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1 / 1)

篡权君王偏要强求 吴蚕已老 2704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七十九章

  实际上, 朱霁之所以今天得到了闲暇和心情能和沈书云一起吃个饭,是因为安王的奏章里称,南方的叛军已经被清缴得差不多了, 至少不用安王亲自在前头督战。

  既然宣布称帝的典册诏书都已经颁布, 登基也只剩下了个仪式。

  京中被朱霁安抚的还算平稳, 也扫清了安王登基的障碍。

  朱霁知道自己身份已经从皇室中寻常的亲王世子, 一跃成为贵不可言的储君,言行从此都要格外留神。

  尤其是在父王面前,自己以后也是先君臣,后父子, 彼此再不是阵前的父子兵,而是朝堂里的上下级。

  而太子的婚事, 关系国祚, 绝不同于一般贵族人家可以有相当的自主权, 这个太子妃的位置由谁来坐,只有最高权柄的人, 才能决策。

  朱霁觉得心口发闷, 他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资格去记恨沈书云答应了康亲王府的求娶,因为自己甚至不如康亲王世子可以给沈书云一个名分。

  “殿下,我想回家一趟,毕竟围京之战过去这么久, 我也惦念翁姨娘的。”

  沈书云知道朱霁此刻在为自己内疚,想抓住这个机会得到应允, 回家一趟。

  “不可。”

  没有料到, 即便是这样的愧疚中, 朱霁仍然如此蛮横, 又如此清醒。

  “因你违背了当初任何人都不嫁的诺言, 我已经不会再信你。纵然是折断的花,也要摆在东宫的案头,哪里也不许去。”

  沈书云凝噎在那里。

  从前,朱霁自然也是这样果决的人,只是当时沈书云觉得总有办法怀柔他,但是自从住进了东宫,便觉得朱霁似乎对自己有些地方已经死心,拒绝的时候即便内心是愧疚的,也绝不会动摇。

  见沈书云垂首又要落泪,朱霁微微蹙起的眉头松解开,道:“但是可以允许你家里人进宫来看你。”

  沈书云不可思议地看着朱霁:“让他们来?”

  “这样,你可以只见你想见的人,岂不是更好?”

  的确,这样沈书云可以先见见想念的王氏和翁姨娘,还有不知道沈霄最近是不是又长高了,还有曹管家和思夏她们。

  朱霁见她心动,微笑着走过去,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像是在看什么了不起的珍宝,然后双唇覆盖上去,是一个很绵长而投入的吻。

  入东宫访亲的规矩其实和进宫差不多繁琐,第二天是来不及的。但是朱霁却命四宝给沈家抬去了十几个花梨木的大箱子,是各种金银细软、稀罕布匹,甚至有玻璃屏风、紫檀书案这样的小家私。

  对外,东宫宣称这是表达对当初入京为质子时,对沈家精心服侍的答谢。然而京中高门谁人不知,沈书云已经入住东宫多日,这些赏赐,根本就像是下聘礼。

  ·

  沈家访亲的日子安排到了十日之后,这期间沈书云还是和念春住在芙蓉宫里,每日画画调香,惬意安宁。

  或许是得到了朱霁的允诺,保证沈雷不会有事,沈书云最后的担忧也放下了。

  朱霁偶尔处理完政务回来芙蓉宫看她,与她牵着手往东宫的花苑里散步,偶尔也会在芙蓉宫的寝殿与她亲密,但到底秋毫无犯,不曾越过雷池。

  仿佛这个人永远不会有失去理智的时候,即便是人人都以为,沈书云已经被朱霁纳为内侍,而只有两人身边紧密侍奉的念春、四宝等人,才知道其实两人不曾有过真正的肌肤之亲。

  然而这段时日,沈书云才算是真正了解了朱霁的精神世界。

  从前不觉得有人比自己更像个画痴,而在朱霁的言谈中,沈书云才知道,朱霁其实比她还要寄情于丹青。

  甚至许多以为已经失踪的前代佳作,其实都在朱霁这些年的搜罗中,落入了蓟州安亲王府。

  “那些字画,这些年也是来之不易,有些是友邦进贡,有些则是在市面高价赎买,总之确实值得一观,等将来战事平允下来,我变差人一一拿给你看,你想临摹时,便放在身边。”

  朱霁仿佛在搜罗这些精品佳作的时候,就在等待着有一日可以和沈书云这样畅谈,献宝一样把这些画作送她做礼物。

  沈书云听到自己欣悦地对她说:“好。”

  ·

  昭华依旧在东华殿侍奉,朱霁去芙蓉宫时,总是留她在东华殿候命。

  偶尔有安王的密函送来时,总是要经由她才能传递给朱霁,有时候她会遥遥远远地看着花苑中,朱霁与沈书云并肩而立,对望曼妙的园林景致的模样。

  沈书云和朱霁聊天的内容,只是关于书画展开,两个人都很巧妙的回避着两个人的关系。

  “京师很少下雪,但是你从前的山水画却经常画雪,是怎么知道雪什么模样的?”朱霁在蓟州时千方百计搜罗着沈书云的画作,对于她的画风,其实有很多不解的地方。

  现在战事平稳,自己也得到了片刻的闲暇,于是有机会去一一问她。

  “殿下用兵,难道非得在战场上才能练就出本事?难道兵书上的用兵之法半点没有用吗?”

  “自然是有用,但是到底还是不能纸上谈兵。”

  “可是史上用兵如神的人,往往是书生出身,甚至颇有作诗的才华,例如曹操、白起,都是个中高手,盖乎要有些天马行空的想象,才能够在战场上别开生面。作画也是如此,我虽然自幼没有见过雪,可是到底观摩过范宽、李成笔下的雪景,咱们向来都是书写心中的山水罢了。”

  沈书云这样回答着朱霁,一边潇洒地在宣纸上挥毫,写意出一幅浩渺的江山来。

  “这幅画画得快意雄浑,沈大姑娘送我好了。”

  “可以,但是我不落款,只用花押。”

  说完沈书云在字画一角,娴熟地勾勒出一段从容的曲线,这就是花押了。

  “不是有田黄石的刻章吗?你不落款,这怎么算是真迹?”朱霁的语气中竟然带了一丝邀宠,沈书云古怪地看着他,问:“你当初千辛万苦给我找印章,是不是为了把我关起来,在这里给画画?”

  朱霁有些坏坏地微笑:“正是如此,这样一本万利的生意,做起来才是皇家手笔。”

  沈书云瞪他一眼:“所以不落款,免得殿下拿着我的画,临摹了换钱 。”

  朱霁看着她娇嗔的模样,觉得世间所谓美好,便是这样的时光。

  朱霁笑着点点头,依着她的意思,道:“好,何况马远、夏圭也是多用花押,花押便很好。我喜欢。”

  沈书云趁着朱霁回头的时候,投向他的目光带着温柔,这样不蛮横霸道的朱霁,学识好,英俊潇洒,竟然让她生出一份别样的怜爱来。

  朱霁不再冒进,要求“关系更进一步”,而沈书云则更享受能够这样与朱霁有很多心有戚戚焉的知己之感。

  她其实很意外,关于字画的领悟,朱霁和她竟然很多时候不谋而合。

  在此之前,沈书云对朱霁多半是感激或者感佩,多于感情,然而当一个褪去了身份外衣,只剩下学问与才情的朱霁在她面前的时候,这种感觉竟然是陌生的。

  陌生,但却伴随着很多欣喜,甚至心动。

  朱霁能从沈书云的眼睛中看到这些细微的转变在积攒成一种叫做情谊的东西。

  他突然觉得自己蠢笨,曾经那么用力的表白,却不得要领。

  原来她要的并非肝脑涂地为之驱策,而是这样平淡如水的朝朝暮暮。

  沈书云看向朱霁的眼神日益平和,不再充满了提防或者偶然流露出轻蔑,但是当她察觉到还有昭华的眼睛在遥远的观看着自己与朱霁的一举一动的时候,总会在心里咯噔一下,提示着这一切的温柔缱绻、彼此相知,是一种短暂而不真实的假象。

  ·

  沈家人要进入东宫拜见沈书云,朱霁不得不给沈书云一个女官的封赏,一封懿旨封沈书云为从五品尚宫,这是本朝女官能到达的最高职位。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京城世家,沈家自然因为朱霁对沈书云这种半公开的收纳关系,而水涨船高,但是不少从前忠于新帝的遗老遗少也在背后说得很难听,将沈崇说成一个卖女求荣、不忠不孝的人。

  “荣恩公当年那跟先帝爷可是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就算是被新政冷落也不改衷心,若是知道子孙滑跪得这么快,是不是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你们懂什么,要说起来还是人家沈家是世家常青树,以为荣恩公走了就没有了顶梁柱了?人家家里牝鸡司晨,还有巾帼不让须眉呢,咱们当初只听说沈家长子守京城鞠躬尽瘁,却不知道沈家长女已经守到新太子的被窝里去了。横竖哪边得势,都不吃亏,这才叫两边押宝,你们学着点吧……”

  这些很难听的话,沈崇自然可以老道到听不到,但是在杏林书院斗殴刚刚养好了伤就出街去访友悠游的沈霄听了,却气不打一出来,后来干脆就闭门不出,只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一个人都不肯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