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质疑(1 / 1)

男神总想退圈卖保险[娱乐圈] 翻云袖 1 万汉字|2 英文 字 3个月前

第157章 质疑

倘若要拿来比喻,翁楼的个人电影里头, 自幼的苦事只能算是一出折子戏, 说是最精华, 却也不过是一生里头的那么一出。

偏生就是这一出,最是动人;也正是这么一出, 造就了后来的翁楼。

时间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四五年前的小童星这会儿都长大成人了,娱乐圈总是如此, 新人换旧人, 再正常不过, 这次饰演翁楼幼年时的是个新出名的小童星,叫做苏潇轩, 听说是星探在大街上发现的, 这会儿已经拍了两部大火的电影, 是眼下红得发紫的童星之一, 经纪人是父母,还是顾云开的小影迷。

听说是看《圣魔双极》跟《灯如昼》迷上顾云开的, 一直嘟囔着他穿古装好看, 为人倒也活泼, 小孩子不晓得事情, 懵懵懂懂的, 只是觉得衣裳华美,人长得好看,就是顶级的漂亮, 在片场老躲在桌子凳子后头偷看顾云开,偶尔带了作业来片场写,要是恰逢着顾云开在练身段,半天都写不下一个字来。

剧组里有些大人坏心眼,就管他叫顾云开的小跟屁虫,气得小娃娃气鼓鼓的,追着大人跑大半个剧组,可见着顾云开走进来,又一下子温顺乖巧起来,活像是只小白兔似的,只觉得天上掉下个神仙来,不然怎么走路都像是飘进来的。

顾云开跟小孩子玩不太来,他的性格也不擅长应付阴晴不定的小娃娃,虽然全剧组都很喜欢苏潇轩,乃至还跟着人家爹妈亲密的喊轩轩或者是小轩,他照旧平平淡淡的,只是偶尔见着简远的消息才微微一笑。

他的地位今时不同往日,顾云开没必要去巴结着别人,也没必要生怕人家误会,各个尽可能的示好,平日里给助理等人一个微笑,也算得上和善可亲了,加上人家觉得他咖大,更是不敢造次,不远不近的隔着,犹如隔水看花,越发动人,倒不觉得顾云开性情冷酷,反倒觉得他矜持冷淡,风骨天成。

这会儿剧组并未开机,只是找了几个老艺术家来教导接下来需要的东西,翁楼幼时学过戏,若说对苏潇轩这个孩子,众人还能放宽些;那么对顾云开这个成年人,那就无疑要严苛的多了,要说往日只学了七八分形,三四分神,那么这会儿少说也有八九分形,五六分神了。

苏潇轩是个小孩子,世界上最敏感的无疑也就是小孩子,大人喜不喜欢他,他能很敏感的发现,加上天生性情活泼开朗,喜爱活络气氛,他总能逗得大人喜笑颜开,也正是因为这种敏感,苏潇轩只贴近喜欢自己的大人,那些不喜欢他的,一概不理。

可顾云开不太一样,苏潇轩以前都是在电视剧上看到的,现在见到真人了,只觉得他眼神里像是亮着光,淌着银河,微微的一笑都觉得动人。小孩子不知道什么叫风情,懵懵懂懂的觉得,他长这么好看,冷淡些又怎么样呢。

剧组里准备了些糕饼糖果,都是仿着以前的花样来的,有时候剧组的人饿了会拿些来吃,大多数都是入了苏潇轩的肚子,他古灵精怪的,要说夏普还有人觉得他疯疯癫癫,那么看着苏潇轩这么个小娃娃,绝大多数人都是心生爱怜了,分早晚三餐的投喂,一个月不到的时光,细瘦的小胳膊上硬生生肉嘟嘟了起来。

张子滔脸色十分难看,一剧组的大人都挨了训,顾云开坐在角落里看书饮茶,苏潇轩就磨磨蹭蹭的坐在他旁边的高凳上,有些想去摸酥糖吃,又怕牙痛,干脆转头去看顾云开,只觉得这个人生的真是漂亮精致,不知道青丘狐狸变成人麻不麻烦,看电影里好像是很麻烦的,

苏潇轩觉得有点惆怅,他想这么漂亮的狐狸,人间这么少,实在是太可惜了。

顾云开见他也可爱,只不过可爱归可爱,他最不耐幼童的懵懂跟哭泣,那种纯真固然使人怜惜,可是本身的存在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更何况这世上,他已有了最纯真的宝物,自然其他的也就入不了眼了。

过了全球奖就直接入了冬,加上试镜之后的安排,这个新年照旧是在工作上过的,好在拍摄场景不算太多,有个别外景戏,打算过了年之后先拍掉,因为戏份不多,基本上一个月时间就能全部拍摄完了,新年过后就是简远的音乐会,顾云开的心动了动,不肯错过,可想了想,又不愿意耽误工作,只跟剧组协商沟通了假期,张子滔本还有些为难,一听顾云开只请一日假期,便也同意了。

至于不少内景戏,全美从项目定下之后就已经开始搭建了,等众人拍完外景戏回来,差不多也就好了。

简远近几日练琴几乎走火入魔,顾云开跟他各自忙活,一个练身段练得晕头转向,一个拉琴拉得头昏脑涨,两个人晚上见个面也没有心情浓情蜜意一番,只顾往床上躺,有时候简远半夜挣扎着醒过来,还要负责把顾云开露在被子外头的长腿重新搬回到被子里头,然后把自己整个人压上去。

第二天被压得半身麻痹的顾云开简直怀疑简远是不是对他们的婚姻有什么不满,试图用这种毫无效果的办法谋杀亲夫。

顾云开这般认真劳累,主要原因有两点,一是翁楼是他的好友,说更亲近点就是有师生情谊,过教师节很应该订束花给他的关系;二来是这是两人的落幕,翁楼也好,他自己也好,两个人的退场,都很应该风光。

简远这样拼命辛苦,主要原因也有两点,一是这是他任性之后的第一次机会,诚然搞砸并不影响什么,毕竟他这样的家世,这样的天赋,足够包容他许许多多的差错,可是倘若不尽力导致失败,他就不得不承认父亲当初对自己的评价:差劲;二来是顾云开第一次要到他的现场,他无论如何,也想尽自己的全力。

出乎意料的是,苏潇轩追星顾云开,简远倒是追星苏潇轩,官方出的海报,张张不落。

翁楼至今虽然已经有几十年,可人气却不容小觑,不少人还记得这位绝代风华的大美人,堪称明星当中最璀璨的一颗……不对,应当是一轮皓月,更别提是由顾云开来扮演,剧组放消息时二话没说,带了两张顾云开带妆跟苏潇轩的海报。

好比是水滴子进了沸腾油锅,登时炸开一片,再是挑剔的人也对顾云开的扮相说不出半个“不”字来,倒是有酸溜溜说顾云开不能唱的,也很快就被顶了回去。

微博底下苏潇轩的亲妈粉蜂拥而至,一片温言软语,都是请顾云开在剧组好好照顾苏潇轩的,还有说张子滔选角真是绝了,这两人一大一小,眉眼还真有几分相似,连带着顾云开平日里的同人剪辑都有了“官方”童年版本的人选。

好久没得到顾云开消息的粉丝几乎要载歌载舞起来,欢喜的仿佛自家中举,笑称难怪这几日顾云开低调没什么消息,原来是暗暗放大招去了。

顾见月用官号转发了官博的消息,用词十分委婉:力求完美的落幕。

粉丝在底下留言,谁也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暗示,所有人几乎关注点都在顾云开放得这个大招上,顾云开有时候忍不住想大招是大招,接下来的大招,恐怕不是她们能够接受的。

不过人生匆匆,聚散浮萍,曾经遇到过就足以庆幸,诚如这数年来,顾云开得到她们的支持,而她们从顾云开身上得到精神满足一样,只是双方迟早有人会走到头,有些人早早离开了,中途又有新的人来加入,而这次是顾云开自己准备到头了。

倒也有人隐隐约约发现了苗头,担忧无比,随即被其他人安慰了,理由无非是顾云开这会儿事业正盛,哪有可能退圈,实在是无稽之谈。

顾云开看了,什么都不说,只管自己训练,他往日里头学过武,尽管没什么太大的用处,却跟翁楼的并不相同,翁楼的手看起来像块滑腻的软脂,握在手里头柔弱无骨的,再细腻没有;可顾云开不是,他的手劲瘦的仿佛字体,肌肤薄薄的贴合着血肉,像是嶙峋的竹子,落在掌心里时,有那么点儿的粗糙。

当年流行的衣裳与这会儿到底是有所不同的,服装换了一套又一套,学了戏,发了消息,待新年一过,没过多久就坐了飞机去外景地拍摄,他穿上早先的改良长衫,腕上一串珊瑚色的手链,遥遥站在亭子里看新年里的头一场雨,形貌清癯,风姿特秀,倒像是只白鹤。

天气寒冷,戏服外又加了件羽绒服,大氅似的披着,仍觉得手心冰凉。

剧组正躲着避雨,等雨停了开工,张子滔隔着雨帘看换了戏服的顾云开,之前对方从化妆间出来,脸上涂脂抹粉的,倒硬生生被化妆师擦出翁楼的神韵来,可这会儿看见了身形,好似又不太一样。按照录像里头的几场,翁楼惯来是雍容华贵的牡丹花,可顾云开却像是风烟过后的青竹,倒是林雅看了,忽然落下泪来。

“像,真像。”

本来剧组是不愿意老太太过来的,毕竟林雅已经有些年纪的,要是磕着碰着,可没办法说话,当然娱乐圈里那些上了年纪的老演员,又是另一个说法了。不过林雅既然坚持,加上她也只来几日,剧组没法,总不能拦着不让人来,她一个人过来总不安全,倒不如剧组去接,因此干脆一块儿捎上。

更别提其实要不是顾虑身体,张子滔的确是想捆着林雅走完拍摄全场的,要知道现在唯一能找到跟翁楼关系亲密而且熟悉的人,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林雅了。

现在人家心甘情愿的跟过来,自然再好不过。

像么?

哎,像就好。

林雅正抹着泪,看张子滔好像有些茫然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将眼泪擦干了,微微笑道:“你们看多了的啊,是阿楼唱贵妃,所以觉得样貌不太合适,可私底下他就是这个模样的,你也想不通他在想什么,他一个人站在那儿,就好像天地之大,独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我不知道他怎么那么孤独,也谈不上话,他似乎总是那么寂寞的。”

张子滔轻轻叹了声。

苏潇轩正被其他人逗弄着在吃糕饼,弄得满手都是,顾云开似乎是看够了雨,打了伞慢腾腾的钻进雨帘,信步闲庭般的走了回来,雨珠子随着他行云流水的一套动作撒在地上,半点没有溅湿,暖风机开大了,吹得人都像是要飞出去,顾云开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儿,一瞬间竟真叫人分不清是翁楼还是本人。

雨渐渐要停了。

翁楼的剧本写得大多的,是他小时候与老师傅的生活,穿插着成年后的人生,因为不知去向,踪影始终是个谜题,连结局都是贵妃醉倒戏台上,大红的幔帐拉扯落下,就此再不见踪影。不过结局是内景戏,戏台子全美还在搭建,这剧本要是较真起来,苏潇轩的戏份指不定跟顾云开的谁多谁少。

顾云开倒也不介意,翁楼的人生精彩,精彩的距离眼下还不足够遥远,当有的那些东西看看录像也都有了,剧组难免另辟蹊径,演些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

扮演林雅丈夫的鹤卿先生倒是位成名很久的演员,只是运气不好,总是演些招人喜欢的男配角色,没有当主角的福气,他本人似乎不怎么在意这件事,只要有戏演就够了,圈里给他冠过个外号,叫戏疯子。

顾云开记得剧本上写得是角色关系是挚友知音。

林雅大概对丈夫跟翁楼的前尘旧事一无所知,不过也没有什么,毕竟已经过去的事,的确没什么可多提,可多想的,提了反而要徒增烦恼,那段感情已经消失了,虽然不能否认它曾经存在过,但也再没有未来了。

挚友,知己,这个身份说不准反倒刚刚好。

冬天最冷的那几日其实已经过去了,这个季节白昼极短,加上下了雨,天仿佛要冻住骨头似的发寒,也不知道过几日是不是要下雪,不过瞧着这阴雨绵绵的模样,也没有比下雪要好到哪儿去。

顾云开坐在椅子上背台词,其实早就背熟了,只不过是这会儿没有什么事可做,不如多熟悉熟悉剧本,再仔细揣摩等会表演的细节。他正琢磨着,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动了起来,是夏普发来的通话,这让顾云开有点发懵,他们俩就是上下邻居的关系,平日有什么事或者是夏普想聚聚就直接下楼来了,手机倒不常联系。

也许是有什么要紧事。

顾云开站起身来寻了个比较安静的地方接通,夏普在另一头险些怪叫了起来:“这么久才拨通你刚刚是在拍戏吗?”

“有什么事。”顾云开单刀直入,十分冷漠,“现在正在下雨,不过既然你难得打电话过来,我猜测雨很快就会停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顾云开的嘴真的开过光,他话音刚落,滂沱的雨势几乎以肉眼可见的情况小了下来,顾云开想起了温静安那天匪夷所思的眼神,觉得自己的确该随便找个庙还还愿了,现在这个情况实在是让人有点发毛。

“噢。”夏普并不是太在乎雨会不会停又或者是继续自顾自的这么下着,他兴致盎然,语调轻快,几乎情不能自己的流露出八卦的气息来,诚恳说道,“你觉不觉得静安他跟那个阿诺德有点什么问题?”

顾云开心知肚明,故作不知,靠在一旁的道具椅子上漫不经心道:“我不觉得。”

夏普十分感叹,就差要脱口而出顾云开谈恋爱谈到掉智商,如此愚笨迟钝,居然连好友梅开二度都一无所知,他难以抑制自己的八卦好奇之心,便决定宽容原谅顾云开,继而相当老实的与“毫不知情”的顾云开说起话来:“他们绝对很有问题,之前阿诺德要走,我正撞上,两个人简直像小夫妻一样,我站在旁边几乎想报警,仔细一想清官难断家务事,于是作罢。”

“哦?那结果如何呢?”顾云开对阿诺德要离开这事儿并不吃惊,之前简远夜间就与他谈过,阿诺德来此只是一时无处可去,用不了多久就要离开,避免事情牵连温静安。而简家伯侄在默尔曼亲王的底线处挑衅,伯伯诱拐人家孙子离家出走,侄子毫不客气的拿出藏着自己小半积蓄的银行卡塞给了阿诺德。

仿佛打算看他们爷孙俩掐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阿诺德直接被静安打晕了。”夏普发出一声‘娇喘’,字字泣血,“实在是太可怕了,那个场景,然后他扛着阿诺德进屋的时候还让我自己随意,我一直以为静安是我们里面唯一一个娇弱温柔点的汉子,结果发现我自己才是。”

顾云开决定对夏普评价自己的这段话保留意见,转而移到了重点上:“所以阿诺德现在还在静安家里了?”

“呃,如果没有脑震荡的话大概还在。”夏普沉思了片刻,思索道,“其实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既然静安都背叛了组织,我觉得我也该考虑一下未来,不然以后聚会难免太凄凉了点,如果你有合适人选,请帮我介绍一下。”

顾云开毫无迟疑的拒绝道:“恐怕没有。”他顿了顿,又反问夏普,“你对阿诺德印象如何?觉得他跟静安在一起是否不太顺利。”

“要是按照我的意见,我倒是觉得无伤大雅。”夏普思索片刻,据实以告,“你与静安的案例告诉我一个道理,现实的人难免需要一些童话,而童话里的人多几分现实,我决定以这个方向去寻找我未来的另一半。”

顾云开沉默片刻:“你想现实点?”

夏普十分震惊:“我还不够现实?我应该找个童话点的,就像你一样。”

噢,我信了。

顾云开毫不犹豫的挂断了手机,听夏普扯淡实在浪费时间,他看着外头雨势绵绵,虽然转小却不见转没,当机立断趁着这开得光还没开始,立刻拨给了温静安,对方很是吃惊:“我还以为你在拍戏呢?”

“说来话长,在夏普打给我之前我也很想拍戏,不过现在这个念头暂时退居第二位了。”

温静安敏锐的觉察到一丝不对,求生欲促使他结束通话:“没有别的事情的话那我先挂断了。”

“我想问问阿诺德的脑震荡好了吗?”顾云开不缓不急,拿过桌上一块奶糖塞进了嘴里,架着二郎腿,若非手中拿得是手机而不是扇子,看上去简直像是晚饭后约定搓麻的旧时人物,轻描淡写里带了点生活的写意。

温静安瞬间就明白了前因后果,沉痛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在夏普面前打人了。”

“现在说这话已经晚了,你打都打了,老实交代吧,人怎么样了?”顾云开气定神闲,忽然觉得奶糖腻人,多少有些口渴,又去饮水机底下接了杯热水回来,“有话好好说,可千万别打出个好歹来。”

温静安简洁明了:“他只是发烧了而已,我没有拿东西砸他的脑袋,只是很生气的拍了一下他的背,想证明他压根站不住,然后阿诺德就倒下来了。”

真是人言可畏。

顾云开对这样的真相十分失望,正看天光乍开,雨歇云散,平静道:“那我要拍戏了。”

被挂断电话的温静安今天也在质疑自己交朋友的目光。

作者有话要说: 文里夏普说:现实的人需要一点童话,太过童话的人需要一点现实。

第158章 思凡苏潇轩年纪还小,懵懵懂懂的, 还不知道大人的世界到底有多么复杂坎坷, 纵然父母念叨, 耳提面命的,他也并未想得太多, 只是觉得剧组里真好。

其实要真的说好,他倒也还具体说不出是哪里好来,只是觉得这个剧组大家都很喜欢他, 每个人都很亲切, 就算是不亲切的顾云开也长得那么好看, 还有很多糕饼,每个人都很耐心, 连不知道做什么的老婆婆也对他总是笑脸相迎的。

早先刚入娱乐圈的时候, 苏潇轩就曾经演过两场戏, 那时候来也匆匆, 去也匆匆,那会儿倒也不是不好, 只是总觉得人情淡薄, 大家似乎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的钟表,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不像是这部戏里头似的,大家伙都亲亲热热的,演老师傅的关老师生得骨清神秀, 因着上了年纪,把苏潇轩当自家孙子疼;演鹤卿先生的池老师正经又幽默,总是教他许许多多的东西。

跟自己饰演同一个角色的顾老师尽管不太爱说话,可他长得却再好看没有了,妈妈虽然说顾老师跟自己一样都是人,电影上都是假拍戏的,不过苏潇轩一点儿也不信,他知道狐妖下凡这种事是秘密,不能随便说的。

他自己也拍过戏,可是谁也没有像是顾老师那样,那么……

唔,苏潇轩也不知道怎么说好。

他只是觉得,顾老师的每个动作每个神态,好像都有点跟别人不同的韵味,

真要说起来,这还是苏潇轩待得时间最长的一出戏,他演小翁楼,顾云开演大翁楼,两个人在作品里头绝没有什么机会对戏碰头,但是场地下却时常见面,老师傅去世的时候,翁楼已经是个少年郎了,因此不能再让苏潇轩来,那出戏还是顾云开化了少年妆上场顶的。

自打《灯如昼》的封三郎那个人物起,顾云开就刻意学了点少年意气,这会儿化妆上场,倒也真有那七八分的模样。

这段戏是老师傅去世前唱《思凡》,唱罢了,也就歇了。

思凡思凡,明面唱得是老师傅最后一口功底,实则是暗指翁楼即将要进了娱乐圈的事,演员姓关,今年也有五六十的年纪,还曾经跟翁楼合作过,只不过那会儿他还是个跑龙套的,可翁楼已经红得发紫,那时候他给翁楼当背景,未曾想几十年后,竟当了“翁楼”的老师傅。

传记电影难免改变,尤其是电影这项作品,总不能结结实实来拍,多少要有些许迎合转折,否则拍出来不太好看。

奴把袈裟扯破,

埋了藏经,弃了木鱼,丢了铙钹。

学不得罗刹女去降魔,

学不得南海水月观音座。

夜深沉,独自卧,

起来时,独自坐。

有谁人,孤凄似我?

似这等,削发缘何?

老师傅气力不济,这《思凡》大多时候是独角戏,对角儿的基本功要求很高,他本就已是老人,又旧病在身,硬是没能唱完最后那段,只唱到此处,喉咙沙沙作响,气力竭尽,倒落在了爱徒身上,便将眼儿闭上,撒手人寰,只丢下翁楼一人孤零零在世上。

这场戏是外景,正逢着天冷,摄像组分了几波,站在廊上檐下拍摄,顾云开扶着关老师绕着走了两圈,正演着最后那两句,忽然雨珠子打下来,这事倒也不奇怪,近来天气变化,下雨再正常不过,演员的本分惯来是导演不喊停,任是外头天崩地裂,风雨大作,也是要继续演下去的,自然没管这雨,继续自顾自的演下去。

张子滔本要喊停,可忽然心里头一动,就任由凄风寒雨打下来,只吩咐了助理准备好姜汤暖被,毕竟两个演员戏服穿得都很单薄,又调整了摄像组的位置,这出翁楼失亲的戏,到最后倒比原先料想的更为悲惨凄苦,林雅在旁看着,纵然知道当时未必真有这般情形,仍是止不住抹泪。

待张子滔喊停,两个演员都已冷得瑟瑟发抖,顾云开年纪轻些,倒还能受着点,关老师到底是上了年纪,是真吃了大苦头,下了戏两人就被拥起来,换衣服的换衣服,卸妆容的卸妆容,提前吃了感冒药,喝了满满一大碗姜汤,冷得发青的脸蛋上终于又再红润起来。

苏潇轩在旁看得难受,睫毛一眨,扑扇扑扇的落泪,他母亲看得好笑,将人搂在怀中轻声哄劝。

顾云开没戴假发,是真头发修了个翁楼当年的款式,朱蒂站在他身后拿着条白毛巾给他擦湿头发,雨水还挂着长睫,冷冷的滴落下来,倒像是滴泪珠,透着叫人瑟缩的寒意。朱蒂拿了吹风机跟梳子来给顾云开整理头发,细细将每一缕发丝擦了个干净,呼呼一吹,满脑子都是热意,顾云开静静坐着,一语未发。

他倒也不是想起什么,只忽然觉得这思凡唱得实在是有意思。

他把眼儿瞧着咱,

咱把眼儿觑着他。

他与咱,咱共他,

两下里多牵挂。

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

死在阎王殿前由他。

只是联系翁楼这一生来的唯一一段感情,难免觉得坎坷曲折了些,朱蒂给他擦干净了,忽然低声轻道:“明天就是简先生的音乐会了,我已经帮您跟剧组谈好了,明天凌晨一点有场戏,已经商量好了,就四个小时,五点铁定是要放人上车的,早能早拍完,就在车上休息一段时间,机票订在了七点,代驾也喊好了,到时候直接换车。”

顾云开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这些繁杂的琐事,朱蒂一向都安排的很好,向来不怎么叫他担心。

其实自第一日出外景戏时下了雨之外,之后拍摄都几乎没下雨了,没诚想今天竟然出了这事儿,这次也不知道老天爷是怎么回事,春季分明还没到,天色已然像小孩子的脸,说变就变,两人被淋成落汤鸡,剧组在顾云开这边也问了两句,主要还是照顾关老师的身体,毕竟上了年纪,又是个重要的男配角,自然不会随随便便放着,晚上本来要拍的戏临时改成其他了。

不管是真情还是为了工作的进度,剧组都不愿意关老师生病。

雨下了一阵儿又停了,剧组里里外外忙活来去,朱蒂捧了一碟果脯跟小零食来给顾云开吃,剧组里头不知道谁开了电脑,视频里头正是名家在唱思凡,腔调儿很慢,假使没什么兴趣的人,尤其是现代习惯了快节奏的,估计会很不适应,顾云开闲着无聊,坐在那儿把它安安静静的听完了。

听完之后就下戏了,顾云开虽然换了衣服下来,但是身上的寒气还没散,回到车上还要再洗个澡,朱蒂忙前忙后的,连带着捎上了任渊也灌下去一大碗姜汤。现任特工加司机加保镖的任渊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还是接受了来自助理小姐姐的好意,硬生生皱着眉头把那一碗姜汤灌下去了,最近他迷上了连连看,正在努力通关,姜汤喝完额头发汗,手指上差点滑腻的捏不住手机。

朱蒂只是煮多了姜汤捎带他一个,压根没多待,自己也给自己泡了一壶红糖姜茶,又买了甘蔗汁给顾云开解味。剧组离机场颇近,反正凌晨也要回来,顾云开便让车子别离开,直接待在剧组里头,他洗过澡把头发吹干了,换了身衣服就往房车最后头的卧室里倒。

车子里的空间不算太小,不过床跟淋浴的卫生间已经占了大半,前头的沙发摆的也不算开阔,很有些蜗居的意思。顾云开倒在了床上,只觉得浑身上下筋骨酸痛得仿佛都要化开了,刚刚演那出丧亲戏的时候,张子滔力求动情,其实早先已经演过四五回了,他总琢磨不到那个味儿来。

少年意气倒有,丧亲之痛全无,挨了张子滔好几顿骂,刚刚那雨一下,忽然就如坠冰窟,一下子洒下眼泪来。

朱蒂也没嫌头发重吹两遍着实麻烦,只招呼着顾云开喝桌上的甘蔗汁,称是新榨出来的,甘甜清口。顾云开勉强喝了两口,润了润喉咙,吹风机在耳边呼呼吹得厉害,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生出一点惆怅来。

他知道接下来的戏是什么模样的,老师傅死了,翁楼固然痛失亲人悲伤不已,可接下来毕竟人是要活着的,活着就要吃饭就要花钱,他这么莫名其妙的出科了,人生正是困惑无比的最低谷,遇到了他的星探,也就是第一任挖出他的经纪人,只不过这经纪人对他不是很好,说到底就是看着翁楼长相不错,想赚短钱的无良人士。

为众人所周知的翁楼经纪人,就是鹤卿先生,甚至许许多多的人,都以为翁楼至始至终只有这么一位经纪人。

电影里也改换成了直接遇到的这位经纪人,就是鹤卿先生,堪称天作之合的一对搭档。

天作之合。

顾云开琢磨这个词儿,总觉得不对味,他当然知道剧组这么称呼并不是有那方面的心思,只是想说他们一个明星一个经纪人,亲如一家,犹如高山流水遇知音,恰比伯乐觅见千里马,一拍即合。

谁也不知道他们曾经险些就真成了一对天作之合,只可惜终来还是有缘无分,这种无心的夸赞与巧合,让熟知内情的人,竟一下子不知道是觉得悲凉还是讽刺。

顾云开不由觉得十分惆怅,于是又喝了一口甘蔗汁,刚想扭头在吹风机的狂风下告诉朱蒂这个口味不错,待会再买一瓶的时候,一转眼看到林雅从车门口走上来,差点一口甘蔗汁呛在喉咙里,险些咳个天昏地暗,可纵然如此,他还是觉得眼前一黑,忍不住咳嗽起来。

赶紧把甘蔗汁咽下去后,拍了拍朱蒂的手,助理小姐姐识趣的关掉了吹风机摆放好,又找出茶杯跟一些零食来摆上,安静无声的溜到前座去指导任渊玩连连看了。

头发多多少少还有些微湿,顾云开心里直犯嘀咕,毕竟刚刚他还在惋惜翁楼跟鹤卿先生没能在一起的事,这会儿人家正主的老婆找上门来,更别提两人之间还见过面,对彼此也很有好感,相处的十分愉快,脸上难免有些火辣辣的,纵然知道对方根本不可能听见心声,还是多少有些尴尬。

林雅上来是夸顾云开来的,她握着自己的手,规规矩矩端端正正的坐在沙发上,背依旧挺得笔直,目光里含着笑,再慈祥可亲不过的模样,她把目光往顾云开身上一瞟,好像是春水春风洗过一般,并不会让人觉得不自在,只觉得那轻轻柔柔一眼,一点儿也不失礼,更不像是刻意的打量。

“别见怪,你是真的很像阿楼。”林雅有些唏嘘,开口还是十分客气的,“要说咱们俩初次见面那会儿,你们俩只是同一种类型的人,可扮上相,演上戏,可就真真切切的像到骨子里头去了,我知道你们年轻人,演戏演得好是一回事,可说起来,总是不希望自己是谁的替身的。”

两个人自试镜后,训练时,开拍前,都不曾交谈过一句话,可这会儿林雅说起话来,却全然不显得生疏

顾云开笑了笑,还没张口,林雅又轻轻道:“阿楼就是这样的,上了戏是那个,下了戏就又是他自己了,我不太懂,不过想来你们演戏演得好的人,总是坚持千面归千面,本色是本色,戏里头跟戏外头分得清清楚楚的。”

她顿了顿,窘迫的笑了笑,徐徐道:“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又太自说自话了,我知道要夸一个演员,应该就是说他完完全全就是那个角色,不过我跟阿楼太熟悉了,不好说你跟他完全一模一样,只能说非常相似了。”

“不碍事。”顾云开温声道,“您不必这样客气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林雅抿着唇笑了笑,稍稍点了点头,不过顾云开觉得她大概是没有听进去的,或者是听进去了,可这种礼貌与得体已经成习惯了,改不过来了。顾云开自然也不会太多提这个话题,点到为止已经足够,不过相较于林雅的礼貌,其实他更好奇的反而是鹤卿先生这个人物。

这位已经去世的长者虽然不曾谋面,但是从他的爱慕者……或者说交往过的对象来看,应当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男人。

翁楼自是人中之龙,本身不必多提,多才多艺,儒雅谦和不说,为人处世也不失男神这个称呼,顾云开跟他相处往往如沐春风,因而难以想象连翁楼这种对象都能放弃的人到底是何等的意志坚定;而林雅虽然不及翁楼那么外貌出众,但是性情温柔体贴,得体大方,对自己的未来跟人生的目的一清二楚,撇开相貌因素,光是相处方面,她并不逊色于翁楼,两个人都同时爱慕,或者说痴迷着鹤卿先生,想来那位前辈定然有什么过人之处。

现实归现实,演戏是演戏,剧本里的鹤卿先生固然有个很不错的形象,不过顾云开觉得似乎还缺了些什么,两个人的关系黑纸白字的印在剧本上,少了一种应当存在的感觉,尤其是在他还知道某些内情的时候。

起码在剧本上所写出的对话里头,按照顾云开跟池老师的对戏里头,远没有张子滔所提出的,想要的那种天作之合的感觉,关于这点,顾云开也跟饰演鹤卿先生的池小重老师讨论过这个问题,两个人琢磨半天,还是只能想出点细节动作跟眼神戏来。

作为鹤卿先生的夫人,林雅无疑是个询问跟了解这个角色的最好人选,尤其是整部《翁楼传》差不多可以说是根据林雅的回忆来编撰的,还加些许翁楼不为人知的陈年往事,她应该对两个人的关系有自己个人的见解。

“说起来,正好有件事要麻烦您。”顾云开稍稍调整了下姿势,他的头发吹得半干,发尾还有些许凉意,垂落在脖子里总归不太舒服,就借着变动的便利拨了拨,这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到话题上来,“这话其实应该是池老师问您,不过我搭戏也不少,就先占个便宜,近水楼台多嘴问上一问。”

林雅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问题,但也猜得八九不离十,毕竟顾云开能问她的问题,也差不离就是翁楼或是她丈夫,到底都是演戏上的事儿,这些天的认识跟了解,她料想眼前这个过于成熟稳重的年轻男人也问不出其他问题来:“你只管说。”

“鹤卿先生现实当中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与翁楼先生又是怎样的相处方式?”顾云开揉了揉眉头,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仔细道,“其他演戏倒能跟老师学着,可是这些人物之间的关系,怕自己瞎琢磨不好,所以特意想问问您?”

“噢……”林雅忽得怔了怔,她茫茫然的看向窗外,像是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看不到尽头的模样,她就这么发了好一会儿呆,才恍惚道:“鹤卿他是个很好的男人,好是个很笼统的词,我不好用完美来形容他,倒显得我好像在自夸一样,只是我每次想起他,都觉得很好,直到现在,直到过了这么多年,始终还觉得很好。”

喔,很好啊。

顾云开轻叹一口气,假使换在以前,他绝对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现下多多少少也能从那再平淡不过的言语之中,读出一丝丝的柔情痴意来,人在世上见过最好的,最珍惜的存在了,便对其他远远不及的东西再看不上眼了,而那个存在同时会因着时光流逝越发难能可贵起来。

鹤卿先生对于林雅与翁楼而言,大抵就是这样的存在。

“至于跟阿楼……其实说来有点好笑,鹤卿他对阿楼一直很好,就好像是家人一样。阿楼有时候是个很任性的人,又骄傲,又漂亮,像是孔雀一样。”林雅双手交叉,捧着下巴沉思道,“有时候你会觉得他怪像是个大男孩的,跟镜头上完全不同,鹤卿就会推着他长大,让他自己去决定一些事情,去思考,去做决定。”

顾云开问道:“像老师那样?”

“更亲密点,非要说的话,鹤卿对阿楼而言,应当是如兄如父。”林雅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趣事,微微笑了起来,柔声道,“我们结婚后很长一段时间,阿楼都跟我们在一起,他很像是鹤卿的亲弟弟,还有点稚气,又骄傲又矜狂,然后慢慢长大了,长大之后,他也就渐渐把那身傲骨收敛起来了。”

说到此处的时候,林雅轻轻叹了口气:“我真希望他别什么事都统统放在心里,总是一个人扛着,也不知道鹤卿催促他长大是好事还是坏事。”

也许是好事吧。

顾云开想了想翁楼现在的情况,一时倒也不那么确定。如果过得好的定义是吃好睡好穿好,那翁楼当然照顾自己照顾的非常好,可人不止这些生理需求,还有情感上的,精神上的,虽说翁楼自称自己走出来了,但果真如此么?顾云开觉得倒也未必。

他并不是怀疑翁楼的品性,只是感情是个漩涡,陷下去了之后,再怎么豁达的人,也无疑似坠入泥潭,拔不出腿来。

“非要说的话,其实我对阿楼的印象,是两个阶段,他快要退圈的时候已经变得非常成熟了,同样也变得相当客气,倒不像之前那么意气。”林雅很是无奈的长叹了口气,“我觉得他好像越来越孤独了,却又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寂寞。”

顾云开想:这真是一道送命题。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的老师傅逝世之所以用昆曲的思凡,有三个原因。

一是所谓“男怕夜奔、女怕思凡”,思凡本身是独角戏,对念白和表演各种技巧的考验,很吃功底,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基本功,老师傅曾经是名角,他唱思凡,既有留恋尘世的意思,也有不甘心就这么落拓离去,还想最后再亮相一回。

二是思凡里最终唱段是“下山去寻一个少哥哥,凭他打我,骂我,说我,笑我,一心不愿成佛,不念弥陀般若波罗!”,对应翁楼少年时遇上了鹤卿先生,痴情一生,也是对应思凡本身,他失了老师傅这个主心骨,可也对外界的花花世界有所好奇,最终迈向了红尘俗世的第一步。

这两点都是与电影有关,第二点电影里是指红尘,事实上双关的是他跟鹤卿的感情。

三是“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这句是戏里小尼姑想要的,实唱得云开跟小远,两个人已经成就姻缘,他演翁楼,终究不是翁楼,翁楼错失,他却美满。

ps:

之前看有读者嫌我解释烦,问我干嘛不写到文里。

这里解释一下,因为这种东西差不多属于课外阅读了【喂】,它存不存在其实都不妨碍你看整篇小说,我当时写的这些暗喻,很多人草草看过可能也没有注意,只不过是我喜欢摆弄这种文字上的小花样,其实读者读深读浅都没关系,毕竟这种东西属于点缀,大家就当个彩蛋。

它是真的没有必要具体写到正文里去的,会破坏整体和谐,所以我才会在有话说补充,给大家当意外惊喜,因为它的的确确只是我本身写文时的一种思路,想跟大家分享一下,你就算只看故事也不会看不懂,非要说的话就是为了有些会有“为什么安排这部戏,而不安排其他戏”的读者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