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卞鸿博在泡咖啡。
条状的速溶咖啡在倒进杯子时扬起的粉末,让他不适地皱了皱鼻子。即使是在他公司的员工茶水间,也有现磨咖啡机,不至于喝这么廉价的咖啡。
热水注入时,突然出现的香味让他好受一点,抽签失败反被将了一军的他,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的平静。
握着杯子的手紧紧贴在杯壁上,滚水传导过来的热意要把手烫伤了都没发现。
“你还有闲心喝咖啡?”
有人抱着胸,靠在了厨房的门边上看他,思绪被打断的卞鸿博这才发现手心的灼痛,松开手,咖啡杯磕在流理台上一声脆响,黑棕色的液体撒得哪里都是。
来人害他烫伤,不过并没有一句道歉。
卞鸿博想发作,但想想这个时候乱发脾气只会显得他输不起、小肚鸡肠,“怎么,‘反正是必死的人了,还不如不要浪费食物’?”
那人哼了一声:“我可没这么说,怕是你自己看到了接下来的结局。”
“如果你是来说风凉话的话,还请闭上嘴走开,如果是有什么高见不妨直接说…”卞鸿博见对方有话要说,也不绕圈子了。
对方借着门掩护进来,难得地没有发脾气,而是幽幽地说道:“如果我说,我能帮你呢,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卞鸿博眼皮跳了跳,“帮我,怎么帮?”
“那就看你有没有诚意了,”来人拉住他的领带,往自己的方向用力,使得卞鸿博不得不倾身过去。
那只手顺着领带往下滑,“我在杂志上看到过你,你有一家上市公司,对吧?”
“唔,”卞鸿博对于两人之间距离的缩短,没有过多的表情变化,这使得对方不太满意,于是凑到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卞鸿博听完睁大了眼睛,收起了方才的不屑:“你要是真的做得到,自然会得到你想要的。”
某些人期待的时刻好像来的特别快。
众人围在三楼的时候,就有种古代时候将人送上刑场的感觉,即使这个房间刚昨天有人活着出来,也不能保证这是个不会吃人的房间。
气氛有点尴尬,照理说是该说些什么,再把人好好请进去的,但看着卞鸿博低着头的样子,谁都不忍心说什么。
“要我给你开门吗。”就没有读懂这种空气,亦或者根本不在意,汪明诚手放在门把上。
其他人张着嘴哑然。
卞鸿博苦笑一声,把头抬起来,眼底有成堆的血丝,“愿赌服输,既然抽到了我,我当然会去,只是……你们这样盯着我,仿佛我有去无回一样……”
“那你想怎么样?”孟朗问。又不是跟拉屎的时候有人站在边上就拉不出来,虽然觉得卞鸿博很惨,但矫情多余了。
“让禹哥再给我传授一下经验吧,多一点细节,我就多一点生还的可能,不是吗?”这话确实也找不到理由反驳,他和禹浩站在走廊里,讨论起了细节。
其实也没有什么新东西,几个小时前禹浩都已经跟大家说了一遍了,有些人听过了就晃荡到了走廊的另一边。
其实很多人比卞鸿博还要紧张。
要是卞鸿博死了,他们对如何依靠会移动的这个房间通关就没有头绪了,还得背负上一层罪恶感,只有卞鸿博活着,大家的生机才会多一分。
“你怎么把她带出来了。”陆一飞愣了愣。
杨銮带着双手被毛巾绑缚的李杏仁出了房间,朝这边走边说:“不是你说,叫她一起看着,或许多一条思路的嘛。”
这的确像陆一飞会说的话,但他敢保证今天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我吗,谁跟你转述的……不好”陆一飞心里咯噔一声,猛一回头。
李杏仁不屑地经过那扇门前,嘴脸是相当狂妄,完全不像先前时那个胆小听话的女人:“我来看看你们怂样……”
变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
有人转动了门把,漆黑的门洞配合吱呀的开门声,像是一张择人而食的大嘴。
“去你的吧,”那人另一只手将李杏仁一推,甚至还没等李杏仁转过头来看是谁,就迅速关上了门。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被门扉打开的声音吸引过来目光的众人,甚至不敢相信这短短的几十秒发生了什么。
“刚谁进去了?”
“虞美娥,你怎么把李杏仁推进去了?”
“虞美娥你太过分了!”
面对反应过来的众人,“别在这装什么理中客了,反正也要有人进去,把这个神经病扔进去试试不是刚好吗,活着就是她赚了,死了也没什么损失。”
“你怎么能这么做!”杨銮震惊地含着泪,激动地嗓子都劈了“你这是杀人!”
虞美娥挡着她要伸过去开门的手:“怎么,现在觉得我是杀人了?你怎么不说李杏仁才是杀了自己父母的杀人犯呢,双标?”
杨銮气的跺脚:“视频里是她自己脑海中的想法,或许、或许事实根本不是这样呢!即使她现实中是个杀人犯,那你算什么,当自己是这个世界的大法官吗,要置她于死地!”
虞美娥嗓门也逐渐抬高:“你这姑娘怎么就不听劝呢,说好听点你就是伪善,难听一点你就是助纣为虐的东西,死一个杀人犯不比死我们这中间的任意一个人好,你脑子清醒点,还打算帮别人呢,自己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明天。”
“你们闭嘴。”汪明诚声音不高,但低沉的话语极具威慑力,两个人都不敢再说。
汪明诚转动了一下门把手,发现门已经打不开了,他又去看卞鸿博的表情,对方没有太过惊喜的表情,无非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早就知道这个结果,要说这之中没有卞鸿博的手笔汪明诚都不相信。
陆一飞觉得不好的时候,就发现了卞鸿博在拖延时间,还把人都引导到走廊的另一侧,很难说不是刻意为之。来回看看卞鸿博和虞美娥,他猜测这两个人在大家不注意的时候达成了什么协议。
看门已经打不开了,杨銮腿一软,坐在地上。
陆一飞蹲下来,按着她一边的肩膀,让她不至于感到孤立无援,“目前唯有等她出来了。”
“那、那要是她出不来了呢……”头很晕,杨銮感觉身体里的东西一直在往头顶冒,陆一飞的手就像是把那股气压下去了一般,她最后几个字已经成了气音,就好像说得轻,事情就不会发生一样。
陆一飞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目光闪烁着凌厉的光,“那就让始作俑者自食其果,毕竟……交易是有代价的。”
混乱的一夜,就好像事情从不往预期的方向发展,陆一飞头疼地按住了脑袋,趴在床上的他完全没有了刚才片刻的胸有成竹。
“妈的,这叫什么事儿。”陆一飞恨恨地骂了一句,刚发生的一切呈现慢动作在脑子里放送了一遍又一遍。每个细节都被抠过,要是这个节骨眼上他发现了扣住人,或者在那个节骨眼上守住门……
他自暴自弃地问汪明诚:“我们已经盯着卞鸿博了,他什么时候跟虞美娥接上的头?”
汪明诚从下午抽完签开始就盯着他,没见对方有什么激烈的动作,现在想来,也就只有对方进厨房从他视线里消失的几分钟里有可能发生了。
汪明诚也暗骂自己松懈,道:“只想到他会动手,没想到叫女人动手。”真是小看了他。
“希望她平安无事吧。”陆一飞说,眼神发木。
门内。
李杏仁睁大了眼,慌乱之中去找门把手,却发现那个近在咫尺的门把手消失了。
不说门把手,连进来的门也找不到了。这里很黑,门内明明没有灯光,却能看见自己的手。
双手还被一条毛巾紧紧地捆着,都是那些怕死的混蛋为了控制住她,害她在那女人动手的时候,根本没有时间做出反应。
明明再楼下只要再一会,她的刀就能刺入那个女人温热的肌肤,享受她痛苦的呜咽。
无暇他顾,手腕上的毛巾有人看管着她不好解下来,现在倒没什么关系了,李杏仁用嘴咬开毛巾,双手交替揉搓手腕,她往四下看看,好不容易弄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那女人把她推进来,就是要害她。经历了之前门无故响起的事情,她也知道这个房间不对劲。但……如果门内能脱离外面那些人的管控,倒也不坏。
如果能找到出去的门,我就自己走了,留下他们在这自生自灭。
她往前走着,这里跟禹浩说的不一样,明明说是个房间,她已经走了几十步了,没有一个房间有这么大,虽然一片昏暗,但她看得出这边并没有床具桌椅之类。
一定是禹浩撒谎了。
李杏仁伸展了一下身体,向远处走去。前面有光源,不像是个灯,倒像是有人提着灯笼一般,那光源在移动。
“喂!”李杏仁想要喊住那个人,那光源却迅速远去了。李杏仁加快脚步,没几步就踩到什么东西,传来碎裂的响声。
李杏仁停住脚步,蹲下身,是一面红色的塑料框镜子,背面是港风美女拢发的姣好侧脸,翻过来正面,镜面已经碎成了几块。这眼熟的镜子里,照映着出自己苍白的脸孔,蜘蛛纹的镜子碎片里面,忽然闪过一双眼睛。
“谁?”李杏仁回头看,仍是一片漆黑。
空气在变暖,浑身冰冷的李念念逐渐觉得,就连鼻子里似乎也闻到了夏季夜风中特有的香气。离那个光源越近,耳朵里能听到的声音越大——是蝉鸣声。
“杏仁,怎么还不回来啊。”
绿树掩映下,一幢小村屋,顶上冒着炊烟,一个女人用胸前的围裙擦着手在门廊上等着。一看到李杏仁,就冲着她招手,“你这丫头,一天到晚就知道在外面野,一点也不顾着家,像什么样子,念念和小花都在等着吃饭了,你快点。”
李杏仁直觉自己忘记了什么,甩甩脑袋,“她们怎么能先吃,不等我。”噘着嘴走近家门,但是一进去并没有看到正厅的餐桌,而是厨房灶间的土灶。
一个男人正在用火钳子生火,黑色的火剪子夹着什么,一下下的往里面捣。“李叔,你也在啊。”
男人抬起头,嘴角挂着一丝僵硬的微笑,“烧了你的身份证和出生证明,你就是我们李家的人了。”李杏仁觉得很不对劲,但又想不起来哪里不对劲。
她爹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灶台边,抽着烟,死盯着她:“娃儿,你为咱老李家生个娃,你妹妹们就有嫁妆了。”
“爹?”
“爹的肚子怎么突然这么疼啊,你帮爹看看这是怎么了?”说着中年男人将肚子里白花花的东西掏出来,那一节节的,层层叠叠……
“啊……”惊叫出声。
李杏仁汗毛倒竖,这时候看见墙壁上挂着的刀,上前抢夺下来,直觉得自己曾经做过类似的事情。
“姐姐,我们饿了,你闻起来好香啊,”两个妹妹流着口水靠过来,眼珠子瞪出了眼眶,每每靠近一步,眼珠子都会掉落一分。
“啊啊啊你们不要过来,我不想的,你们逼我的!”李杏仁挥舞着刀,闭着眼睛大声喊叫着,头顶呼啦呼啦的电扇上,像下雨似的撒下来一滴滴的液体。
“好吵啊,谁来把风扇关了,好吵啊好吵啊……”李杏仁抱着脑袋,头疼欲裂。
“姐姐”“杏儿”“娃儿”……
她抬起头,电扇后面有双怨毒的眼睛,那是一双睫毛的弧度和被黑色膏体层层修饰的眼睛,那眼睛她分外熟悉,就是她自己的。
……
黑暗中有一点光源,李杏仁用手捂住剧痛的脑袋,只记得那女人害她,将她推进了房间里。
但她肯定这已经不是个房间了,这个地方大家之前都觉得很诡异,让她也觉得心里没底。但她一个人进来了,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我出去了,就要那女人好看。
前面那点光源就像是有人打着灯笼一般,她追上前去,脚底踩到了什么,发出一声脆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