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上党骨(十八)
“仙尊,伏凇可以进来吗?”
甯阶听到伏凇的声音,连忙后退一步站起身来,走到屏架上为宓沈取下外袍,快速披在他的身上。
在这中间,还特意撤去木架,把桃胶放在桌子上。
宓沈系好衣袋后,清冷回道:“进。”
宓沈话音一落,门吱呀一声便被推开。
王沂推着伏凇走了进来。
两人先行了一礼,旋即伏凇把放在膝上的书递给王沂。王沂接过书,恭恭敬敬放在桌子上,随后再退到伏凇的身后。
伏凇再行一礼,道:“比试即将开始,伏凇见仙尊迟迟未现身,又恰逢仙尊借与伏凇的书已看完,借还书之际,前来询问仙尊是否出了什么状况。”
甯阶目光下移,瞥了一眼王沂放在桌子上的书,是有关水沉派的野史。
其实书并不重要,令甯阶好奇的是,伏凇为何单单向宓沈借?
王沂虽向他解释过伏凇曾有一,在伏凇腿疾初年,他便一直悉心照顾她。每当他外出历练归来,总会为她带一本书。
师尊的下半张脸若是遮住,便像极了她的兄长。
人面相似不足为奇,但一旦与伏凇牵扯上,甯阶总觉有些地方不对劲。
可若说是宓沈是伏凇的兄长,两人相差这么大的年岁不是说不可能,但若伏凇是师尊的妹妹,依宓沈的性子,他绝对不会让伏凇在秘境中遇险断腿。
且宓沈自小被梁陵派抚养,一举一动都被梁陵史家记载在册,若真有妹妹,起码会记载早夭或者别的什么情况。
然而,有关师尊的记载,却只有年少孤露……
甯阶失神之际,伏凇却注意到甯阶放在桌子上的桃胶。
伏凇的杏眼轻眯,旋即松开,道:“桃水?”
王沂顺着伏凇的目光看过去,当目光定下来后,发出一声疑惑的嗯。
宓沈意外地挑眉:“你也知道桃水?”
伏凇眉眼淡笑:“年幼曾有幸随师尊去过梁陵,拜见过高长老与吴长老。”
那是一日清晨,她跟师尊登上梁陵。
在半山之处,花林深处,一个蓝袍的男子站在一块巨大的青石旁,眉眼舒展着,昂着头笑望着站在树上的女子。
女子用发带束着发,手脚利索地摘取桃树上的桃胶放入托盘中。待托盘半满,女子便在树上低颔看向站在树下的男子。
男子眉眼更弯,同时张开手,做出一个接住的动作。
女子笑着轻哼一声,她把托盘往上一抛,一个翻身从树枝上跃下。
女子安然落地后,伸手,托盘安稳落在她的手中。
男子见此并未收回手,而是继续张着。
女子呢,她则端着桃胶,走入男子怀中。
短暂拥抱过后,女子主动退离男子的怀抱,一手牵着男子的手,另一手把托盘夹撑在腰侧,朝山上走去。
那时的伏凇还不知两人是谁。
但拜见过白帷过去,她去净泉,却见高复用沾了有着桃胶水的手在吴歃轻轻涂抹。
做完之后,这位在修真界有着暴躁之名的傲晴长老,闭上眼,轻轻仰头,把洁白的额头露在高复的眼前。
而高复则从善如流,轻轻吻上她的眉间。
宓沈敛目,手指轻微颤动了一下。
倏地,宓沈站起身来,道:“走吧。”
甯阶抬眸看了他一眼,跟上了宓沈。
王沂下意识看了伏凇一眼。
伏凇抬眼看向桃胶,眼中盛满了复杂。
王沂抿了一下唇,伸手轻轻把伏凇滑下去的鹤氅往上披了披,道:“我们过去吧。”
伏凇收回目光,合上眼,由着王沂推她出门。
凤凰刺,顾名思义是短双武器。
它通身冷然尖锐,若是没有护手,则像是一根长针。
且护手两处都有翘起的铁刺,想来是子母鸳鸯钺留下的特征。1
李磷作揖之后,召出逸龙剑。
杜承看着李磷手中享誉盛名的逸龙剑,既无惊艳,也无长克短的焦虑,眉眼间充满了淡然。
他把夹锐背在胳膊上,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李磷再行一礼,道:“讨教杜掌门高招。”
话落,他周身的灵力骤然爆开,手中的逸龙剑以破沙暴之势刺向杜承。
杜承虽未在白帷这一辈中排上名,但玄北杜家也不是自己高标的,灵力对付李磷也是足够。
杜承在空中一个翻跃,踢开李磷的手腕,顺势露出凤凰刺,刺向李磷的脖颈。
而李磷则一个后仰,同时手腕一抬,撩向杜承。
杜承直接踩上李磷的剑刃,一个后翻落地,躲过撩裆。
既是双刃,杜承自然不陪李磷玩单刃。
此刻,凤凰刺完全从杜承的胳膊上落下来,顺势指向李磷。
而李磷也看出杜承的意思,收剑做预防状。
随着灵力磅礴地崩开,杜承一手平抡,一手侧劈,旋成剑花,朝李磷袭去。
此刻,巨大的火凰随着剑花慢慢浮现,一个俯冲,朝李磷袭去。
伏凇淡淡看了一眼,对谢秾道:“杜承的凤凰刺同样重技巧,他的技巧虽不比剑花派精致,但胜在实用,你多记着点。”
谢秾嗯了一声,目光一瞬不移地集中在杜承的招式上。
甯阶本来也在认真观摩着杜承的招式,但是当他听到脚步声时,他收回目光,放在向他走来的高笼身上。
甯阶抬手作揖道:“高兄。”
高笼抿了一下唇,回了一礼后,走到了甯阶身边。
甯阶也不多说,而是继续把目光集中到杜承身上。
正如伏凇所言,杜承的招式跟精致完全不搭边。他的招式全是从实战中得来,所以更快更狠。
但杜承又偏爱诗文,追求雅致,是以刺、劈、砍、斩、崩、撩等都带着一股潇洒之意。
李磷第一次接触如此迅疾的攻势,虽未乱了阵脚,却也应招不暇,一步一退。
李磷之前也见识过执双刃的修士,但是从未有人像杜承这般,两剑一攻一守配合地如此默契,完全找不出缺陷之处。
宓沈见此,道:“招式的确可以近乎完美,优缺互补的极好。”
甯阶回道:“杜掌门的下盘练得极稳。”
练双刃的,尤其像杜承这么攻守得当的,攻其上身,只是会把自己的缺陷暴露在对方眼前。
这时,下盘便成为可攻陷之地。
想必杜承也知晓,是以他的下盘功夫练得比手上的凤凰刺还要遒劲。
甯阶这般说着,目光下意识移向站在一旁的高笼。
谁知高笼的眉头却拢着难以消解的愁云。
甯阶瞬间意识到问题,连忙问道:“高兄,我见你像是见过凤凰刺的招式。”
高笼犹豫片刻,看了一眼台上施展招式的杜承,道:“甯兄,你确定这是杜家独一无二的凤凰刺?”
甯阶严肃地点头:“凤凰刺由杜家子母鸳鸯钺发展而来,是杜家独创。之前不是没有观摩这些招式而自炼,但都因没有杜家独门心法而差点走火入魔。”
高笼听言眉头不减反重。
甯阶了然,高笼果然从某个地方见过这些招式。
没等甯阶细细询问,就见高台上的杜承突然出现问题。
当杜承准备最后一击时,他原本的旧伤突然发作,原本平静的灵力骤然暴起,呈现消散之状。
杜承立马收回攻势,落在地上,哇地吐了一口血。
高笼见此,立马走向前,跳上擂台后,他一把搀扶起杜承,一手掏出腰侧的短匕割上自己的指腹,把血喂进杜承的嘴中。
高笼的血进入杜承体内后,他身上**的灵力很快就平复下来,且缓缓流动,如春暖冰消。
比直接输灵力压制速度更快效率更高!
甯阶怔了一下,旋即看向宓沈。
而宓沈虽面无表情,但甯阶也从他的眸中看出宓沈也不知道堕仙之血竟然可以平复暴走的灵力。
高笼见杜承的灵力平复后,这才站起身,跳下擂台,从怀中掏出一块丝帕,擦拭自己的手指。
眉头紧紧拢在一起,嫌弃之意明显可见。
宓沈见李磷去搀扶起杜承,这才把目光放在高笼身上。
宓沈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眼神凛冷道:“你是怎么知道堕仙之血可以平复走火入魔与灵力**?”
高笼也不见外,直接道:“回师尊,是之前那位高人告诉我的。”
宓沈眼神更冷:“你可知道你此举意味着什么!”
高笼擦拭手指的动作一顿,道:“知道。”
宓沈这下真是有些惊愕:“你既然知道,为何……”
甯阶见杜承已经恢复神识,便轻轻扯了一下宓沈的衣服,示意不可再说。
宓沈攥紧了手,压下差些脱口的话,沉声道:“你可知,因为此举,你的后辈可能会成为野心之人的器具。”
高笼知道宓沈他这是在担心他,于是露出一个衷心的笑:“请仙尊莫要忧心,堕仙之脉,”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在下是最后一辈。”
高笼说完,忽然向前走了一步,摘下一根青丝,交到宓沈的手指。
这根青丝放入宓沈手中的那刻,骤然化作灵力涌入宓沈的身中。
众人愕然。
这是世上失传已久的记音术。
这种法术,可以让对方查看自己的记忆。
灵力散去,宓沈沉默不语。
高笼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而宓沈振了振衣袖,不语。
在场的几人眼中皆露出疑惑,不解高笼此举何意。
这下轮到甯阶的眉头轻拢。
这位高阶修士到底是谁?竟然一眼就看出高笼是堕仙的后代。
看高笼的模样以及他对师尊的尊敬程度,想必这位高人与师尊有一定的联系。
且……
高笼为何这么确定自己是堕仙之血的最后一脉?
难道!
甯阶倏地看向杜承。
除非吴烟的孩子身上流淌着的是杜承的血脉!
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孩子身上为何没有堕仙之血。
可是……
吴烟怎么会……
但当甯阶发现杜承一脸白意,紧紧揪紧胸口时,这个猜测得到了验证。
可是,
甯阶紧紧蹙紧眉头。
他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宓沈背手,眸子直接冷了下来:“你无需谢我,雪栏仙尊虽为我师,但他救你之时,我并未入他门下。”
杜承瞳孔倏地震大,目光骤然全部集中到宓沈身上。
通过雪栏仙尊这一名号,他便知道他心中的猜测得到验证。
虽然早有料想,但当这位修真界人人敬仰的微雾仙尊站在他面前时,他还是感到震撼与惊讶。
杜承忍着胸口的痛,收好凤凰刺,低头作揖道:“玄北杜承拜见微雾仙尊。”
宓沈沉下眸,身上散发着肃杀的冷意。
甯阶见此,心也不觉沉了下来。
师尊少有情绪,可是每当提到师祖,师尊的情绪总是不稳。
甯阶心下虽沉重,但在场能打圆场的也只有他一人。
甯阶往前走了几步,对着怔住的高笼道:“高兄,你既然已经知道我师尊的身份,便把你刚刚想的全部告诉我们。”
高笼回神,连忙道:“回禀仙尊,子松曾在夜琴见过与杜掌门相似的招式。”他想了想,继续道:“是夜琴王家族长王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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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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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母鸳鸯钺与凤凰刺都是我国真实存在过的武器,至于两种武器之间有何关系,因为我并非这方面的专业人士,所以是不知的。
文中的关系,只是我有意联系起来的,并非真的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