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1 / 1)

篡权君王偏要强求 吴蚕已老 3197 汉字|16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六十八章

  信中, 沈雷说自己到了前线才知道曾经的自己,虽然满腔抱负,也只是纸上谈兵。

  战场杀伐, 血肉横飞的场景, 这些京中的高门子弟, 都根本未曾见过, 到了前线才知道真正的战争远比书本中所写的残酷的多。

  安王的平允军厉兵秣马多年,且在过去的十几年中,与北境骁勇的蒙元骑兵常年交手,积累了丰富的实战经验, 而反观朝廷的军旅,领军的多为年轻的高门子弟, 就算有赵世康这样昔日荣恩公麾下的将领, 也并不被新帝信任, 未能委以重任。

  之所以朝廷的军旅能在江苏道抵御住平允军,却恰恰是因为赵世康将军, 敢于违逆圣人的旨意, 因势利导根据具体的军情行动,才能够与之颉颃。

  但是,沈雷还委婉透露出,他认为叛军在江苏道, 反而更像是集聚着新的力量,准备发起更血腥的进攻, 而并非京中权贵认为的那样, 已经被压制住。

  沈书云皱着眉头将信件烧掉, 便让念春速速找来了曹管家, 在自己的书房, 很私密的问他:“曹管家,我昔日还掌管着家权的时候,曾秘密托您将粮食、布匹和其他家什一并运往东山别业,这件事,没有走公中的账目吧?”

  曹管家犹疑了片刻,在何氏那个脑子不太好使的主母与眼前心明眼亮的大姑娘之间,略略做了选择,就毫不犹疑地说:“都安排了,这件事除了几个身边靠得住的人,没有别人知道。就连家主也不知道。”

  家主不知道,自然主母就更加不知道。

  沈书云长舒一口气,道:“多谢曹管家,这件事办得好。”

  曹管家有些疑惑在心头,便问:“不是说叛军已经被阻拦在了江苏道,一时半会儿不是什么大碍了吗?”

  沈书云看看火盆内已经被燃烧成一抹烟灰的信件,对曹管家说:“大哥哥从前线寄来的信,用的是我从前与他约定的密语,旁人是看不懂的。大军恐怕要抵挡不住了。”

  曹管家大惊失色,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下,反问沈书云:“那,咱们可怎么办?是现在就往东山迁吗?哪里确实是背静,若是大军攻城,应当是从城北,东山地势高,倒是可堪一个藏身之所。”

  这时候,曹管家又不得不佩服沈书云的远见,甚至她与沈雷的信函,还是用密语,这更令他折服。前线的家书都要经过朝廷层层审查,不得透露半点军情给京中。

  沈书云摇摇头,叹了一口气,道:“东西是提前准备了,却不能现在走,京中还稳如泰山,现在走不得。”

  曹管家点点头,又想起了什么,讶然道:“可是大姑娘的仪亲,就在眼前了……”

  沈书云低头沉默,这也是她最大的顾虑。

  本来,在东山别业偷偷藏一些逃难避险时的物资,是她的未雨绸缪,但是当时她并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约定下一门亲事。

  若是大军进犯京城在她出阁之前,倒还好说,只需要用最快的时间,带着家人逃出京城便可,横竖沈嵩是巡检司的主事,浑水摸鱼的事情倒也不难。

  但是,她的仪亲就在三日之后了,江苏道到京师,就算最快行军也要五日,更何况这期间,还会遇到朝廷军队的抵抗,发生许多未知的战役。

  就在这时,在书房外头把守的念春急切地敲门,让沈书云和曹管家都跟着一惊。

  “进来吧,什么事这么心急火燎的?”沈书云还没问完,念春就道:“听前院的人说,康亲王府找钦天监的人算了,说仪亲那天不吉利,现在就要把大姑娘接过门,王府的马车都在门口了。”

  “什么?”沈书云和曹管家异口同声,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采纳是何等大事,康亲王府也是皇室正统,怎的这么儿戏?”曹管家想不通,堂堂世子娶妻,就算是仪亲,也不该这般草率,分明日子是早就找钦天监的人算好了的。

  沈书云却瞬间想明白了怎么回事,对念春和曹管家说:“必然是前线的情形,亲王那层的权贵已经得到了消息,怕夜长梦多,提前先把我接过去再说了。”

  曹管家恍然大悟,道:“的确是这么个道理!”然后慌张到脸色发白,声音都颤抖了起来:“那、那、那……大军要围城了?京城守不住了?”

  曹管家也是跟随荣恩公多年的老人了,沈家上上下下都没见过他这样慌张的样子,大概是曹管家五十多年的人生中,也从未体会过兵临城下,江山易主的滔天大浪。

  沈书云也觉得情形十分急迫,但是康亲王府必然也找到了藏身或者逃亡的路子,否则不会这样着急先采纳她过门,于是对曹管家和念春道:“此时,父兄还在衙门,你们分别去告知东院婶母翁姨娘还有父亲母亲,三日后,若无消息,就往东山去,随身只带一个仆从和金银细软,轻装简从,避人耳目。对了,还有霄哥,他若是在兵部未曾差旅,也一并悄悄溜走,不要声张。”

  曹管家没想到连沈霄都要出逃,心里很犹豫,对沈书云说:“若是大军没有围城,霄哥岂不成了叛逃之人,将来圣人治罪……”

  沈书云却无比笃定:“若是那样,便只剩下藏匿住就好。但若真的大军压境,霄哥在兵部,与叛军是你死我活,则只剩一死。”

  曹管家吓得吸了一口倒气,心道,这真是改朝换代的架势。

  这时候,曹管家再看沈书云,觉得她的眼神分明与荣恩公那矍铄而笃定的目光如出一辙,方知道眼前这十七周岁还未到的女子的心胸,究竟成得了多大的事。

  沈书云又对念春叮嘱道:“你留下,听曹管家差遣,想必康王府的人,只在乎我一个人是不是全须全尾过去,旁人也不在意了。”

  念春想拒绝,仿佛这是什么诀别一般,却被沈书云推了一把,眼神中分明有巨大的嘱托:“帮我照顾好父兄,特别是东院的伯母与翁姨娘,大哥哥不在,她们没有个主心骨的。记住,这些事,千万不要声张,只告诉关节的人。一定要在五日之内,都到东山蛰伏好。”

  念春还想跟着沈书云,但最后点点头应承下来,道:“姑娘,我晓得了,你放心……”

  正在这时,何氏一脸堆笑地让进了康王府的內监与宫人,客气恭敬,对沈书云说:“大姐儿,这是王府来迎娶你的人,说是钦天监变了占卜,今日就要借你过去,仪亲之礼,明日直接到王府办。”

  何氏看到曹管家也在,倒是有几分惊讶,有些嫌弃道:“咱们大姐儿出阁前一刻,还忙着府上的家务事,老曹以后可别报账本子,报到王府去,就闹了笑话了。”

  曹管家和念春对视一眼,并不与何氏分辨。

  何氏本来就嫉妒沈书云能攀上高枝,这时候仪亲的仪式最好能寒酸简陋,于是对沈书云挑拨道:“你父亲还不知道王府今日突然来接人,我差了小厮去衙门知会他,但恐怕他回来时,你也已经走了。战事当头,一切也是没有办法。如你妹妹,也是咱们自己送亲到那大老远的临安,又能奈何?”

  念春气得只瞪眼,心里想说,那是因为二姑娘自己偷偷大起肚子来,能放在一起比吗?但是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安排,便忍下了。

  倒是康亲王府的內监,对沈书云行了全礼,道:“委屈大姑娘了。因国家在战时,世子叮嘱一切从简,本就是仪亲,还这样匆忙,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沈书云理顺了气息,尽可能从容地说:“国姓之家,本就应当与君主共进退,有劳大人了。”

  随后不久,康亲王府的仪仗便接了沈书云,乘着轿撵,从昔日荣恩公府的宅院离开了。

  沈书云抱着嫁衣坐在康王府豪华舒适的辇车上,心里空空如也。

  她儿时,如图所有小心性的女儿家一样,幻想过有一天也有吹吹打打的仪仗来求取自己的场景,荣恩公甚至允诺小小如一朵牵牛花的小姑娘,要给她做最漂亮的云锦秀禾,用十两黄金打造凤冠,并且用先祖母留下的霞帔陪送她出嫁。

  然而,当她真的嫁人的时候,大军压境,国破在望,一切都这么草率又匆忙。别说是荣恩公的陪嫁,就连父兄的送亲也都没有了。

  昔日,沈书露出嫁时,已经让京中贵胄觉得怪异,沈书云本来有了一门被人乐道的高嫁,却进行得更加奇怪荒诞。

  她掀开帘子,看到本该车水马龙、行人如流的京城街巷,已经四处是御林军与禁军的兵卒,小商小贩被勒令收摊归家,而似乎宵禁也将再度实行。

  原本在平允军止步江苏道的时候,宵禁已经被取消,这曾经被京中人视为战火即将熄灭的讯号。

  沈书云放下帘子,眉头紧蹙,回想着沈雷从前线寄过来的信件,觉得自己已经尽全力为家人做了安排,希望他们都能顺利在大军围城之前,逃到东山汇合,而此时她比起担心自己,还更多的是担心沈雷。

  沈家人,包括沈霄都还有机会出逃,但是沈雷呢?

  在前线的军士,必将比京中贵胄更早一步与叛军短兵相接。

  沈书云不敢继续往下想,她双手合十,闭上了眼睛,祈祷佛祖护佑沈雷。

  随后,沈书云不知道是不是佛祖显灵,她问到了一股类似塔香的味道,然后就觉得头重脚轻,在宽阔的车辇中,俯下身子睡着了。

  不知不觉,这一队接亲的车辇仿佛行进了很久。沈书云醒来的时候,揉揉眼睛,才使得视线和脑子都清醒了些。

  她发现自己还在车辇上,就不得不有些疑惑——分明都在上城,康亲王府距离荣恩公府,为何走了一炷香的时间?

  她疑惑着再度掀开车窗的挡帘,啊呀惊呼一声,为何车辇已经到了四望都是树林的郊外,她赶紧往前爬,试图打开车辇的门,好呼唤带队的內监,却发现车辇已经上了锁。

  她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必然是出事了。难道康亲王府要接上她直接奔赴逃亡之路?还是圣人已经做好了部署,只带着核心的亲贵迁往陪都?

  沈书云的脑子里转动起来,试图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车辇突然止步,停下了。

  随后,她听到有人从外面投开了锁,于是颤颤巍巍地去推开了车辇的门。

  她顺着门打开的光线看去,在正前方,那人坐在白色的战马上,目光冷峻地看着她,与她不久前做的那个梦魇,一模一样的神色。

  “云娘,你是要去嫁给谁?”

  作者有话说:

  更新晚了,对不起。

  实在是太忙了,裸奔(bushi)的作者伤不起。

  我争取下一本全文存稿(chuiniuery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