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苏乔想过很多种再次见面的方式。
平静的, 热烈的，争执的，又或者是其他的一些方式, 唯独没想过是这种被人隐晦告白时，被郁洲碰见的情形。
苏乔回头。
对上的就是一张快气疯，还勉强维持微笑的嘴脸, 下颌线绷紧，眼眸深邃, 紧抿着的薄唇无一是陌生又熟悉的。
说陌生，是郁洲又成熟了不少, 是她两年未曾见过的。
说熟悉，是她曾经也在类似情景时, 经过那种嫉妒，酸涩，慢刀子割肉，心情糟糕透顶时的感受。
————
两年前，横城。
在11月最后一天, 一场小雪在半夜悄然落下，夜半无人的街道上, 苏乔看着灯火通明的酒店，将行李箱从车上搬了下来。
行李箱很重。
东西很多。
明明苏乔为了给郁洲一个惊喜, 提前和丁艺那边打过招呼，丁艺还保证会让人去接, 结果到头来还是苏乔自己打车过来。
丁艺一路上还问她什么时候到，及时给她打电话, 别闹出什么绯闻, 让人看见吧啦吧啦的问题。
着实很烦。
最近一年里, 丁艺的态度越来越强势，丝毫不商量，做事想向来自作主张，对苏乔的不满也愈发放在表面上。
郁洲明里暗里协调过许多次，且表达过自己的意思。
奈何丁艺以前是林曼的经纪人，对郁洲多了几分长辈情，嘴上应着好好好，背后没有丝毫的退步。
郁洲最近也就不再找她提及，决定在年后把丁艺换掉。
苏乔还私下帮着劝过。
她是不喜欢丁艺没有分寸感。
但丁艺以前带林曼的时候，对郁洲也有不少的接触，多少带了一分亲情在里头，她以往受到委屈了很少和郁洲说，怕他为难。
但现在。
郁洲的谦和温柔也是分人的，真被触碰到底线，他下决定的时候从不需要与人商量，一两次过后，苏乔再想，也觉得挺不错的。
“……早该有这一天的。”
苏乔扫去头顶化了一半的雪花，感慨了一句。
想到丁艺马上要走。
苏乔又消气了，嘴角都翘了起来。
想着行李箱里的一系列礼物，郁洲身边的司机、助理都有份后，她选择拿出手机，没回丁艺的消息，拨通了助理小冬的电话号码。
不多时。
一个胖胖的圆脸女孩子从楼上下来，做贼似的左顾右盼。
“嘿！小冬。”
苏乔招了招手。
小冬忙跑了过来，接了她手中的箱子，有些磕磕巴巴说：“苏乔姐，你来了啊。”
“当然！”
“我才从泰国那边看了水灯节回来，拍了好多大片来着，回来路上去专卖店逛了一圈，你之前不是说我有个包的款式很漂亮吗？我这次给你带了个品牌新款，等会儿上楼给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苏乔没发现她的异样，习以为常地把围巾盖住自己大半张脸，挽住她的手往里头走。
每次她过来，都给郁洲身边的人增加了不少工作量。
对外一向是助理的身份，其实苏乔每次过来都没做过什么，反倒是司机和助理都要照顾两个人的分。
所以。
苏乔但凡是来找郁洲，都会带些小礼物过来，又因是个不缺钱的主，每次给的礼物价格还不低。
次数多了，也就都混熟了。
“谢谢苏乔姐，只要你带的，肯定是我喜欢的。”
小冬应下，带她进了电梯，摁了相应楼层，脸上却飘着些担忧和忐忑的神色。
只那双手都快拧成麻花了。
奈何苏乔一心在很快就到来的自己生日，以及郁洲前几天答应好好的假期上，压根没看她，嘴上还问了好几个问题，比如郁洲最近状态怎么样，有没有认真吃饭，好好休息一类的。
“郁哥状态不错，休息时间也够……”
小冬一一答道，知无不言。
苏乔嗯嗯了两声，眼瞧着电梯到对应楼层后，就找到郁洲一早跟他说过的房间门牌号，迫不及待敲了敲门。
“叩叩——”
敲了两下，里头没什么动静。
不在？
苏乔扭头，眼神示意。
小冬瞬间紧张起来，五官都快凑一块了。
之前还没察觉，如今苏乔一看她那模样，当即心里就七上八下的直蹦，又敲了两下。
这会儿门开了。
只不过不是郁洲，是个女人，还是个明显刚洗完澡，穿着酒店浴袍，浑身散发沐浴露香气的女人。
人，苏乔也熟悉。
这TM不就是这次和郁洲一块合作电影的女主吗？
“你是郁老师的实习助理吗？他还在洗澡，现在不太方便。”浴袍女人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下，脸上浮现红晕，身体却牢牢的把进门的路给堵了。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淦！”
有人挖我墙角！
苏乔沉默片刻后，当场炸毛了，一反之前在小冬，丁艺等人面前的装出来的温柔，出乎所有知情人意料的一手把人给薅了进去。
连人带行李箱，也就眨眼的功夫。
这……
这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啊。
小冬和女人暗暗对视一眼，暗道不妙，急忙上前拦人。
“你怎么能擅闯郁哥的房间？你谁啊？”
“苏乔姐，冷静！冷静！”
俩人七嘴八舌，小冬拦的格外用力。
不过苏乔身材好，看起来瘦，但最近练拳的缘故，身上肌肉可是实打实的，一对二也未输半分。
主演的待遇比旁人要好不少，最起码郁洲住的就是整个酒店最好的一个套房。
苏乔怒火中走进客厅，恰好能听见隔断的卧室房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整个人顿时懵了。
孤男寡女，洗澡，水声。
不管平日里苏乔多冷静，在这个时候还是乱了，那种背叛的，被人拿刀子在心上慢慢戳着的感受痛苦又难捱。
大脑更是一片空白。
那女人还在那说：“你、你这助理怎么回事？郁哥的房间也是你能够闯进来的吗？不知道这要是被别人知道了，是很大的事故……”
“苏乔姐，对不起，我……我也没办法。”
小冬咽了咽口水，声音带着哭腔。
二人这你来我往的。
就差当众把绿帽子给苏乔戴上了！
若换做是常人，现在早就拎着行李箱冲出去了，但苏乔不一样，她愣是一句话没说，在沙发上落座了。
“苏乔姐，你……不走……”
“走？我走什么？”
苏乔双手环胸，藏住了自己那双不断颤抖的手掌，挺直了腰杆，朝那个女人道：“不好意思，我和郁洲自小青梅竹马，恋爱好几年，就算要分走，现在走的也不会是我。”
她一定是要等收到郁洲亲口回复自己变心，出轨了的！
苏乔的语气太过笃定，眼神太过坚定。
俩人一时间竟被吓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也许是察觉到了外头的动静。
也许是听到苏乔的声音。
卧房的水声停了。
郁洲换上睡衣，完全顾不得还在不断往下滴水的头发，打开门看到苏乔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
“乔乔，你提前过来了？”
“是啊，不回来，怎么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呢？”
一改往日见面即贴贴的常态。
苏乔面若冰霜，眼中掺着一层又一层的冰渣。
呵。
她可是嗅到了郁洲身上的淡淡酒气！
郁洲晚上和导演小酌了几杯，的确有点醉意，冷眼一扫望向小冬和那个衣着不整的女人，心里‘咯噔’一下，目光锐利如利刃。
二人：“……”
完了完了，定好的剧本翻车了！
————
有些事本来就经不起推敲。
郁洲不傻。
苏乔不笨。
一开口，什么东西全都露馅了。
事实上，早在早前一段时间，丁艺就从郁洲婉言推掉隔年的剧本，代言一事便隐隐察觉到不对来，再细想，可不就有了另起灶炉的心思？
可她怎么会允许！
丁艺不止一次说情爱害人不浅，前头林曼也是，后头的郁洲同样如此，对她来说，这种恼恨在察觉这件事后，怒气几乎是到达了顶点。
于是，她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这部电影是自家公司投资的，女主角也是公司最近力捧的，一开始进组的时候，已经暗地里有水军在炒俩人的CP，整个组里她上上下下都打点完毕，只要计划实施彻底，这一对哪怕再恩爱，还能忍受这些？！
反正她不信。
一切准备的很顺利。
唯独，丁艺错估了一件事。
那就是苏乔的反应。
若换做其他女孩子，早在看到男友和别的女孩子炒CP，大晚上这一幕气，早就气的转头就走，压根不会听任何解释。
谁知苏乔完全不知道国内热热闹闹绯闻的事，她前面放出的那些已经惹来郁洲不满的料，苏乔一个字都没看到。
事情败露后。
苏乔连忙去看网上的消息，气疯了，“丁艺，你他妈有病吧？”兜这么大一圈，就是让他俩分手？
“苏乔，你怎么就确定郁洲刚才没出轨？指不定他也动过心呢。”
丁艺不慌不忙在苏乔心里埋了颗钉子。
口说无凭，难道仅凭几年情意的信任，就敢确定郁洲没有这种举动。
苏乔看向郁洲，一脸倔强，眼中却隐隐有泪光打转了。
是啊。
她拿什么确定？
从小到大，苏乔的身边就有郁洲的存在，只有他，哪怕苏乔成年后，她认识的朋友即便遍布四海，可在她的心里，郁洲绝对占了90%的比重。
他是男朋友，也是爱人，更是家人。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苏乔不愿去想。
郁洲不愿丁艺的挑拨离间让苏乔心里难受，他极其冷静的从房间里拿出了电脑，拿出一对一语音教学，几分钟前才结束的记录给苏乔力证清白。
饶是丁艺，也没想过有这一遭。
这件事一出。
苏乔那点不舒服顿消，却也再无法容忍丁艺的存在，直言道：“事情我知道了，但是郁洲得解约，这部戏，必须解。”
“好。”郁洲二话不说答应了。
“苏乔！”
丁艺勃然大怒。
苏乔以往向来是退让的一方，可这次说什么都是不退的，她厌恶丁艺的自作主张，痛恨小冬的吃里扒外，看那个哪怕是配合演戏的女人，也格外不爽。
当时她竟是有那么一两分恨上郁洲母亲的。
留下的沉重情绪全然给了郁洲。
她凭什么？
苏乔一想到这，突然都觉得那个从小不管她，没有任何感情的父母要比之好一百倍了。
“我去收拾东西。”郁洲多余的一个眼神都不给旁人，转身回房间收拾行李，准备和苏乔一块走。
面无表情的模样，比怒骂还要让人来的心悸。
“郁洲，我有话跟你说，就一分钟。”
丁艺咬牙说了这么一句。
然而也就是这一分钟，再度出来时，所有人都走了。
只留下郁洲低垂着头，神色痛苦道：“乔乔，对不起，你再给我两个月的时间，就两个月，拍完它我就……”
“那我生日怎么办？”
“请假的事……她从中作梗，我……”
郁洲低头，不断啄吻苏乔的唇，企图得到女友的原谅。
然后再准备好措辞去解释。
然而苏乔本就在气头上，稍稍被安抚的平静了些，乍然听到他这么一改口，哪还咽得下这口气。
才受了委屈的女孩子最是听不得这个。
苏乔当即红着眼睛，说了气话：“行，你忙，你以后再怎么忙都跟我没关系，都怪我打扰了你的星途呗，那就跟丁艺说的那样，分手才是我们最好的结果。”
“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不会再有什么别的瓜葛！”
话落，苏乔连行李箱都不要，就带着自己的包跑了。
“苏乔！”
郁洲心中剧痛，疾步欲追，谁知刚出门就撞上了过来一个不知道怎么摸过来偷拍的狗仔，不得已只能退回屋内换上衣服，再去追人。
就迟了几分钟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而另一头。
苏乔憋着一口气，提前去了瑞典，哪怕手机被打爆了，她也一通没接。
抵达瑞典的那天，天气很冷，但这些都比不过苏乔的心冷，过往三年郁洲忙，过的辛苦，她又何尝不委屈？
诚然，旅游和极限运动都是她喜爱的。
她认识的朋友看着也很多。
但他们的存在根本无法替代那个从她七岁时相识，十岁后日日相见，爱护，保护着她，陪着她长大的郁洲。
意义根本不同！
这一刻。
22岁的苏乔被迫经历了第二次的成长，恍然明白其实在这世界上除了爱情之外，还有许多事是靠不得别人的。
“滴——”
“滴滴——”
手机开机，短信声不断传来，里面全是郁洲疯了一般的解释和道歉，几乎塞爆整个信箱。
消了火气的苏乔一条一条认真看了下去。
对方很明显通过夏晗知道她如今在瑞典了。
短信里。
郁洲解释他答应是因为那部电影的本子跟他父母的一段往事有关。
郁洲解释在他的硬性要求要求下，苏乔生日那天她一定会去，不过时间安排会晚两天，他也就可以陪她一个礼拜。
郁洲还解释在结束这部电影后，他会休息半年，开始自己筹备公司，届时，他们又能恢复以前的生活……
短信太多，平均半小时一条。
苏乔看到最后，嘴角都忍不住轻翘了，算了，迟了今年的生日，来年还有么，指不定郁洲还得乖乖任她提要求呢！
这么一想，苏乔捂着酸酸涩涩的心，勉为其难的原谅了他。
不过……
惩罚还是要有的嘛。
已然换上滑雪服的苏乔将编辑了一半的短信删除，最后留了【……】过去，将手机往储存箱里一塞，抱着单板前往高级雪道。
殊不知。
这一去，会发生了意料不到的事故，还有后面一系列的事。
————
过往种种，恍若昨日。
苏乔还能清晰记得自己曾经的那种苦涩万分，又释怀的心情，如今面对这个迟到两年的拥抱，眼睛突然有点酸。
“乔乔……”
一声忐忑低哑的轻唤将苏乔从回忆中拉出。
抬眸一看。
刚才还隐晦告白的青年大厨早就不知所踪，郁洲此时正坐在她的身侧贪婪地用视线描绘她的脸。
不舍的，贪婪的，愧疚的。
那双她曾经最长夸赞的深邃双眸布满红血丝，充满了不安与惶恐，而在这之下的，是克制又压抑，叫人看不清的情绪。
和综艺里，失去记忆单纯又可爱的模样不同。
现在的郁洲……
经历过那样惨痛的剧变，整个人看起来孤僻乖戾，透着些许的阴骘，跟苏乔印象中任何一个阶段的郁洲都完全挂不上号。
苏乔愣怔了一瞬。
旋即。
她的右手落于郁洲的脸颊上，细细描摹着他的额头，眉眼，高挺的鼻梁，最后顺着落在他干燥的，已经起皮唇上。
看的出来他已经几日没睡好了。
英俊的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白。
下巴上还有了一圈青茬。
凑近了，她甚至能够嗅到对方身上浓浓的，不知道多少抽了多少根烟才能染上的烟草味，里面还透着一丝淡淡的檀香。
以前她总是觉得难闻。
现在她不觉得了，大概是……
只要人是他，怎么样她都是喜欢的。
唇上动作实在又痒又暧昧，郁洲的滔天妒火消的差不多，浮上来的是不敢想象的念头。
他没忍住舔了舔唇。
“乔乔……”
“嘘。”
苏乔指尖微湿，酥酥麻麻的，再听他那带着几分可怜意味的声音，单手捏住他的下巴往这边拉了拉。
侧头靠近，呼吸交缠。
贴上对方干燥的薄唇。
苏乔猛地带了些惩罚意味的咬了一口，惹来郁洲轻声一哼，尝到了弥漫在唇间一点血腥味。
他不敢动，也不想动。
甚至……
要不是唇上的疼痛，郁洲都以为这一幕是他自己在做梦，明明两年前那个决绝离开身边，头也不会的苏乔，怎么可能在可能记得一切后亲吻他？
明明该是骂他，打他，恨他的！
近在咫尺，如鸦羽般的眼睫轻颤。
苏乔也不撒嘴，问：“痛不痛？”
“不痛。”
郁洲回的毫不犹豫，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轻轻道：“……乔乔，再咬重一点吧。”让他再痛一点，提醒自己这不是在做梦。
苏乔：“……”
苏乔偏不听他的，就着这个姿势轻轻舔过刚才咬过的位置，另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
“郁猪猪，这个约你迟了我两年，说吧，该怎么补偿？”
“什么都行。”
郁洲低低道了一句，终是无法忍耐地控住她的后脖颈，舌尖不客气地挑开，长驱直入，带着的是不容反抗的霸道和浓烈如火的炙热情感。
怎么补偿都可以。
要我的命也行。
只要你还愿意理我，吻我，爱我，永远不会离开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