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薛夫人行事向来雷厉风行, 没两日就帮冯昌桦寻摸到了一门好亲事。对方是国子监孟博士家中独女孟星笛,是个蕙质兰心的姑娘,最重要的是, 这个孟星笛也是个音痴。
国子博士是正五品的官衔, 比冯兴纶还要高半阶, 对方又是家中独女, 冯堇有些担心对方会看不上三哥。毕竟三哥只是庶子,连个秀才功名也没有,还走了商路。
于是,冯堇千叮咛万嘱咐,让三哥去了兴教寺, 一定要好好表现。
冯昌桦虽然不知道七妹为什么急着让他去相亲, 但他打定主意,要是对方长得不好看, 他就坚决不从。
这日, 冯堇好不容易等到三哥从兴教寺相看完回来,连忙问道:“怎么样?那位孟小姐有没有看上你?”
冯昌桦闻言不乐意了:“你怎么不问问你三哥我有没有看上她?”
冯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就你这条件,只有别人挑你的份儿,哪儿有你挑别人的份儿?”
“你三哥我好歹也是仪表堂堂风流倜傥,怎么就只能被别人挑了?今日那位孟小姐, 就被我迷得失了魂,说是非我不嫁呢!”冯昌桦得意道。
“当真?”冯堇狐疑地看着他, 三哥虽然还算仪表堂堂, 但也没英俊到那个份儿上啊。
“咳, ”冯昌桦被她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解释道:“其实, 她是之前去玉佛铺听到过我的琴音, 再加上你三哥我确实相貌不俗,才对我表示了欣赏。”
冯堇恍然,这样才说得通,不过那位孟小姐之前去玉佛铺听过三哥弹琴,倒也算是有缘了。
“那三哥你呢,你觉得那位孟小姐如何?”冯堇问。
“她性子落落大方,谈起音律来比我还痴迷,长得吧,虽然比不上你师姐,但也还算可以,就是……”冯昌桦说到这停顿下来,很是犹豫。
冯堇很清楚三哥说长得还算可以,那一定是长得很不错了,再加上性子好,聊得来,那就是再合适不过了。
“就是什么?”冯堇不明白他还在犹豫什么。
冯昌桦犹豫了下,开口道:“你想啊,她爹是国子博士,我要是娶了她,她爹肯定把我弄到国子监去,天天监督我读书,这我怎么受得了?”
冯堇知道他不喜欢读书,但有个监督他读书的岳丈,似乎也不错,起码能让他考个秀才功名。
“既然受不了,那我明日就去跟薛夫人说,回掉这门亲事,重新给你找一门别的……”
“等等,我又没说不同意,你着啥急啊?”冯昌桦连忙打断道。
冯堇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怕是真的瞧上那位孟小姐了,便故意道:“一家好女百家求,你要是不想要个博士当岳父,就趁早说清楚,免得耽误人家。”
冯昌桦犹豫再三,终于下定决心道:“待会儿我就去同父亲说,让他请媒人去上门提亲。”
冯堇笑了笑,这门亲事以父亲的性子,应当不会不同意。姑母一家就要来京城了,只要三哥定了亲,她这颗心便放下一半了。
不出所料,冯兴纶虽然冀望着子女们都能高攀,但对于三郎这个最不出息的儿子,能娶到孟博士的独女,已经是烧高香了,因而他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只是不舍得多出银子。
好在玉佛铺赚了不少,彩礼的钱,他们还是出得起的。
三哥这边提亲纳彩时,薛夫人也帮冯堇寻摸了两门亲事,一个是从四品太府寺韦少卿的次子,一个是成国公旧部正四品忠武将军雷大人独子。
韦家家风清正,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规矩,这样的人家本是香饽饽,但韦夫人一心向佛,欣赏她的刻玉手艺,因而很想聘她做二儿媳。
雷家人口简单,雷大人对雷夫人一心一意至今未曾纳妾,因而膝下仅有一名独子。雷夫人因为相公是成国公旧部,才同意相看。
这两家,冯堇选择先和韦少卿次子相看,因为韦家看中的是她的刻玉手艺,而不是她和薛夫人的干亲关系。
这日,冯堇随着薛夫人去到兴教寺,见到了韦夫人和其次子。韦夫人面目和善,韦二公子也算文质彬彬。
就在薛夫人和韦夫人刻意制造机会,准备让两个年轻人单独说会儿话时,韦夫人身边的丫鬟却突然朝冯堇跪了下来,拉着她的衣摆哭求道:“二少夫人,求您大发慈悲,留下奴婢腹中的孩子,奴婢以后一定当牛做马服侍您和二少爷!”
冯堇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韦夫人身边的这个丫鬟怀了韦二公子的孩子。
她连忙扯开衣摆,冷声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二少夫人。你如果真的怀了孩子,应该求你家夫人和少爷才对。”
那丫鬟果然转向韦夫人跪求道:“夫人,奴婢知道不该勾引二少爷,可奴婢已经怀了二少爷的孩子,夫人您一心向佛,一定不会忍心让奴婢打掉这个孩子吧……”
眼见着韦夫人脸色铁青,韦二公子神色慌张,就知道这丫鬟所言不虚。
薛夫人气得一刻也待不下去,直接带冯堇离开了兴教寺。
马车上,薛夫人气得直骂:“我呸,什么家风清正,那个韦二公子,看看文质彬彬的,还没成婚呢就跟自个儿母亲身边的丫鬟私通,现在有了孩子,却只知道慌张,一点担当都没有!”
薛夫人骂完,又安抚道:“怪干娘眼瘸,不过你放心,雷家那孩子是干娘从小看着长大的,除了长得黑些,没有别的毛病,明日干娘就安排你跟他相看。”
“是那韦二公子不知检点,与干娘何干?干娘莫生气了,气坏了身体多不值当?”冯堇劝慰道。
“还是七娘贴心,你三哥也是个知礼的,孟家那边对你三哥很是满意。不像我家那个三郎,给他相看谁他都不满意,这几天又跟他姚家表弟闹起来了,也不知道在闹什么。”薛夫人埋怨道。
冯堇有些心虚,薛华斌跟姚嘉琅为了什么闹起来她再清楚不过,却不敢跟薛夫人说。
翌日,冯堇随着薛夫人去到福昌寺,却迟迟没等到雷家母子过来,好不容易等到了,却见雷公子腿一瘸一拐的。
“这,锐儿这腿是怎么了?”薛夫人关心道。
“早上晨练,不小心崴了脚,这才来迟了,实在抱歉。”雷夫人歉意道,又朝雷锐招了招手,“锐儿,还不快过来,跟薛伯母还有冯七小姐道歉。”
雷锐不情不愿地上前,闷声道:“薛伯母,冯七小姐,我来晚了,让你们久等了。”
“不碍事,事出意外,也不怪你。”薛夫人笑呵呵道。
“薛伯母见谅,我其实不是晨练崴的脚,而是……”
“锐儿!”雷锐话还没说完,就被雷夫人打断了。
雷锐却是个倔性子,坚持道:“薛伯母,侄儿早就有意中人了,今日出门时,是为了意中人跟人打了一架才伤了腿。今日这场相看,依侄儿看,就算了吧,侄儿实在不想耽误这位冯七小姐。”
雷夫人拦都没拦住,气得狠狠打了雷锐一巴掌,又匆忙跟薛夫人解释道:“锐儿这孩子就是个死脑筋,他喜欢的那人早就被圣上赐婚给渭南王世子了,他本来也死了心,答应相看别人的,谁知道今天早上出门时听了点闲言碎语,就又开始犯病了!”
冯堇记得赐婚给渭南王世子的是刘佩珊,原来这个雷锐喜欢的是刘佩珊?
哪怕雷夫人再三道歉,薛夫人还是很生气,只是碍着雷大人是成国公旧部,不好当场发脾气,只气冲冲地带着冯堇离开了。
马车上,薛夫人跟冯堇道歉:“都怪干娘不好,没打听清楚就带你跟人相看,让你受委屈了。”
“相看哪儿有那么顺利的,而且提前知道了总比相看完甚至定亲成婚后才知道要好得多。”冯堇摇了摇头道,心里却有些纳闷,这两日的相看,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昨日韦夫人身边的丫鬟早不说晚不说,非要相看时当着她的面说出她怀了孩子。
今日雷锐也是恰巧,临出门听了闲言碎语跟人打了一架伤了腿。
这很难不让她怀疑,是有人在背后做了什么。
薛夫人见冯堇看得开,也松了口气道:“你放心,下次干娘一定方方面面考察清楚,再带你去相看。”
“多谢干娘。”冯堇笑着感谢道,心里却打定主意,有机会要找薛华斌问一问,看看是不是他和豫王从中搞的鬼。
十五日晚,冯堇和师姐相约去放河灯,到了地方才发现薛华斌和姚嘉琅也在。两人脸上都带着伤,一看就是刚打过一架。
不过奇怪的是,师姐对姚嘉琅却并不抵触,反而有些亲近,倒像是真的把姚嘉琅当成手帕交了。
见师姐和姚嘉琅说说笑笑的,一旁薛华斌脸都快气绿了。
冯堇心下好笑,把薛华斌拉到一边,问他两场相看是不是他和豫王搞的鬼。
“豫王这么做,也是怕你被人蒙骗,他是为了你好。你想想,你要是定亲成婚后才发现他们不是良人,那可就晚了。”薛华斌理直气壮道。
冯堇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人无完人,这天下的男人有几个是真正的良人,且以豫王的性子,就算她相看到了真正的良人,恐怕他也会给人弄点毛病出来。
“是不是良人我自己会判断,不用你们插手!”冯堇生气道。
薛华斌摸了摸鼻子,见不远处四妹和姚嘉琅越聊越投契,实在忍不住,上去就给了他一拳。姚嘉琅自然不甘示弱,回了他一拳。
两人很快扭打到一起,越打越远,净莲为了劝架也追了上去,珍儿则是去买河灯了。
不知不觉间,竟只剩下冯堇一人坐在河岸边。
河里,漂浮着五颜六色形状各异的河灯,给黑寂的夜染上了一抹抹奇异的色彩。
冯堇正低头看河灯呢,突然河里传来声响,她抬头一看,只见有人穿着一袭红衣,托着一盏灯,从河中央踏波而来,待走近了,才发现他踏的不是波,而是那一盏盏河灯。
而这穿着一袭红衣的,不是别人,正是豫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