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争夺
话音刚落, 祁燮懊恼地禁不住想狠拍自己脑门。
他方才说的是什么?!
师兄这回若不把他往死里罚,那崇华帝君四字便要倒着写了!
僵着脸,祁燮桃花眼里一下没了亮光, 裴既明深邃的眼微顿, 随后慢慢抬起, 一寸寸都仿佛在敲打。那平板无波的语调万年难得一见地有了变化:
“枝, 儿?”
薄唇微启,只悠悠吐露渺然的两字,听在耳里却好似裹了极北的雪般冻人心魄,随着裴既明蓦地一声冷笑,祁燮心头一凉, 觉着背脊上爬一层大白蚁,难受极了。衔枝更是不安地揪起衣衫,大眼到处瞟,直想溜。
枳迦在后头眼观鼻鼻观心地绷住嘴,圆眼却不受控地瞪地老大。
尊上这模样, 同当日回天时一模一样!
当时一道磅礴仙光打进濯碧宫,外头众仙和他都小心等着呢, 尊上突然一道法力打开宫门便飞去一重天掀开十方镜, 屏退散仙。镜子里水波荡漾, 正显出人间的楚衔枝站在冷宫前, 面无表情吩咐人给尊上收尸, 连进去看一眼都不肯转头就走。
更叫人糟心的,是祁燮上仙就藏在树底下偷偷盯着!
他匆匆赶来时便听尊上一声冷笑,那浑身的冷气吹地他直想打喷嚏, 压根不敢近身。枳迦初初以为就是帝君勘测一下人间的尸身如何罢了。偷摸挪几步, 却发现尊上那淡然的脸上竟浮着抹阴戾!
这可怎生得了!
他刚想提醒, 又见那抹阴戾倏地消失不见,这才放下心。
还好还好,只是一时而已,并非生魔心。
尊上怎么可能拿捏不住分寸呢?即便后来发现洗尘珠碎,尊上依旧本心不变,这就是亘古大神的魄力。
从前还赞叹呢,没想今日尊上竟心绪起伏。枳迦转眼去看,远处那池子莲花俱缩在一块,莲叶绕成小细条躲在水底下,一池华光都没了颜色!
枳迦默默往后退两步,只盼祁燮上仙自求多福。
祁燮被这气势压地抬头都艰难,额上险些滴汗。干巴巴坚持了一会,他勉强笑道:
“因着她如今心智不全,我便哄她作枝儿。师兄,这并不无不妥吧。
我以为 ,她既然如此不愿待在三十三重天,便干脆去我的二十七重天算了。她现下爱闹腾,惹地你这里不清净了,平添烦扰不是?
师兄你重规矩,此次宽容她苟活已是高抬贵手。我知你意思,我不会让她暴露在人前。师弟极少求你什么,这回只求一个罪徒。
师兄,你不会不答应我吧?”
裴既明绀青的无甚情绪地看着他,听他说完这一通,一言不发。
祁燮一顿。莫名觉得不妙。蓦地,裴既明眼皮微垂:
“ 我纵你这些时日,竟还不知足?看来,是我太惯你。”
漠然一句,却若雷鸣前的静谧一样叫人窒息。祁燮拧眉,禁不住唤一声:
“…师兄?!”
裴既明抬眼,薄唇轻勾,眼中未见笑,这般祁燮却都不寒而栗。
“ 如此留恋人间一梦,祁燮,你不过这些出息。”
祁燮心一空,师兄这模样他何曾见到过几次。便是老爷子嘴里也鲜少听闻他有过这种时候,这是真的发怒了!
他慌忙想到了不好的,急了眼生怕师兄真将衔枝打入凡间,一时心乱如麻。正要急眼解释,却忽然想到什么,他眸子一闪,面上继续一副口不择言的莽撞模样:
“师兄,不关她的事!是我忘不掉,我想通了。我活了这些年岁一直未曾有过道侣,寻常的同批仙家曾孙子都不知几个了。我红鸾星动,我喜欢她,我想娶她做夫人,我想给我老爷子瞧一瞧,告诉他他也有儿媳了。
我凤凰一脉子嗣不盛,我为这一支添砖加瓦,也算做个贡献表率!我给她换个身份,再不行到时候搬离二十七重天回不周山也好!我──”
他说着便步行而来,将后头锁成一团的衔枝挡住个彻底。却裴既明冷厉一喝骂地顷刻顿住脚:
“冥顽不灵!”
祁燮攥拳,哀哀再唤:
“师兄!你何苦一直揪着她不放!我真心喜欢她,我没出息。我不曾经历过从前的大战,我就是个生在金玉窝里的二代,我永不可能同你比道心稳固! ”
“何况她自己也不愿待,若你还要罚,我来代她受过! ”
字字掷地有声,好比一贯悠哉悠哉的温室花骨朵突然发了疯,誓要挣脱出去自个苦修。
不知天高地厚。若无尊上相助,你安能稳居二十七重天,被奉为上仙!枳迦在心里骂着,紧张地去看自家尊上。这一看吓一跳。
尊上周身的空气怎地都扭曲了。
完了!
这是真的怒了!
祁燮呼吸加重。紧迫地观察着师兄的表情。心头打鼓。
这僵持不下中,衔枝看眼那头的可怖氛围,本能地开始往外溜。
太吓人。
蚂蚱哥哥的嘴同连珠炮似的噼里啪啦。
她不喜欢。
那个人的眼睛又好像要吞了他们,她更怕了。
她要回家啊!
衔枝忍不住被悲从心来,却又不敢太明显叫他们发现,只好蹲在地上一步一步挪,同小时候趁爹娘睡着偷房梁上的猪油吃一般蹑手蹑脚。
堪堪要挪到殿后了,忽地身子一轻。她瞪大眼,惊叫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卡在嗓子眼里,随后脸朝天重重摔倒在青石板上,闷哼一声。
头顶是蚂蚱哥哥的厉声:“师兄,你作何如此粗鲁?莫将她卷进来!”
裴既明垂眸,舍躺在地上不敢动的衔枝一个可怖眼风。见衔枝看懂了似的一抖,他才转眼嗤笑般讥讽:
“一个痴儿。同人间那楚衔枝毫无干系,你也能如此脑热? ”
“……我是脑子一热,可我真心喜欢。我不懂师兄为何不准允。”
裴既明呵一声:“若你真要成亲,不周山你本家的炽藿女君正匹配。”
“师兄为何如此为难我?!”祁燮一怔,终是忍不住了。
冷冽的神君黑瞳如墨,深暗非常,一派沉着:
“ 她如今神智不清,不能决定自己的本心。你乘机想掳她回去难道不是在为难她?我已将她除名仙门,如今她不受天上直接管束。你死了这条心。绝无可能。”
“ 我──”
祁燮一时语塞。顿觉师兄心机深沉!
原来除名是为了这个!不对,“ 可师兄不也是强留她么!如何能这样双标?”
今日软磨硬泡也不得,师兄强硬非常。
祁燮心知是没法子了,看着地上睁着大眼可怜巴巴瞧他的衔枝,他又一心横,垂死挣扎:
“这不公!规矩都是师兄你定的!”
“ 好。”裴既明不紧不慢解了腕上束带,在祁燮闪烁的眼中自然道:
“那便问问她,现在到底想待在哪处。 ”
衔枝嘴巴一抿,蚂蚱阿哥就立即道:
“ 枝儿,你说好了要同我走的是不是?快,你快说。”
她嗫嚅几下,支支吾吾,正想张口呢,后头那人冷冰冰的骇人嗓子就刺来了:
“ 说。”
衔枝一咽唾沫,想到他方才那个要吃了她一样的眼神便揣揣不安,这头蚂蚱阿哥还在一直催,衔枝听得脑大。忽地一捂耳朵:
“ 我不走了,阿哥,我不走了!”
祁燮一愣,不敢置信:“ 枝儿!你才说你要同我一起的!你忘了?你别怕啊!”
衔枝低着头,心中万般想说一句走,可就像被浆糊封了嘴一样,死活说不出。半晌仰着头啊一声哭起来。
这可炸了锅,祁燮吓了一跳,连忙哄她:
“莫哭,莫哭!我不逼你就是,我不逼! ”
衔枝却哭地更难受了。
哭她走不了,哭她回不得家,哭她要日日面对这个瘫脸凶神!
可她说不出,说不出啊!只好一直摇头,一时间涕泪乱飞。
祁燮低下身要去给她擦眼泪,担忧地不行。却被裴既明冷声斥道:
“答案如此,出去。 ”
一道仙力登时拍来,祁燮还没来得及将人揽到怀里哄呢,便一下被打飞出去,胸怀里的墨玉牌一起被收走。
他慌忙伸手去抓:“师兄!你怎还没收我法器!”
嗙一声。
人声再听不见了。
枳迦刚想跑,便听尊上闲适道:
“ 去一趟二十七重天,嘱咐灵官看紧他,莫要落口风。再派人去不周山知会一声当地凤族,张罗选妻之事。”
枳迦听得嘴一歪,祁燮上仙这是真把尊上得罪了啊!
这,这到时一传十十传百,全天界都要知道祁燮上仙要选同族道侣之事了,那这衔枝……
一拍手,枳迦颤颤巍巍地踏上云头跑了。
恐怖,太恐怖…
他还是先离开静一静的好。
闲杂人等都散了,这三十三重天只有裴既明听衔枝呜呜地哭。
哭着哭着,她察觉到不好,自己抹一抹鼻涕不哭了。出于趋利避害的本性,衔枝拖着衣摆往偏殿跑。却被最不想听见声音的那人一把叫住:
“还未与你算帐,溜什么。 ”
她两只手在腿上擦一擦,低着头不甘不愿地转了回来。
裴既明凝眸,向前踏一步:
“说话。 ”
衔枝往后退一步,咕哝道:
“ 对不住…师兄。”
“ …你唤我什么?”
作者有话说:
吸溜,嘿嘿嘿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