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憋在心里却始终不知道能向谁说——七哥花满楼其实是个倾诉的好对象,可她并不想让兄长为自己担心。而西门吹雪……她甚至都没来得及考虑些什么,那些话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了。
说来也奇怪,自始至终,她好像也从来就没想过过西门吹雪会因此而担心自己——并不是她觉得西门吹雪不关心朋友,而是她近乎本能地有一种直觉,西门吹雪会明白她的心情——往事虽有怅然,却并不执着;所执者,唯心中之道。
大概是……因为西门吹雪和她,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有相似之处的缘故吧。
西门吹雪是剑客,他的“道”就是他的剑,所修全在一个“诚”字,诚心正意,诚于剑,也诚于人。而她自己是医者,她的“道”,就是谷中医圣孙思邈所教导的那一片“大医精诚”之心,所谓的“精诚”,就是“至诚”之意,同样在于“诚”之一字。
西门吹雪的怀抱并不像他的人一样清冷,反倒因为内力深厚的原因很是温暖,君迁往他的怀里缩了缩,感觉着因为昨天的一番交谈而舒畅了不少的心情,慢慢地勾起了嘴角,安安心心地放松了下来,心安理得地任由西门吹雪抱着她一路去了藏书楼。
西门吹雪并没有骗君迁,万梅山庄果然有很多医书,甚至有好些还是孤本。西门吹雪看着一进门就一眨不眨地盯着书架、眼睛简直就要放出光来的少女,把她在桌边的椅子上放下坐好,按着她的要求替她拿了书,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也不多待,转身就回了自己的院子里练剑。
在万梅山庄的日子过得出乎意料地宁静惬意,君迁每天的一大半时间都窝在藏书楼里看书,偶尔和西门吹雪一起探讨几句,剩下的时间就安安分分地待在屋子里和棠胭聊聊天,或者是打坐修炼花间游的心法,虽然单调,倒也很是舒心。又过了半个月之后,君迁的脚伤终于彻底痊愈。
虽说君迁本身也不是多么好动的人,日子过得也很惬意,但也毕竟是在屋里窝了快一个月,现在终于解禁,实在是精神舒畅,连走路都像是带着风似的,甚至练起武来也好像比以前更加积极用心了。
君迁这天早晨正在院子里练武,西门吹雪似乎是难得有兴致,居然能耐着性子陪她拆招切磋——说是切磋,其实君迁觉得也就跟指导没什么区别,万花谷以笔为武器,少女手持判官笔,运气凝于笔尖,竟似隐隐有墨意流转,招招直指对面人的周身大穴,白衣的男人却根本就不以为意,连剑也没有出鞘,似乎是随手之间就挡住了少女的笔锋。
这实在是意料之中的情形,毕竟说到武功,西门吹雪实在是要强过自己太多了,根本就不是一个数量级上的,但君迁也不气馁,术业有专攻,技不如人没什么可耻的,仍旧是镇镇定定地出招向西门吹雪攻去。因为根本就不可能伤到西门吹雪,君迁的招式间也就没了顾虑,招招都用尽了全力,两人又连拆了数招,这才以少女喘着气收回笔而告终。
“庄主,君姑娘。”
“陈伯?”君迁把笔交到左手,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一边有些诧异地看向管家——无论是君迁还是西门吹雪,通常早晨这个时候都在练武,如果不是有事,庄里的人一般是不会来打扰的。
陈管家向两人行了礼,出乎君迁意料地,居然把目光转到了她的身上:“君姑娘,方才有人来庄上拜访,说是江南花家的下人。”
“哎?”君迁擦着汗的手顿了顿,“我家的人?”
“是,”陈管家点了点头,“那人如今正在前厅,君姑娘是不是要去见一见?”
君迁回头看了西门吹雪一眼,见他没什么表示,也不啰嗦,把笔挂回腰侧,点点头就带着棠胭去了前厅。
……
“花福?”君迁到了前厅,果然就看见了一个颇为熟悉的身影——来人正是自家大哥身边的小厮,忍不住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小姐。”花福恭恭敬敬地冲着君迁行了个礼,直起身子后笑得有些腼腆,“小姐这一次出门已经好几个月了,夫人想念的紧,说小姐定是一见了医书就又走不动路了!”
被自家娘亲一句话戳破心思,君迁顿时有些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却听见身后传来“扑哧”一声轻笑,回头就见棠胭正掩着嘴偷笑,立时有些恼怒地瞪了她一眼。棠胭这段时间和君迁早就混熟了,自然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但还是很给面子地捂住嘴止了笑意,君迁这才又转过过头去看花福,果然,花福也跟着笑了笑,随即就把话接了下去——
“塞北离江南路途遥远,夫人怕小姐路上辛苦,特地派我驾车来接小姐回家。”
其实,在听见花家来人的时候,君迁就猜想多半是家人在催自己回去了,现在一听,果不其然。算一算,她在万梅山庄也已经待了快两个月了,再加上之前在山里和在路上的时间,这一次出门,居然已有将近四个月,几乎就是一个小半年,也难怪家里人要担心了。君迁想起万梅山庄藏书楼那好几书架自己还没有看过的书,满心都是不舍,但又转念一想家中许久未见的父母和兄长们,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我去收拾一下,吃过午饭我们就回去吧。”
……
君迁带的东西不多,也就是之前她去山里采药时候带出门的一些衣物和药箱药篓,棠胭帮着她一起整理,没多久就已经全部收拾妥当了。
君迁把收拾好的包裹行礼放到一边,长长地舒了口气,在桌前坐下。伸手倒了杯茶,一抬眼就看见棠胭站在自己对面正盯着自己,一脸地欲言又止。
“棠胭,你有话要跟我说?”
“姑娘,”棠胭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是点了点头,“姑娘,你要走了,那庄主怎么办?”
“西门?”君迁愣了愣,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怎么了吗?”
娇小的少女穿着墨色的衣衫,衬得整个人都粉雕玉琢的,格外可爱,微微仰头眨着眼睛的模样里透着一股茫然和天真——可棠胭一看她这副天真的模样就着急啊!顿时就急得跺了跺脚:“姑娘,管家为什么把您安排在庄主的院子里,您还不明白吗?”
管家为什么把她安排在西门吹雪的院子里?原本君迁也觉得茫然和不科学,但……一直到棠胭现在这么突如其来的一问,君迁脑子里忽然间灵光一闪,顿时句想到了某种更不科学的原因,有些不确定地转头看她:
“你们不会是觉得我和西门吹雪……”
“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