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现在是晚上10点34分。
温有之坐在沙发上喝酸奶, 看着白天还在会议室里嫌这个方案麻烦、那个提案啰嗦的黎某黎总,第五次从卧室出来。
“温有之你衣柜太小,拆了吧。”
“……”
要那么大的衣柜是装您的公主裙套装吗。
温有之有时候想不明白。
她家公主这不是挺能忙乎的吗?刚才嫌门太低, 要换, 现在又嫌衣柜太小, 要拆。之前还以为他四肢都退化了。
酸奶喝净, 温有之挤着纸盒,把边角余料全都嘬进嘴,思想也跟着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就是同居吗?
呵,大惊小怪。
也不看看现在什么地方!
这、是、她、家!岂能尔等公主过来撒野……那门是说换就换的?那衣柜是说拆就拆的?
她住这么久都有感情了好不好!
温有之一把摔了酸奶盒。
她现在不应该反思自己找了一个什么对象, 应该让对方后悔自己跟了一个什么东西。
你看着的,她一会就把门踹了!
把里面的人薅出来!告诉他该听谁的!谁是老大!晚上滚到沙发上睡去!
温有之怒气冲冲, 对着卧室门正思考着从哪下脚声儿响亮, 结果还没抬腿, 门开了。
黎芜脸色不太友善,像是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蟑螂, 或者什么别的东西。
“这什么表情?您还不乐意了?”温有之道。
“为什么你房间里会有别的男人照片?”黎芜开篇点题。
“……”
成年人能缩能屈。
温有之秒怂, 低头打开他的手,“什么照片?”
黎芜面无表情看她两秒,细长的指尖夹着一个封存良好的相片,递到了她面前。
照片上色彩有些失真了, 不像是这个时代产物,有股80年代的韵味。它被存封在一个牛皮卡套里, 能看出被保护地十分用心。
像素不高, 模糊的画面里, 男人带着一顶黑色的帽子, 正对着温有之慈祥地微笑。像湖边吹过柳树的风, 又像海边打在脚上的浪花。
温有之一时失神。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眼眶已经有些红了,“在哪翻到的?”
“床底下。”黎芜靠在了门框上。
温有之点了点头,说:“这是温先生。”
黎芜的反应似乎有些意外,又皱了下眉,把门口让开,带着温有之坐到了床上。
“之前有一次喝多了拿出来看,醒来之后就找不到了,原来是被扔在了床底下,”温有之指尖蹭了下温璋地脸颊,“……我还以为我弄丢了。”
人与人之间最大的隔阂不是天各一方,是在以后漫长的人生里,只能凭借记忆和照片怀念对方。
直到这些都不管用。
黎芜撑着床,问:“他是什么时候……”
“我上大学的时候。”温有之说,“他去体检,查出来了淋巴癌,当时就知道没几天了。”
那时候日子有点苦,苦的原因一多半是因为没钱。
温有之有奖学金,也出来打工,闲暇时间还在网上接过那种黑客的脏活,后来才知道危险,幸亏当时懂一点,清楚什么是灰色地带。
当时她靠经营一家写作论坛赚钱,本来以为出门阔气了,方便面里从此可以加蛋加肠,可惜现实就是一张病危通知单。
更现实的是,温有之发现自己挣得那点钱,都不够一次化疗的零头。
体验过拼了命想要钱的日子吗?
温有之当时每天都是这么过的。
温璋前前后后进了三次icu,温有之忙完学校就过来,蹲在门口,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或许只是想离他近一点。
然后等人清醒,拿着项目成果,像小时候端着证书一样,递到了他的面前,笑着说:“我棒不棒。”
温璋揉了揉他的头,“十七最棒。”
他离开的那天,温有之确实哭得很惨。
倒不像她自己说得那么傻逼,就是十分呆滞,双目无神,眼泪像坏了的水龙头一样止不住下流。
这世界上少了一个她爱的人。
但这世界有温度。
如今又给了她一个深爱的人。
温有之把照片从卡套里面抽出来,展开中间的褶痕,原来这是一张全身照,只是照片的右边框不太雅观,像被小狗啃了。
“温先生不喜欢拍照,那年他去世,我只在他房间里面发现了这个。”
黎芜愣了一下,压着温有之的手,把照片接了过来。
“你说现在有照片修复的地方吗?”温有之撑着膝盖,很认真地说,“我一直想把把他放在相框里。”
黎芜从刚才就开始沉默,指腹磨蹭着照片边上“啃”出来的边,突然笑了笑,“温十七,我给你变个魔术。”
他把手机找出来,找出了加锁的照片文件夹。密码四个六,他没瞒着温有之。
点开后,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温有之原本都已经触景生情了,现在后脊一凉。
上面的人跟温有之手上的大同小异,如果都折成方形的,或许像个情侣头像。
因为他们的背景一样,都是一色水洗蓝天。脚下踩着草地,零星地开着几多朴素的小黄花,只不过黎芜手上那一半,还有个占了镜头的蒲公英。
就算岁月在人的脸上落下劣迹斑斑,温有之还是第一眼认出来了这是谁——
姬雅凡。
温璋和她怎么会认识?
这很明显就是一张合影,里面的人都很年轻。温璋面目斯文,温文尔雅,而姬雅凡也是一股聪明伶俐的劲儿,歪着脖对镜头笑。
但现在被撕开了,是闹不愉快了吗?
闹得漂亮,这臭傻x。
温有之那天跟荆愠打完电话就对她毫无好感,恨不得回到运动会那天掀翻她的小破轮椅。
现在已经完全带滤镜看人了,有点鲜花插在牛粪里的既视感。
“怎么?认识?”黎芜真的很会察言观色,不知道看她看了多久。
“认——”温有之抬头就要回答,然而嘴上猛地一刹。
她想起来自己没跟黎芜说过这事儿,话到嘴边打了个旋,“——认识这个背景,这是哪位?”
“我老师。”黎芜道。
“哦。”温有之一点都不惊讶。
房间乱糟糟的,没人打扫。行李箱还敞在地上,里面整整齐齐的摆着几个领带。
黎芜朝那边瞥了一眼,说:“她叫姬雅凡。”
“嗯。”
温有之依旧不惊讶,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现地像第一次听见这名儿一样。
黎芜:“你知道她原来是干嘛的吗?”
温有之:“干嘛的?”
黎芜:“生物科学研究院,超能儿童教育协会。”
温有之:“……”
她抬起眸子,现在惊讶了。
说实话,关于姬雅凡的事她听到多少心里都有底,但她现在明显听出来了别的。
也就是说,温璋原来也是那里的人。
这意味着什么?
他们本质上是相同的。有那么一种可能,姬雅凡接近黎芜,和温璋接近温有之,带着同样目的。
……这绝对不可能。
记忆里温璋从来都没对她做过什么,在温有之明白男女有别之后,连碰都没碰过她。怎么可能跟那个给人喂药、给人弄瞎的相提并论?
“怎么不可能?”黎芜忽然出声,温有之茫然地眨了眨眼,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刚才那句说了出来。
“一个公司就上千人,在同一个城市,两人一起共事的可能性还是很高的。”黎芜道,“但他们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了,就当个缘分看吧。”
他说得轻描淡写,永远都是一副没有温度的模样。不管提起什么,姬雅凡也好,照片也好,还有那个什么什么协会也好,像只在闲聊。
可他越轻松,温有之心里就越乱。
什么叫做“就当个缘分看吧”。
这句话还有一层含义,就是多了你别管了。
他好像把姬雅凡、眼伤,还有过往那些数不清的恩怨都关进了房间里,然后当着温有之的面锁上了。
无论屋里面闹成什么样,房顶掀了、水管漏了、着火了……他都不会让温有之知道。
这一刻,温有之终于明白,原来只是自己想得太少。
就连刚才在楼下的一句“保护”,对黎芜所做的一切都显得单薄。
他不是想瞒着她。
他是不想让她卷进来受伤。
……
他好像知道自己不可能袖手旁观。
温有之深呼了一口气,猛地揉了一把心脏。
有点疼啊操。
这世界上最虚伪的词就是既往不咎。
温有之向来讲究礼尚往来,姬雅凡当年喂黎芜吃药,把他眼睛弄瞎,她就想把她骨灰都拿去喂狗。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温先生把你教的很好,跟姬雅凡肯定是不一样的。”黎芜还在安慰她,一点都没有想说的意思。
他还在自己憋着。
“……”
温有之还窝着火,不想搭理他。
说到底,这师徒俩没一个好东西!
哼,她决定把行李箱都收拾了,不让黎芜动,气死他。
她还要把晚饭做了,做很多,让他屁话不说,她把他嘴堵上。
以表愤怒,她还把门摔了,反手把黎芜关在了房间里,自己独享40平方米大客厅,绝对不惯着他。
温有之拎着枕头,洗完漱一鼓作气地在沙发上搭了窝。
黎芜在床上翻邮件,本来想等,结果听到客厅灯都关了。他起身下床,刚一走到客厅,看到温有之盖着空调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之只露出来了半张小脸。
……
他额筋突地跳了下。
黎芜一把把人从被窝里捞出来,“给我回屋睡。”
温有之一横:“我不。”
“给你三个数。”
“求我啊。”
黎芜停顿片刻,声音沉了几分:“……宝贝。”
呵,笑死,还宝贝,恶不恶心。
温有之屑笑,然后把黎芜扒拉走,拎着枕头倔倔地回屋了。
作者有话说:
温17生气——
对鸡雅烦:骨灰喂狗。
对黎芜:我气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