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炼狱
“师父这是什么意思?要我模仿太女字迹?这是重罪!何况, ”念霜唇泛白,揪紧衣摆:
“何况你不是说绝不能让世子与太女在一块么?那圣旨都悄摸下来了,不该趁着这机会斩断才对?太女因鬼毒失忆数日, 也不知他们到底…”
洁白拂尘凭空一扫, 虚风皱了娃娃脸:
“既然行了拜师礼正式入我门下, 那便一切都听为师的就是。我唤你做什么便做, 莫要自作主张。别忘了是我从那麻风村里救你出来。”
这一下扼住念霜的喉咙。叫她弱了气势。
初初抵达多年未归的定州城外,念霜是高兴又期盼的。可城墙与她那稀薄印象里的对比更为破烂腐朽,爬满绿藻。
恶臭脏污的洪水从紧闭的大门里不断咕嘟往外冒,堪堪踩上去便染了去不掉的腥臭。
虽奇怪,但念霜不想声张, 正巧城门上的哨楼下了几位官员,于是都交了通关文牒进了里城。没想却当即身心大震,直直呕地泛黄水。连随行的精兵都不曾见过这等惨像,一个个握紧佩刀不知所措。
她想着那日的惊悚,又时刻念着这些日子虚风所言, 身上莫名乏力。
好几日了。
与太女之间的纠葛若真如他讲述的,她当真不知该如何面对太女。
即便过去的她针对自己坏事做尽, 可这辈子她们是顶好的主仆。就算…她抢了自己的命, 抢了本该属于自己的夫婿。却还是打心底望她缴清定州内贼, 期望止了百姓苦难。
头上玉钗时不时游着微光, 念霜满脸愁杂, 却还是在虚风严厉的眼下乖乖执起了笔。
与此同时的冀州,一队零星寻常地车马正兼程往西南去。
楚衔枝捏着手里那些父君给的密信,心头的火可谓一丈更比一丈高。
怕打草惊蛇, 楚衔枝对宫内也隐瞒消息, 寻了个替代站岗。没有下令捉拿定州来的巡抚, 只命人暗中看着。点了三百精兵,伪装成商贾模样,动用天机楼传信。萧遣烽打扮成车夫在外头驾车,时不时向她禀报。
楚衔枝听在耳里。休息时后车祁家两人都过来了,祁燮蓄意沉嗓,一路上都根据随行的天机楼来信分析这定州的情况。
只是到了定州边境,天机楼信鼠未曾再出现。
楚衔枝察觉到不妙。下车步行,祁燮轻声:“殿下当心。”
她微不可察嗯一声,袖中百辟蠢蠢欲动。
还未过护城河,哨楼就上下了些守卫查看文牒,他们都交过去。当头的又检查了下货物才放行。
楚衔枝拿去几两银子给他,一行人顺利通过。后头三百精兵分了三个批次,也都入了城门。
城中湿气极重,萧遣烽挑了个没人的时候道:“如此容易,其中必定有诈。”
他们都不语,却是默认。
城里人来人往,看不出什么,楚衔枝决定去后城一看。只是问了人,越往里走却越不见百姓人影。
楚衔枝当即便要转头回去,先前那放行的官员却突然出现,带着一圈浑身盔甲的弓箭手围在高墙上,将他们团团围住。
楚衔枝眸子一凛,那领头的先笑开了:
“你那几百手下早死了!京城来的一个都没法活着出去!休想探我定州!”
未想这地方居然如此野蛮,一句话不说上千箭矢就射来。这是想藏拙都不成!
萧遣烽一把从背后拔出藏好的刀,飞身挡箭:
“大胆!竟敢杀害皇商!无法无天了!你可知你们在做什么?若太女知晓定要诛尔九族!”
祁燮望那领头一息,随后迅速展开玉股折扇,将逃窜的大哥护在身后,勉力要退出去。后路却被赶来的一群兵卒堵死。
“!”祁燮暗骂一声,转头去看楚衔枝 见她应对地从容才寒着脸打开飞到眼前的箭矢,四人中三人都武艺高强,却如何能与人海比。只能背靠作一圈尽量不露破绽。
楚衔枝一面使着内力挥刀,一面极速打量周遭,紧抿双唇。一颗心沉进冰河。
四面八方皆有将士,围作八卦,分明是早早就布好的阵法等他们入瓮!
内贼甚多!
领头见他们狼狈如此,舒口气狂放长笑,贼眉鼠眼猖狂无比:
“太女又如何?她管得了京城,管得了冀州,管得了徽国,偏管不了我等做定州王!扯什么劳什子皇商!你们就是京城里头来的官!我定州有能人相助,一早就算得你们要来!废话不多说,拿命来就是!”
那剩下的七面也一齐拉弓,箭雨漫天,这架势是万万躲不掉的。
楚衔枝拧眉:“随我来!”随即便一边砍箭一边向着先前瞄好的一处凹门去。
奈何祁猷狼狈,即便二弟再护着他也还是着了两箭,血泅湿纱衣,好不显眼。
楚衔枝无暇管他,取出烟花弹疾速放向空中。五彩斑斓的烟灰随着巨响炸满天际,祁燮见状,立即一番腕扔出另一只,炸开的却是有毒的黑烟。
烟灰一瞬便附着在湿粘的空气里进入人的肺腑。半数守卫啪一下扔了武器,头痛欲裂地呕了起来。
领头的一惊:“这是什么东西!”
“都督,有毒!他们也是有备而来,快快捂上口鼻!”
这几句话的时候城中骤然一片惨叫。他们才发现堵住的后方死了一片,那京城来的杀开一条路溜了!
“岂有此理!追!去拿弩来!”
楚衔枝等甩出萧遣烽随身携带的长钩,腿上使力飞速越过城墙往南去。祁猷被萧遣烽祁燮合力拉上来,差一点就被追兵抓去。
四人气喘吁吁地跑。
楚衔枝转头厉声:“将士为何还未到!”
祁燮拉着大哥攥紧拳:“恐怕我等进来的那条路已经被封了!大军还需攻门才能进!”
祁猷跑地脸发青,慌张无措:
“太女!前头不妙!”
他们脚步一顿误入一片村庄,里头竟罕见的有活人。他们力竭,刚想借着躲一躲,却闻到一股恶臭,见那村里的人一个个的五官都溶做可怖的一团,浑身肿胀变形,竟是怪病!
楚衔枝下意识捂住口鼻:“往东去!”
祁燮拧眉,立即照做。却在绕过村庄后的下一刻齐齐一愣。浑身胆寒。
——满路都是肿胀的浮尸,地上浸满未曾全部退却的污水,湿气冲天。方圆几里竟不见一根半人以下高的草木。
盖因地上的活物全都沤烂了。连一只狗都不见,却到处是肥膘体壮眼冒血光啃吃肿尸的老鼠。
那脱离眼眶的烂眼珠,皮肉分离的数滩,生蛆的白骨,夷为平地的村庄。
和,远处黑压压层峦叠嶂的尸山。楚衔枝怔忡看着肚子如人头那么大的老鼠衔起一撮发,稍稍用力那整片头皮便顺之被扯下,露出里头还未全部烂干净的人脑。
她呼吸窒着,竟一瞬大脑空白。身后祁燮萧遣烽身子重重一颤,祁猷刚扶腰起身看到这一幕,转过身便哇一下吐了满地黄水。抖着嗓,好半天顺不过气:
“这…是人间炼狱啊!”
他忽地长啸,嘶声力竭,泪流满面:
“定州!定州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竟如此草菅人命!这些都是活生生的百姓啊!!!”
驿站,念霜听见外头兵甲声相撞,手上一歪,顿笔往外撇了一点,墨溢,顷刻扰了规整的信笺。
虚风唔一声:“你这第二封信的字迹进步了。同我在东宫瞧见的快要无二致。”
念霜咬唇:“世子回信还未到,这样是否急了些?而且外头的动静…师父!”她忽地睁大眼:
“太女是不是来了!”
“嗯,是来了。不过与你无关。哟,刚说世子呢信就到了,”他听见外头一声鸟鸣,开窗取信桶。念霜蓦地紧张,屏住了气:
“师父,世子…说什么了?”
虚风一笑:“世子关切太女地很。”
念霜脸色一僵,慌忙低下头喔了声:
“原是如此,应该的。”
虚风微妙地瞧她眼,却不把信给她,自顾自收进袖里,似宽慰非宽慰地抛了句:
“毕竟你上封信里都写的是问安好的闲话,他们又曾独处过几日,回这些也不算奇怪。为师还有要事,你好生练练心法。我回来要考你。”
不等念霜应声,白光一闪,这房里便干净地好似没有虚风这个人的踪迹。
念霜规规矩矩坐在小圆凳上,杏眼渐耷。她忽而一把拔下钗子重重捧在心口。
心跳地杂乱,钗子光芒时微弱,时盛大。
她却无论如何无法平心静气。无端地…失落了。
这是为何?
风携着融化的冰气拂来。裴既明捏着那张信纸,眉目微有深色。
枳迦添冰的功夫望了眼,笑道:
“世子,什么信啊叫你反复看了好几日不停歇。”
裴既明一下叠好信,轻声轰他:“出去。”
枳迦哦一声滚了。裴既明抬高窗子,那夜突然在他看书时飞来的鹞子今日也没有来。
他有些难察的心烦意乱。
又翻出那封信,指腹轻轻悬在那一手潇洒霸道的瘦金署名上。
楚衔枝三字,一个个轻点过去。
竟还是莫名心焦。
裴既明胸膛起伏,绀青的眼垂下一道沉闷的弧度。
他没有料到,当日叫他空期待的楚衔枝居然给自己写了一封信。
她分明就在宫中。
莫非是…掩人耳目?
可先前她大晚上都能大大方方地来寻他,这又算什么?
潜意识里,裴既明不信楚衔枝会这样做。
她对着他时那样直白随意,怎可能费这心思。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不知道可以不可以把小裴弄过来,虚风到处搞事!大家有没有猜他正邪的嘎嘎嘎,回去之后小祁美美地成了正夫
祁燮:师兄,人间你怎么连通房都不是?
裴既明: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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