是要倒了!
还好女儿那时误打误撞,厌了顾元洲,如今反而逃过一劫。
容贵妃心有余悸,连忙解了女儿的禁足。
这段时间,裴永徽一直呆在自己的寝殿,哪里都去不了,正是度日如年的时候,突然就听说昌国公府不行了。
裴永徽如在梦中,好好一个国公府,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
她连忙来到华阳宫,想找母妃打听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正好遇见顾贤妃失魂落魄地从华阳宫出来。
顾贤妃原本还想请容贵妃代为求情,可这种时候,容贵妃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哪会愿意见她?
京城几处人仰马翻,清泉宫这边倒是一片安静。
从宜清园回来之后,裴承夜就把事情全都交给裴绍的人去处理了。
他身上的药性还没有彻底消退,时不时总觉得头晕目眩,只好半坐在床上养神。
吕和得知今天的事,也过来安慰道:“长公主年纪小,脾气急,等她把这气缓过去,殿下再慢慢跟她解释,定会和好如初的!”
裴承夜垂眸陷入沉默,吕和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该从何劝起。
好在中午过后,魏王府派人送了一批珍贵的药材进宫,说是给昭阳长公主调养身体用的。
使者又传话说,魏王妃谢过裴昭阳,又问他的身体情况如何,如果还需要什么,尽管向魏王府开口。
那时裴承夜正在休息,人是吕和接待的。
等到对方离开之后,吕和见裴承夜这边也醒了,连忙拿着礼物过来给他看。
“长公主没有把事情全都捅出去,说明她心里还是顾念旧情的。殿下好好养病,也许明天长公主气消了,就会进宫来探望殿下了!”
裴承夜听了,心情这才稍有好转。
只是心里仍悬着一把剑,晏振和郭存镜不知道此事,那是因为晏明华还没有跟他们说。
可是谁能知道,她到底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她的父母。
吕和猜度着他的心思,忙道:“这事也是老奴不好,老奴明天就去魏王府,向长公主请罪!”
裴承夜道:“骗她的人是我,你去请什么罪?”
吕和笑道:“老奴隐瞒此事已久,自然是该去请罪的,顺便也好去帮殿下打听一下情况。”
然而第二天刚用过早膳,裴绍就派人去魏王府,宣晏明华进宫。
郭存镜知道后,便对晏明华说道:“陛下宣你进宫,多半是为了问昨天的事。”
晏明华点点头:“想必也是为了这件事。”
晏振上朝去了,晏英便主动提出送她进宫,晏明华没有答应。这皇宫的门她进进出出也不知道几回了,哪里需要人送?
晏明华回府换了衣服,便带着青霜进宫了。
还没走到干元殿,宫道那边有人抬着肩舆过来。肩舆上的人高高坐着,精致妆容掩不住略显苍白的面容。
晏明华心中一凛,这么多年来除了小时候生病,他是从不坐肩舆的。
难道是药性还没退?
还是那个蒙汗药有什么问题?
忧心忡忡之下,她的脚下比脑子转得更快,险些就要往他那边走去,又被她硬生生止住了。
多年积累下来的习惯,并不是这么容易改变的。
裴承夜下了肩舆,在殿前和她遥遥相望。
晏明华转过身,径自踏上玉阶。
别忘了,她现在还在生气!
再说了,谁知道她现在该称呼他什么?
进了干元殿,裴绍问的无非是昨天的经过,晏明华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自是有问必答。
裴绍注意到两人虽然是并肩站着,却透着生疏。
准确来说,是晏明华不想搭理自家六弟。
裴绍看在眼里,若有所觉,待晏明华走后,便把裴承夜留了下来,又让多余的人暂时退下。
“昭阳,明华这是……”
“她知道了。”裴承夜如实答道。
“原来如此,”裴绍想了想,“毕竟隐瞒了她十来年,生气也是可以理解。你耐心解释一下,明华会听进去的。叔父叔母他们应该还不知道吧?”
要是知道的话,以魏王妃的暴脾气,早就直接进宫来问个清楚了。
“她还没说。”裴承夜道。
裴绍点点头,笑道:“可见她心里还是向着你的,趁她进宫,你还不赶紧追过去跟她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