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当年两人分手的时候,宁乐为也是黑着脸同任时舟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只不过此时宁乐为双眼发红,紧紧地咬着牙,像是在克制什么,那一瞬间直接刺痛了任时舟的心脏,忍不住心疼起宁乐为。
“乐乐,我错了。”
任时舟喉咙发紧,当年他不是没有想过将真相告诉宁乐为,就是想哪怕自己死后,也要宁乐为一辈子忘不了他,所有人都以为他温和,谁也不知道他的执念有多深,也有多疯狂。
甚至在临死前的那段时间,他想过要带着宁乐为一起死去,也无法接受他将来会爱上别的人,可一想到那个人是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任时舟便连一点都舍不得伤害。
那时候他并不知世间有鬼,却也生怕自己因为执念过深,死后会变成恶鬼去伤害宁乐为,便求着家人将他葬在了遥远无人知的地方,哪怕只能与黑暗孤寂相伴,只要宁乐为好好过着,他就知足了。
任时舟死后,有一段时间是浑浑噩噩的,直到后来,他才渐渐想起前生的事,自己竟然是阴间鬼王,向来无情无爱,之所以会留在人间是想要体验人类的情感,却没有料到自己会遇上宁乐为,动了感情。
可任时舟甘之若饴。
原本历练完的鬼王应当回归阴间,可任时舟却不愿回去,反而是孤独一人守在墓里,于他来说,阴间万年冰霜孤寂,哪里比得过这有宁乐为的人间。
可他又觉得,这没有宁乐为的日子,竟然是如此煎熬。
如果他未曾遇见宁乐为,或许他还能忍受这万万年的黑暗。
黑暗让他越发疯狂,怨恨宁乐为竟然同他分手,既然如此,他就应当报复那人,最好永远将他禁锢在阴间,谁也不能觊觎。
原来冷若冰霜的鬼王并非毫无情感,他至始至终都是一个疯子。
任时舟沉下了眼眸,试图将抱住宁乐为,却被后者避开,“乐乐,我真错了,你打我一顿解解气,不要不理我。”
宁乐为眼睛还是红的,一听到这个火气又上来了,却是阴阳怪气“打你,我何德何能,我这一身修为,也是拜您所给,感激你还来不及能,哪里能让您认错?”
任时舟哭笑不得,“是我不该,瞒着你不说的,当年我确实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怕你难过,才没跟你说。”
宁乐为冷笑,“所以变成鬼就可以为所欲为?这么有闲趣,化成我不认得的恶鬼,是想考验我对你的真心?还是说你料到我会对你用情至深,以为变幻了模样,我也能重新爱你?任时舟,你他M是在践踏我的感情。”
任时舟望着宁乐为眼底划过的眼泪,就知道自己错得彻底,他什么都不说,只是上前将宁乐为抱住,哪怕后者如何挣扎,他一刻都不愿放手。
“我没有践踏你的感情。我想过要带你一起死的,可我舍不得。”
任时舟脸上的伪装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更加冷艳的脸,那是任时舟真正的样子,“哪怕死后成了鬼,我也无时无刻都想要缠着你,无论你多害怕,我都不会放手。”
“幸好……”
幸好他成了鬼,幸好宁乐为能见阴阳。
“恨我也好,打我也好,但是,别不要我啊,乐乐。”
他的声音里还伴着不可察觉的患得患失,堂堂鬼王,有朝一日也会如此害怕,像是个无助的孩子,害怕被宁乐为不要。
宁乐为心头一酸,却没有再挣扎,只是任凭任时舟紧紧抱着他,直到此时,他那颗孤寂流浪的心,似乎才有了些许安定。
他并不是毫无所知。
这个恶鬼突然出现,哪怕模样神情都十分陌生,可宁乐为总能在他身上感觉到熟悉的气息,只是每每那人露出什么可疑的迹象,却都能宁乐为自己否定。
他以为自己不过太想念任时舟,才会错把他当成了替身,其实宁乐为心底清楚得很,却不肯承认,直到醉酒那晚,他听到这个人叫了他的名字,宁乐为就知道,他费尽心思想保护的人,或许早已经死去。
只是他不愿接受这个结果而已。
若非是徐志岩突然说出了真相,宁乐为或许会一直都装作不知。
任时舟说别不要他,宁乐为又何尝不是害怕会再一次失去这个人。
宁乐为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却只是无声无息地流着泪,像是要把这两年积压的情绪都发泄出来。
怀里的人是冷的,他再也不是那个脆弱得捧在手里疼着,却有着无尽温暖的任时舟了。
可他还是自己爱到骨子里都无法遗忘的任时舟啊。
如果自己没有成为天师,连任时舟的生死也不知,还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葬在那种荒凉的地方等着自己,或许这一辈子他都无法见到自己,那该多惨啊。
宁乐为低下头,狠狠地咬在了任时舟的肩膀上,哪怕此时的任时舟变成了鬼魂,却还有疼痛的感觉,他还没说什么,就觉得肩膀上似乎沾湿了一片,任时舟眸色更沉,没再说什么,只是将他的心上人抱得更紧了。
不知咬了多久,宁乐为才松开了嘴,看着衣裳外露着的牙印,宁乐为红着眼,又再次低下头,轻吻着自己留下的痕迹。
幸好,他还在。
原本以为两人能和好如初,结果宁乐为发泄一番后,转眼就冷着脸将任时舟将一切事情交代清楚,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鬼王最终还是屈服在对象的威严下,把瞒着的事情掏得一干二净。
末了还小心思地把死时的痛苦往惨里说,本以为会让心上人多心疼一番自己,然而宁乐为听完,只是冷哼一声,“所以你还故意让你家的人恐吓我?”
任时舟怔了一下,随即苦笑不得,“任伯是在我死后没多久就去世,他年纪大了,一直放不下我,我感恩他自小照料,才让他留在人间。”
任时舟也见过任伯,自然就知道那老人想将婚服送出去的事,想到他如此操心自己的终身大事,却把对象吓了一顿,就略微有些无奈。
他还想继续解释,但看到宁乐为脸色还是很冷淡,立马改口道,“是我的错,怪我太过爱你,连做鬼也想同你成亲的,一生一世。”
能屈能伸的鬼王认错的同时还不忘把心上人撩了一番,他原本的模样就过于犯规,当年宁乐为初见任时舟,就是因为他这副才那般神魂颠倒,此时看着,顿觉得气好像消了那么一点。
“迁坟的事呢?”
任时舟说道,“我同我父母托梦,让他们找个人帮忙迁坟,背地里做了点手脚,这才让你接了这事。”
所以一开始宁乐为就掉入了任时舟的圈套中了。
宁乐为咬牙切齿,“鬼王好计谋啊,合着还能知道我一定会接下这委托。”
任时舟连忙顺毛,眼神真诚,“因为乐乐一定不会让我孤零零死外面的。”
果然此话一出,宁乐为就静默了,他想到当时看到那一座孤坟埋葬在那荒无人烟的地方,心底不由得悲戚,原来早在那时候就有预兆,那里埋葬着他最爱的人。
他伸出手抚摸着任时舟的脸,脸上的冰霜也逐渐褪去,眸中满是眷念和心疼。
“乐乐……”任时舟扶着宁乐为的腰,低下头,鼻尖相触,与宁乐为的气息相互纠缠,只差一点便能亲吻上去。
然而任时舟还没碰到宁乐为的嘴唇,却被后者轻易避开,只见宁乐为挣开他的手,微微颔首,似笑非笑,“那鬼王可得在外面好好再死一次,说不定我会很心疼的。”
“乐乐啊。”
任时舟一脸无奈,可结果还是被宁乐为关在了门外,堂堂鬼王三更半夜被心上人赶出房门,得亏是没人看到任时舟,若真传出去,鬼王的面子可就保不住了。
可放眼整个阴间,哪个不长眼的鬼敢乱传鬼王的房中事,是嫌自己死得还不够惨吗?
对任时舟来说,面子并不重要,媳妇才是鬼生大事,奈何他前科累累,哄了半天也没能把媳妇哄好,鬼王只好乖乖待在房外,丝毫不敢硬闯。
而宁乐为却躺在床上,眼睁睁地看着房门,面无表情地在心里把任时舟骂了一顿,心想不是阴间无所不能的鬼王吗?竟然连个门都不能穿进来,要这个对象有何用?
宁乐为越想越气,就把某个鬼骂得更狠了。
直到最后宁乐为也骂累了,便蜷着身子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房间中便多出了一个身影,床上的人还毫无所觉,直接被子底部隆起,似乎有什么人闯入,惊醒了睡梦中的人。
宁乐为迷迷糊糊觉得自己落入熟悉的怀抱里,没等他睁眼,唇上又是一软,勾着他缠绵着,宁乐为正想推开,可对方却不断进攻,温柔而不乏霸道,不给宁乐为半点退缩的机会,不过片刻,就让宁乐为缴械投降。
“你……”
“乐乐。”
任时舟哑着声音喊着宁乐为的名字,黑暗中他的眸光无比深沉,就如同他们当年一般,一晃经年,原来都不曾变过。
宁乐为轻叹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沉沦在那无尽缠绵的深渊。
“任时舟。”
“我在。”
宁乐为似乎是哭了,可声音最终都被吞没,连同脸上的眼泪也一并被卷入。
山川摇撼,只剩日夜颠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