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蜉蝣时代 一杯三两墨 3316 汉字|1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63章

  陈栎从地上捡起一件不知是谁脱下的皮外套, 裹在自己的右手手臂上。

  他猫着腰避开机器人的识别视窗,然后绕到一个机器人的身后,一记重击砸在机器人背甲上, 只听内腔里传来几声类似磕碰的细微响动,如预想般, 机器人很快断电垂头,不再动弹。

  这时一声呜咽从下方传来, 陈栎循声看去,机器人的滚轮压住了一个倒地学生的手臂——即使是弹性轮胎, 机器人的自体重量也足够把学生手臂压得骨折, 学生此时满脸痛苦。

  陈栎蹲下身,他将手指硬塞进学生手臂和轮胎的间隙中, 学生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年轻苍白的脸上冷汗涔涔。

  他用拳骨顶开了一丝间隙, 希望学生能自己挪开手臂,然而学生显然已经疼懵了,没能领会他的意图。

  机器人断电之后,滚轮被卡死, 完全推不动,陈栎只好一手抓住学生流血的手臂,一腿屈膝跪下,另一条腿发力地踹开轮胎, 在缝隙露出的一刻, 把学生的手臂用力扯了出来。

  血在灰色的地面上洇开了花, 学生抱着手臂眼神麻木, 不住呜咽。

  “快跑。”陈栎拍了拍学生的背,然后迅速起身。

  他奔下一个目标, 连续击打金属背甲让手臂又痛又麻,但丝毫阻碍不了他的行动。

  烟枪和伤寒将最激动的那几个学生暂时用衣物捆了起来,年轻的学生犹如红眼的困兽,狂乱地吼叫谩骂着,大意是在辱骂他们是富人的走狗,为虎作伥。

  毕竟还是一群半大孩子,被外力插手之后,很快偃旗息鼓,不少人躺在地上哼哼唧唧,不再起身。

  战况渐渐平息,最大的杀伤源来自那些突然攻击学生的校警机器人,现在大多已经被陈栎敲断电,安静地“站”在原地,看上去人畜无害。

  参加暴力冲突的穷人更多,伤得却更重。究其原因,是因为他们大多遭受了机器人的攻击,不少人头破血流,倒地不起。

  就在这段“战争”接近尾声的时候,一个壮硕的中年男人带着两个随从快步向这边走来。他的胸口别着一块电子名牌,上面写着他的身份——“学生管理委员会副会长”。

  地上躺着的学生们见到此人,立马又是一阵群情激愤,七嘴八舌地质问起来。

  壮硕的中年男人清了清嗓子,他的领子上别着一只小扩音器,“咳咳,各位同学安静一下,校警机器人绝对不是在攻击大家,这是暴力冲突所触发的自动程序,手段虽然不是很温和,但也绝对不是攻击…”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带着哭腔的愤怒声音打断了,“为什么校警只攻击我们,不攻击他们?学校这是贫富区别对待吗?”

  副会长尴尬地笑了笑,“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实际上校警机器人的反应程序是根据暴…根据你们的愤怒程度来反馈的,也就是它们判断出来的危险系数越高……”

  副会长环视一圈,见这些机器人此刻都乖顺地低着头,悄悄地松了口气,显然更有底气,声音也变大了不少,“你们看,当校警机器人检测到你们的怒火已经平息,就自动陷入沉睡,所以学校对大家绝对是没有恶意的,也没有任何差别对待!”

  这位副会长显然是被推出来收拾烂摊子的,他擦了擦自己脑门上的油汗,硬着头皮继续说,“今天参与暴力冲突的所有学生,管理会会平等地进行惩罚,每个人会被扣除零点五分。”

  一件因为分数而起的冲突,现在又要以分数结束。

  但是,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无疑是个巨大的噩耗。无处发泄之下,他们会将怒火转移向惹出这件事的男女,或许他们会被这些愤怒的寒门学子撕碎。

  一个女孩颓然坐倒地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都怪他们,如果不是他们,就、就不会有这场冲突……”

  “我不能再被扣分了,妈的,我这是发什么疯!这关我什么事!”一个男孩竟然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垂头丧气,完全失去了之前抗争的劲头。

  烟枪凑到伤寒耳边,小声说,“这苗头越来越不对了。”

  这时陈栎也从另一侧潜了回来,他一边走一边扯掉了手上缠着的衣物,露出的手背、手腕一片通红。

  “你傻不傻,怎么用手砸?”烟枪不忍皱眉。

  陈栎甩了甩手,毫不在意,他对两人说,“本来不想惹事的,但现在不得不惹点事出来了。”

  “你想怎么办?”

  “冒用一下司局的身份吧。”陈栎转头看向伤寒。

  伤寒立即会意,掏出他那台看上去又重又笨的手机,双手灵活地在上面敲打,“第六局怎么样,各方面都比较合适。”

  陈栎点头应允,“老烟,上吧。”

  很快三本电子证件被制作好,烟枪调整了一下情绪状态,他比其他两位更擅长演戏,嘴也更能忽悠。

  只见烟枪匆匆走上前,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副会长,在其困惑不解的目光里掏出电子证件,郑重其事地说,“您好,第六局,我们正在调查群众煽动案件,麻烦您配合一下。”

  副会长疑惑地挠了挠脑门,“您在说什么?”

  “我们调查到最近有人混入了国立大学,怀疑是出现了和外界类似的煽动事件,刚刚的冲突我们全程目睹并全力阻止,但是敌人比我们想象得要狡猾很多,还是被他得逞了。”烟枪气定神闲地忽悠着。

  “那您的意思是?”副会长问得小心翼翼。

  “您作为教育工作者,应该明白学生只是被煽动的。”烟枪微笑着说。

  “我明白,我明白,但这是管理会的决定……”

  “学生,是无罪的。”烟枪继续微笑。

  副会长虽然身材壮硕,但性格却很斯文谨慎,此刻又挠了挠自己的脑门,可怜的脑门已经被挠红了,他的目光偷偷越过烟枪,看向那些还没有散去的学生,只见学生一双双眼睛饱含复杂的情绪,都在死死地盯着他,不由得更加紧张。

  “咳,领导,你看,要不我们先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比如我的办公室,这样可以好好商量一下。”

  “不好意思,我们也挺忙的,”烟枪伸手轻轻在副会长肩膀上拍了拍,声音放轻了一些,“学生们都因此受了伤,这实际上算是你我工作的失职,如果再处罚学生,这怕是不大合适吧。”

  “可是……”

  烟枪把声音压得更低,就连副会长也必须竖起耳朵才能完全听清,“那些机器人实际上是被我同事关停的,我相信学校不会想让学生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学生是手无寸铁的。”

  副会长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脑门也越发油亮,他的声音发颤,“但是处罚已经通知出去了,再收回来…”

  “这就看您的了,作为学生管理委员会副会长,我相信您有这个能力,去安抚好学生们。”烟枪含笑,目光微垂,看似高深莫测,实际上是在读中年男人胸口的名牌。

  副会长见搪塞不过,只好犹犹豫豫地走到学生面前,有些结巴地开口,“各、各位同学,经调查,刚才的冲突的原因并不是在同学们身上,咳,我们是一体的,我们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愚昧’,为了打倒愚昧,我们选择了读书,知识是纯洁的,知识是万能的……粗暴地扣分制度并不能解决问题,同学们今后也更加努力地学习,挣脱蒙昧,摆脱唆使,咳,早日成为栋梁啊!”

  纵使副会长口若悬河文采骈丽,学生的耳朵里只能捕捉到扣分的惩罚被收回的信息,立即欢呼雀跃,连受伤的疼痛都忘记了。

  副会长宣讲完,回头去找烟枪,陪笑着说,“麻烦您我和去见见我的上司吧,这件事还得您和他们详细说说。”

  “抱歉啊,虽然很想拜访最高学府的大学究们,但我们的工作还没有结束,”烟枪笑眯眯地说,“你们可以到……第六局第十九督察署来找我。”

  副会长无奈,只好悻悻地目送三人离开。

  “你去当演员,肯定比现在挣得多。”伤寒一边抹除他们潜入学校的记录,一边面无表情地夸奖烟枪。

  “可是老大不放我去啊。”烟枪佯装苦恼。

  “我先回去了,”伤寒对两人说,“这一周份的太阳晒够了。”

  “辛苦了小师傅,快回去和主脑相亲相爱吧。”烟枪说。

  伤寒是开着他那辆黄色的小跑车来的,走的时候也格外干脆利索,一溜烟就没影了。陈栎和烟枪只能乘坐缓慢的公共交通跨越半个中心城回到第二区,也就是陈栎的酒吧所在的位置。

  两人走到了酒吧街前的江边时,已经过了傍晚,江水在夜色中依旧泛着那种诡异的幽蓝色,迟钝地波动着。

  陈栎靠在玻璃栏杆上,望着黑沉沉的江面,他的神情有些茫然,“梅少爷,他到底站在哪一边?”

  “或许他想要的只是混乱,因为混乱能惩罚所有人。”

  “他用那些无脸仿生人杀了两个人,都是富商,忉利天火场遇难的大多也是中层收入者,或者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G那边默许一样,毫无动静。”

  烟枪把手按在陈栎肩上,“我们不能动摇。”

  “不是动摇,我只是,想不明白,”陈栎干脆把上半身都压在栏杆上,双臂垂向江面和风中,他皱眉,“这种感觉很不爽。”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觉得梅少爷给他们制造了一个宣泄的途径,让他们终于能发出声音,这应该是好事,”烟枪随手揉了揉陈栎的头发,“但是你也看到了,宣泄会招致伤亡,这并不是好事。”

  “嗯。”陈栎应了一声,声音闷闷的。

  “走吧,去喝点酒。”烟枪用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两人走到酒吧门口,陈栎突然停住了脚步,像是想起了什么,眉头再度蹙起。

  “你说那个作家,那天有可能是故意选择这里吗?”

  烟枪愣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两个可能,一他不知道这里是咱们的地盘所以来了,二他知道但还是来了,”陈栎语速飞快,“你觉得他和梅少爷合作的程度,是一无所知任听摆布,还是秘密共享相互支撑。如果说《少女失踪悬案》一开始注定就是为忉利天的那场大火服务,那他和梅少爷必然相识已久。”

  “你的意思是…”

  “或许他是希望咱们能去找他。”

  “等一下,你是说,这个作家是主动暴露在咱们的视野里,希望咱们能找到他,”烟枪咂了咂舌尖,“但也有可能是故意钓咱们上钩。”

  “他没有必要暴露自己,所以我觉得那场直播可能是被迫暴露,目前,他已经被认定是梅少爷的同伙,要共同承担危机。”

  “或许他也想搅乱这个世界,所以和梅少爷合作。”

  “梅少爷手里握着未知的力量,即便未知,但也是力量,而他似乎只是一个羸弱的读书人。”

  “你是说,他可能是在向咱们暗示寻求保护?”

  “他在自己的小说专栏设了一个预约谈话的项目,交谈时间是半个小时,先约先得,我们可以再次约他来这里,如果他能来的话,无论处于什么目的,都是有意义的,”陈栎认真地看着烟枪的眼睛说,“我想冒险。”

  “好,但我要陪你。”烟枪脸上泛起一丝无可奈何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