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接下来的日子, 方且吟都在准备给杨玲转院。

　　转院那天她又在医院看到了方宇宙和陆玫，被白水镇的居民围着，讨要说法。说根据初步调查, 火大概率是从他们家里烧起来的。这次火灾造成了八人死亡，六十多人受伤，可以说是十分严重的事故, 造成的财产损失难以估算。

　　陆玫是个典型的泼妇, 不管有理没理, 有人跟她说话就骂。她眼尖看到了远处的方且吟, 连忙拽了方宇宙一把，然后大吼：“方且吟！”

　　方且吟眼皮都没动一下, 淡然自若地往外走去, 陆玫急了, 指着这个方向大声道：“那边那个又高又瘦的就是我的女儿！你们想要找人赔钱就去找她！她很有钱的！”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 一个知道他们家情况的人嘲笑出了声：“得了吧陆玫, 咱们镇上谁不知道你跟你这个女儿关系不合, 人家念大学后就基本没回来过白水镇了, 你不仁她不孝。要我说你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声音很大，这番话同样也传入了方且吟的耳中。

　　但她丝毫没被影响到，白水镇上的大多数人就是这样，各打五十大板，觉得陆玫方宇宙坏, 同样也觉得她叛逆出格没教养。

　　那又如何？

　　反正她也基本不会回白水镇了，就由他们呗。这群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也只能动动嘴皮子装理中客了。

　　杨玲这几天意识清醒了一些, 但烧伤治疗最怕感染, 所以方且吟也没能和她说上几句话。在傅青植的照顾下, 转院十分顺利，当天晚上就抵达了翌江市第一人民医院。

　　方且吟放弃了去找工作的打算，跟李斯年说了声只接一些网络兼职，准备全心全意照顾杨玲。

　　傅青植那边也表示会给她留意一些不太费时间，薪资性价比比较高的兼职。方且吟也欣然应允下来，进了医院花钱真的如流水一般，她攒的那点钱在这么重的病症面前，根本不够看的。

　　她需要钱，需要赚更多的钱。

　　-

　　这个寒假才过了十来天，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洛文心跟朋友出国旅游去了，听到方且吟家那边的惨案也打电话回来询问过，让她不要担心钱，要是没钱了可以随时找她借。

　　至于其他人，方且吟就没说了。

　　这天方且吟创建的翌江之家又接到了一个广告，金主爸爸正是第一个找上门来投放广告的那个纸尿裤厂家。方且吟欣然应允。

　　有了之前的经验，只需要把对方交给她的图放上去就好，操作很简单。弄完后方且吟点开不知道多久没有点开过的翌江之家，打算去上面看看效果，却被一个迅速蹿红的热帖给吸引了注意力。

　　帖子名字很简单，就四个字，“失物招领”。

　　……什么失物招领能有这么高的热度啊？

　　正纳闷着，方且吟点了进去。就在看清楚主楼的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楼主：[本帖又名论捡到暗恋学长的结婚证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楼主：[其他的不多说了，大家看照片吧。]

　　楼主：[图片.JPG]

　　1L：[？？？？？？？]

　　2L：[？？？？？？？？？？？？？？]

　　3L：[卧槽我看到了什么？该不会是楼主p的图吧？！！！！]

　　楼主：[货真价实好吧！是我在外面路上捡到的，已经交给辅导员了，请两位主人公看到这个帖子后直接去找农生院的辅导员。]

　　4L：[卧槽卧槽卧槽！之前就有传言说方且吟结婚了！没想到是真的！]

　　5L：[重点是方且吟吗？是和她结婚的人居然是傅青植啊！OMG我的男神塌房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6L：[什么塌房，傅又不是爱豆，人家只是个模特而已好吧。虽然但是，我还是没想到他们两个居然真的在一起了！]

　　7L：[这根本就不是简单的在一起好吧！这是结婚了啊！直接结婚了啊！！！！]

　　8L：[楼主在哪里捡到的结婚证？我也要去那边走走，万一也捡到别的呢。]

　　9L：[@方且吟@傅青植，当事人出来说两句？]

　　……

　　双方都是翌江大学的风云人物，这个帖子盖楼速度飞快，发出来还没有十分钟就盖了两百多楼了，并且还在以极为恐怖的速度增长中。

　　方且吟还在犹豫要不要趁着热度还不算高到无法控制的时候隐藏一下这个帖子，低头发现自己微信已经被人给敲爆了。

　　“……”

　　晚了。

　　完了。

　　帖子主楼截图已经被搬到各个社交平台上，遍地开花了。

　　方且吟有预料到纸包不住火，她和傅青植的关系总归会有暴露的一天，但没有想到居然是以这种方式。

　　毫无预兆，乍然又突兀。

　　手机忽然来了个电话，是李斯年。

　　“姐。”李斯年开门见山，“我刚才在学校门口遇见了两个自称是你父母的人，问我认不认识你，我答了不知道。不过我暗中拍了张照片，是你认识的人吗？”

　　方且吟划开微信，李斯年发来的照片上的确是陆玫和方宇宙两人的身影。

　　这两人怎么主动过来找她了？

　　心悸愈发强烈，方且吟抿了抿唇，穿上外套出了门。

　　翌江今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方且吟戴了个口罩，逆着冰凉刺骨的风一路走到翌江大学正门，远远看见一个熟悉得不能在熟悉的身影。

　　……傅青植？

　　再走近些，她发现围在傅青植身前的居然是方宇宙和陆玫。心跳猛地一颤，方且吟加快脚步，飞速地走到这三人的面前。

　　“小伙子，听刚才那些小同学说你跟咱家闺女领证了啊！”陆玫挤出假惺惺的笑容，亲热地跟傅青植说，“我是方且吟的妈妈，来这里找她的。家里出了事，急着用钱。我们来这里也没别的想法，就是希望她能尽尽孝，补贴一下家里，现在家里房子都被烧掉了，实在是穷得揭不开锅了。”

　　傅青植神情淡漠地看着她，“她的父母早就死了不是么？”

　　“呸呸呸。”陆玫立马否认，“别说这种晦气话！我们真是她的父母，不信你看户口本！哎，既然你和她结婚了，那我们也算是你的岳父岳母了，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们一点……”

　　“陆玫。”

　　方且吟冷而硬的声音硬生生钻了进来，她一把扯开凑到傅青植跟前的陆玫，压着怒火道：“你居然还有脸来问我要钱？”

　　陆玫看到她，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抓着她死死不放：“你这死丫头总算肯露面了！家里现在真的一分钱也没有了，你之前不是打官司赢了拿了很多赔偿吗？也不用太多，二十万……不，三十万，我们只要三十万就够了。”

　　方且吟沉脸看着她这副嘴脸，气消了大半，只觉得可笑：“你还好意思找我要钱？”

　　陆玫理直气壮地大声道：“子女赡养父母天经地义！家里有困难你也应该帮忙！你都读上大学了！难不成你想饿死我们两个吗！？”

　　这出争执吸引了不少围观的人，甚至有人掏出手机开始录像。

　　陆玫一看更来劲了，直接开始道德绑架，劈头盖脸地指责了一顿方且吟，说着说着还哀嚎了起来，开始卖惨，引得不少人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方且吟居然这么对她父母吗？这也太叉烧了吧。”

　　“啧啧啧，没想到啊。”

　　“就算她父母以前可能做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但不都是这样的吗，谁家父母是十全十美的呢？”

　　……

　　路人们的指指点点方且吟都听见了，她懒得再陪陆玫继续“演”，一把拉起傅青植的手，强硬地扯着他离开了这儿。

　　走了很远很远，直到远离人群，她才停下脚步。

　　“对不起。”方且吟开口道，“给你添麻烦了。”

　　傅青植：“没事。”

　　四周寂寥，安静得像是被装进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旷盒子一样。方且吟微微仰头，傅青植那张完美无缺的脸仍如往常一样古井无波，莫名的直觉告诉方且吟。

　　他知道了，他估计全都知道了。

　　方且吟突然觉得好累。

　　事情一而再再而三地向着她涌来，将她埋没，无法思考无法呼吸。她心里已经没别的想法，只剩下了疲惫。

　　傅青植说喜欢她。

　　然而就像洛文心说的那样，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对傅青植有那么点心思呢？

　　但他们真的不合适。

　　傅青植能帮她那么多，可她做了什么？她什么都做不到，她只会给傅青植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比如那个不慎遗失的结婚证，比如今天的陆玫和方宇宙。

　　这些麻烦都是她带到傅青植身边的。

　　云层将太阳遮掩得密密实实，天色昏沉。方且吟静默片刻，下定了决心，直勾勾看着傅青植。

　　她再度启唇，说出来的话很轻，却掺杂了冷风，带着一股直往骨头缝里钻的肃杀：“傅青植，我们离婚吧。”

　　-

　　回首初见，方且吟突然想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何这么轻而易举地答应了傅青植。

　　真的只是单纯地因为钱吗？还是说是因为那个人是傅青植呢？

　　想不明白也不用想了。

　　她承认是自己当初太过冲动，这份合约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

　　回到出租屋方且吟打开电脑，那个失物招领的帖子已经盖了上千层高楼。她也没开新号，直接拿着她那个版主账号，就在帖子里回复：[谢邀，契约婚姻，明天就离，不离我是狗。]

　　回复完她就关了电脑，没管这个回复在论坛里掀起了多少惊天巨浪。

　　5231L：[版主！]

　　5232L：[卧槽！版主出现了！合影！]

　　5233L：[这瓜居然把三月一日都给惊动了……等等，三月一日这个口吻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像是当事人出来解释？]

　　5234L：[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难不成版主就是方且吟or傅青植？？？]

　　5235L：[这个语气像是方且吟多一点吧？等等，我们这个论坛啥时候建立的来着？我记得是两年前？]

　　……

　　今天的翌江之家流量直接达到了巅峰，方且吟租的服务器都差点没撑住崩了。吃瓜群众一顿分析，结合之前的一些蛛丝马迹，立马得出版主等于方且吟这个结论。

　　6743L：[草！想起我之前还在论坛里骂过她，我不会被叉出去吧！]

　　6744L：[我是万万没想到版主居然就是方且吟……额，首页讨论方且吟父母的可以停一停了吧，是真不怕死啊。]

　　6745L：[笑得我，估计他们还不知道这事呢，来个好心人去告诉他们。]

　　与论坛热闹的气氛不同，方且吟发完帖子后就一直坐在床上发呆。

　　她很少会给自己发呆的机会，毕竟时间宝贵，发呆对她来说是很奢侈的事情，有时间发呆不如去多敲敲代码整点钱。

　　门口有门铃响了，方且吟也没动。她手机开着微信界面放在身前，完全是被信息轰炸的状态。

　　尽管如此，傅青植那一栏不知道为什么尤为醒目。

　　傅青植：[我在你家门口。]

　　傅青植：[来谈谈离婚的事，可以么？]

　　看到这句话，方且吟才像是回过魂来。今天冲动之下跟傅青植说要离婚之后，她就转身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没再看对方一眼。

　　他这么说，莫非是已经想明白了？

　　方且吟不确定地心想道，翻身下床去开门。有些事不是一味逃避就能够解决的，迟早，也还是得去亲自面对、

　　楼道里灯光昏暗，男人颀长轮廓逆光却清晰，白炽灯为他镀上一层冷色调的光辉。

　　方且吟只开了里边的门，没开外面的防盗铁门，就这么隔着一道门说道：“有空的话。明天就去办手续吧。”

　　傅青植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音质微哑：“你大概要做狗了。”

　　方且吟：“？？？”你再骂？

　　傅青植：“明天周六，民政局不上班。”

　　方且吟：“……”草，千算万算，没想到还有这一茬。

　　因为这莫名有些冷的对话，气氛稍微显得有点诡异。两人正对峙着，门口忽然又有人过来。

　　穿着警服的两个人，一男一女，过来看到两人这交谈的姿势愣了下，然后朝里面的方且吟询问道：“请问是方且吟小姐么？”

　　方且吟拧了下眉：“我是，有什么事吗？”

　　两人出示了证件，男警察清了清嗓子，严肃道：“你父母涉嫌危险物品肇事罪，麻烦你跟我们去公安局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