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阿皎(三)
阿皎初初惶恐, 不过很快高兴起来。
一晃又要三年,她在宛渠边境外五里地粗略扎了个歪歪扭扭的茅草屋,每天日升而作日落而息, 渐渐开垦出三亩田, 种了一堆蔬果, 也学会了打些小东西吃。
宛渠的人几乎全部逃出来, 这昔日繁荣的三族共治的国度成了一个废墟。
阿皎每天炒菜吃时便想,毗颉到底什么时候死。
这不,大年初一,阿皎打了几块肉麻溜地给自己炒了好几个菜,还整了两口米酒。刚下肚呢就听外头在传:
“毗颉已死!帝君威武!”
她一下高兴地合不拢嘴, 本想快乐地吃掉年夜饭,想一想没忍住,跟着那些去看热闹的民众一起进了宛渠国里头。
刚要走到边境那块,天上飞过一团黑气。雷电轰鸣,嗙一声, 她似有所感一回头,当下急地拽着裙子往回奔——房子着火了!
提着攒好的水扑了一通, 阿皎气喘吁吁地叉腰抹汗。绕到后头去看, 没想篱笆边上倒了一个人。
一个浑身黑色, 高大的人。
阿皎突然往后退一步, 趁他没抬头向边境狂奔:
“毗颉在这!毗颉没死!帝君——唔!”
还没喊完, 凭空一道锁把她裹成个粽子拖回去。阿皎扭着挣扎,地上重伤的毗颉昏昏沉沉抹去唇角的血缓缓抬头,忽地一怔:
“是你?”
阿皎咬住嘴巴, 她说不出话, 刚想示意呢毗颉却闭眼, 直接昏了过去,链子也一松,啪嗒堆在一块。
阿皎立马要拽着他送去宛渠国给那位帝君砍头,没想竟无论如何也拖不动。
她想了想,暂时把他藏在茅坑后面,吃完了年夜饭后准备蒙着脸去打小报告,未料在篱笆边上撞到了一块看不见的屏障。阿皎咬牙,这厮居然留了一手。
她无法,修好茅草屋洗了澡自顾自睡了,留毗颉躺在外头。
阿皎想,他们是泾渭分明的。
她绝不能祸害了自己。
她才一百年不到的寿命,她想活的好好的。
阿皎麻溜地把一直昏迷的男人当做一坨眼不见为净的屎。一晃一个月,阿皎余粮吃完了,地里的庄稼一个没收。她出不去,这天面黄肌瘦地抄扁担打和泥土半融为一体的毗颉,照着他腹下狠打了半个时辰,打地砰砰作响。累红了自己的手,气喘吁吁放了扁担准备回去休息,喝些水填肚子。
脚踝突然便被一只手抓住,一下把她拽地趴地上啃了半嘴泥巴。
阿皎呸呸呸吐着泥,她最不想听见的人声一下响了:
“你特地来救的我?”
阿皎伸腿蹬他,骂道:
“不是!你自己赖过来的!”
毗颉慢慢放开她扑腾的脚,拍了拍身上厚实的沙土,骤然不语。阿皎爬起来转头看,他正冷脸瞧着天上。
她叉着腰,见这人好像不是从前那不可一世威风八面的模样了,忽地壮着胆子:
“你把屏障打开,我快饿死了,我要去收果子。”
他顿了下,那邪气的狭长的眼慢慢横过来,凝视着长成了真正女子的阿皎,忽地道:
“我解开了,你会引人来杀我。”
阿皎的心思被看穿,有丝尴尬,不过很快回:
“我给你去找月疏,找你部下,你满意了吧?别祸害我。我担不起你们这些事!”
毗颉沉沉盯着她,眼里似乎涌动着暗潮。手上捏了个不知什么样的决,凝聚了一团黑气。阿皎立马认怂,立正站好:
“我都不找了,我去摘果子,我真的饿得要死了。”
他指尖那团黑气噌一下绕上她脖颈,下一刻,毗颉挥手撤了术法,沉声:
“一刻钟,我在这等着。”
阿皎气急,却只好照做。
毗颉竟是理直气壮地赖在了这。休息了两日后便天天开始打坐。她每天猎兔子,可林子里突然没有什么活物了,她肚中无油水,更瘦了,下巴尖地戳死人。几日没什么力气出去种地,窝在小茅草屋里靠睡觉补足体力。
一直闭目打坐的毗颉见她连续几日都如此,发觉了不对。因他气息影响,周遭活物不敢活动,早搬走。他本以为她还能熬熬。
未想,呵。
毗颉出去一趟,回来了扛了一头野猪。阿皎被肉香勾醒,一醒就见毗颉在烤肉吃,旁头半只血淋淋的猪还躺着。
她犹豫了一下,吞了吞唾沫。
毗颉烤熟了几块肉,终看她一眼。这一眼,难辨其意。
阿皎倏地转身回去,她不能舔着脸问他要东西吃。
这样太丢份。
可一连五日,日日无猎物,阿皎顶不住了。终于还是磨磨蹭蹭凑到了毗颉左手边一尺,默默盯着他手里的肉。
毗颉本无需吃这些东西,每天烤了便扔。在她垂涎三尺的注视下却抓起,横在嘴边咬了一口。
果不其然听到她咽了唾沫。
他起身离开。阿皎等了会,冲过去拔起肉就吞。终于吃了两月来的第一顿饱饭。
…他们之间慢慢达成了一种平衡,他隔三日猎一次,她日日炒菜做饭。偶尔他吃一口,她勉为其难就多洗一个碗。
他每日就睡在院子树底下的小棚里,哦,说到院子,篱笆被他拆了,阿皎睡一觉的功夫房子也大了,院子也又高又气派。
这人也算自觉,从不越线,同她井水不犯河水。要不是先前几次被他强扯上床,阿皎真会以为他是个看着冷艳邪气的正人君子。
然一连半年,阿皎受不了了。她在房里收好信,瞧着那人练武,踌躇了会走出去道:
“我同你有个事商议。”
毗颉粗绾的发甩一道漂亮的痕,闻言放了手里长刀:
“商议什么。”
阿皎清清嗓:“你在我这里赖,待了许久了。人家做客也做不得这么久。我,我怕担责,我想活久点。”
她葡萄似的大眼抬起来瞅他,扑闪扑闪地:
“这里离宛渠也挺近,不大安全。你再寻个安全的地方吧。只是走前你需把你留的痕迹都清理好了,我一个人不行。”
毗颉啪一下收刀,冷视她:
“事到如今,你以为你和我脱得开干系?”
这叫什么话。
阿皎立马不高兴了:
“我可以戴罪立功。也不是戴罪,我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大不了我也搬离这个地方。这你总算满意了吧。你不能只逮着我一个薅呀。”
“嗤。”毗颉嗤之以鼻。
阿皎登时拧眉:“你什么意思?”
毗颉阴脸转身,忍了忍讥讽道:
“休要以为我不懂,你是耐不住想和情郎比翼双飞。”
她一愣,匆忙掩饰:“你莫要胡说八道,先不说有没有,我会不会情郎和你有什么关系!”
“楚玉皎,丽国前朝太傅遗孤,曾与现任宰相嫡次子贺行知定立婚约,后被流放,贺家退婚。呵,那贺家也落魄了,你以为他找到你是因他对你念念不忘痴心不改?”
阿皎的脸突然苍白,难道这一个月以来毗颉都在跟着她?
分明她与行知的私会很是紧密,回回只是在三里外碰个头。
毗颉心中恶念陡升,嘲弄地回首睨她:
“你是我的侍妾,从前任我玩,他知道么?”
阿皎的唇上骤然失去血色,她一直刻意回避的,两人间一直都默契地不提及的,为何毗颉就能这样从容地说出来剖她的心?
她瞬时红了眼,恨地浑身颤抖:
“他不会在乎!他同你这种妖怪才不一样!你的部下随意抓我进去充数,你不听我解释便强行为之,是你害的我,是你们!不是我!你配不上用这些来要挟我!
你滚!我要过我的日子,我想同一个正常人生儿育女过下半辈子有什么错?!
我这就焚香拜帝君,我管你杀不杀我,你不死我此生遗憾!”
阿皎拔腿便要冲屋里,一直戾着眼的毗颉薄唇微掀,哗一下自袖中飞出一条锁链绑住她。
阿皎的腿在空中胡乱扑腾,红彤彤的眼恨不能生啖了毗颉。毗颉眉眼上浮出一抹阴鸷,陡起煞心:
“你以为你真把我赶走就能和她双宿双飞了?这几日便没有发现他的不对?”
在阿皎逐渐惊恐的眼中,毗颉破天荒勾一抹阴邪到极点的笑,恶毒又森冷:
“他早被野狗分吃了。”
“你想要儿女,想长久地活?我给你。凭你生几个都行,族中自然会奉他们为少主,享无尽荣华。”
“我赐你今后与我同寿,我不死,你便永世长生。”
“你不过一介凡人,跟着我是你八辈子也修不来的福气。”
阿皎怔过后,拼了命地以头锤链,白嫩嫩的额上几下便鲜血淋漓: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毗颉的眼狠的骇人:
“由不得你不要!”
…半年来从未被踏足过的小屋子,遭他正大光明闯入,阿皎磕地头破血流。无论如何如何躲,他一只手就能拽她回来。她眼睁睁看着血染床褥,那个人拽着她的头发不许她反抗一丝一毫,霸道蛮横到了极致。
阿皎恍惚看见一身白衫的贺行知小心捧着存了多年的聘书冲她笑。
他道:“阿皎,走南闯北三年,这聘书我一直藏在贴身里衣里。你瞧,半点色都不曾褪。”
那个少年从不曾随岁月变化,永远温润如玉,桃花眼里浸满春风:
“阿皎,新鲜的梅子。虽好吃却不能贪,否则伤脾胃。”
作者有话说:
宝子们,101我在努力惹放出来惹!就素会失去一点子灵魂感谢在2022-07-26 19:29:43~2022-07-26 21:32: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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