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确定
怎么会?
衔枝急忙再拧了一下腿, 登时疼地龇牙咧嘴。她两条眉竖起来,不敢置信。
真的变成合体期了!
为何突然就迅猛进阶?她一时想了好一通,如何都想不明白。
周遭一片昏黑, 只有脚底下踩过的地方能稍稍留一点碎散的光。
衔枝试着再运气, 果真发现丹田里有了一粒圆溜溜的金丹。禁不住眼底蹦出惊喜——撞狗屎运了?
只差一个大乘境再历渡劫天雷, 她便能登天。即便只是地位低下人微言轻的小散仙也无妨, 起码是正式记录在九重天上的编内人员。
当时初醒,只记得天上一圈黑洞把她吸进去,随后自己昏了过去。
…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衔枝珍惜地摸了摸丹田,感受着源源不断的灵气周转酝酿,禁不住长长舒一口气。不过立马又犯了难。
周围这伸手不见五指的若是黑洞, 她该怎么出去?
不出去,怎么修到大乘境再等天雷?
啧。
实属有些不太好。
何况外头那些妖魔鬼怪不知在否,念霜死活也不清。
衔枝试探着伸出脚找出去的路,胡乱走了好半天,竟寻得一处光亮处。她如获至宝, 连忙奔过去,却发现面前的一切好像不太对。
这漫天的奇鸟异兽, 巍峨耸立在高山之上的连绵宫室是什么?
还有生着獠牙的夜叉守卫, 一米一人守住宫墙。
她好似从一处虚空踏出, 骤然显露于人前, 那些守卫吓了一跳, 随后迅速朝着家伙上来抓她:
“又来一个!抓去送给大将军!”
大将军?
衔枝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千斤重的刀枪一齐架在她脖上攘着她往前走。
等下,她仰头看着这黑压压的宫室, 忽地道:
“这里是宛渠?!”
后头的红脸夜叉不耐烦地骂一句:
“你不是人族吗?你会不知道?别装, 上次跑了七个秀女, 逮住你正好就补上。你享福了,多少人想伺候将军不得。”
衔枝五雷轰顶。
若说来,这难道是另一个毗蓝净释天?可这地方和先前那个截然不同。
可是不该被裴既明捣毁了么?为何还有?
她一瞬猜想:难道此次妖物横行的手笔源于夜叉一族。下一瞬,衔枝笃定。
一定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从昧琅到玹卿,之间越来越紧密的一切都有迹可循。
衔枝一颗心逐渐往下沉。她发觉自己好似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一些…深藏已久,牵连甚广的东西?
衔枝瞥两眼周围夜叉,暗中摆摆手指欲要勾出一个术法,却霍然熄在指尖。
她一顿,再试,依旧熄了。
转头打量这半隐匿在云里地宫殿,衔枝突然意识到,这里应该有什么禁制。
抿唇,眼见最恢宏的宫室就在眼前,衔枝的心情烦乱,渐渐握紧掌心。
不妙了。
她好像…真的回到了远古时期的宛渠国。要见到那位曾经差点毁天灭地的夜叉大将,毗颉。
外头,裴既明一只手探进去小半时辰,竟只摸得满手虚无。
枳迦急地跳起来:
“尊上啊,若念霜她们真的在里头,岂不是要把这阵法劈开来才保险?还是拿去天上寻个法子净化了?”
裴既明缓缓将手伸出来,斜眼周遭聚集而来不敢出声的众仙家,眉头微拧。翻手将那悬浮的小小黑洞收入广袖中,径自腾云飞回三十三重天。
形容狼狈挤在一块的一干仙家垂着头,一瞧帝君竟是理都不屑理他们,登时仓惶地要流下海带泪,一个个惶恐不已。
王灵官哽咽:
“帝君定是嫌弃我等无用,一代不如一代!这么多仙家也降服不了那些妖魔鬼怪,反请他老人家亲自出山!”
持国天王抱着断了弦的琵琶一阵惆怅,闻言越发难过,呜呜呜地抹鼻涕。
裴既明寒着脸回到三十三重天,当即取出收好的筑魂炉摆在黑洞下方。
此是毗颉曾经的法宝之一,既为夜叉造阵,定然互有反应。
枳迦一见那物什脸便发皱:
“尊上真要用这个?万一里头情况并不太凶险呢?毗颉死了那么久了,后继无人。那些夜叉再能耐也无法同他相提并论,不足以尊上这样费心力啊。”
筑魂炉,在毗颉三乘法器中属第一层,作用极妙,明净台一个大圆圈同它相比远不能及。
此物诡妙,煞气深重,寻常仙家根本净化不能,反而要被其中邪气带入歧途,是该封印在最深处的一类。
若用它来引,固然能快速建立联系,可万一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便难了。
枳迦五味杂陈地悄然看着尊上,几度迟疑,此刻也不能再不承认了。
尊上看重的怕是不止一个念霜。
虽不曾提,可那里头大概有一个衔枝。
枳迦后来知晓了尊上声东击西,早明了那些异动,暗中排布借念霜历劫一事揪出那些一直蠢蠢欲动心有不甘的黑手。
可怎么看,也是不必要特地跑来人间的。
他想起在天上那些日夜,呆傻的衔枝回回舔着脸抱尊上大腿,大多时候,尊上是不理的。可有时候,他瞧见过尊上将她拎起来,短暂地凝视一刻。
那些尘封许久的记忆在这里开了匣。
枳迦想了想,初见的帝君是什么模样来着?
那时的帝君没有名号,被外头粗略称作杀神。
这两个字,是十分具体形象的。
因他从妖魔手下逃脱,还要多谢帝君一剑劈山,送当时那霸占山头的五万妖众一个樯橹间灰飞烟灭。
枳迦本被绑在树杈上要被涮着吃,满脸鼻涕泪间就见一位银甲少年满脸阴戾,屏着冷寂的眼生掏了最后那残存虎妖的心。
满天飞溅的血雨,滴滴答答给他浇了个透湿。
他那时就在心里想,这位少年神君肯定是个心狠手辣的。
果不其然,后头近十万年,他陪他看遍了血海尸山。唯一一位几次得他和颜悦色的,只有毗颉。
昔年岐山斗武,鏖战三百年,帝君收纳毗颉做座下大将时迎风昂头大笑一声。鲜衣怒马肆意畅快,意气风发,那场面迷晕不知多少女子。
…后来他亲手杀了毗颉。
与时光的长河一起,成为了一位淡漠冷情无悲无喜的标准的神。
没有东西能让他留恋,哪怕只是一刻的功夫。
世上也无人会以为,有一物能牵动帝君心绪。
枳迦缓缓垂下眼,纵使方才心境再颠簸,此刻却也格外沉静。
这是不应该的事。
若任其发展,兴许将来又是一道可怖的伤疤。
夜叉一族实在祸害。
枳迦慢慢转眼,见尊上看着那乌黑的一方兽首小炉,小炉上难辨模样的兽首吐着若有似无的黑气,圈圈绕绕地往上方黑洞里飞。
他蓦地不再吱声,静观其变。
待到那黑洞膨胀一圈,裴既明忽地道:
“这里头是毗颉真正遗存的记忆。”
枳迦怔住:“竟不是人间那个吗?那个可是有筑魂炉的啊!”
裴既明面色陡沉,笃定:
“他们故意混淆,拖延时间。还有后手。”
“…那这阵法岂不是重演了毗颉平生?吸了那么多妖魔的血,难不成都是为了重铸血肉助他复活?那群死不悔改的夜叉是想翻天了!”
裴既明不言语,这态度却是间接告诉枳迦:猜想的不错。
枳迦登时惊骇,手里的拂尘都要拿不稳,颤着嗓:
“他们苦心孤诣,竟还不曾吃够教训。分明尊上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活下去了,却不知足,永不知足!”
黑洞越发大了,渐渐弥漫着出令仙家不适的气息。顺势撩动裴既明一头墨发。
“此阵用鲜血滋养,已成活阵,阵中生有阵灵。”
因那阵灵蓄意操控阵法躲他。是以方才多次探寻不得。
“那…派星宿们去看上一看?横竖他们也回来了。”
“命他们暗中守住三十三重天。”
枳迦抱着拂尘急急往前,裴既明瞥他眼:
“胡乱担心什么。从前他是我手下败将,今后也是。”
他禁不住拖住那衣摆,瞪着越来越大的黑洞嘶声力竭:
“您真要以身犯险??!天上的洪荒大神只您一位了!”
双手一松,握住的衣摆被一只大掌抽回。裴既明的嗓音低缓淡然:
“世上永无真正的亘古。即便我此次不去,以后也终会羽化,回哺洪荒。
这是天地法则,谁都逃不过。”
枳迦趴在地上,一双手骤然脱力,胡乱红着眼祈求:
“那祁燮上仙呢?他是您嫡亲的师弟,鸿阙大神托孤,他视您为亲父兄,您一声不吭就走了他该如何是好!”
“还有天帝,天家规矩新任天帝都要拜会帝君,您走了,他们去拜会谁?”
“您这寂寥一生,杀出万象新天打下一方安隅,您什么都没有啊!枳迦不忍心,枳迦看不得啊!”
声声真切,声声泣血。
然,裴既明并不以为意:
“我从不惧这些。不管他们还有何后招,此阵必除。”
衣袂被邪风吹地鼓胀,恍似一只振翅起舞的白鹤。
那墨发如瀑的神尊漠然伸手,黑色袭来,瞬息间只留一道虚影。
枳迦闭了闭眼,慢慢从地上爬起。
再无惶恐,反而坚定异常。
作者有话说:
身体不太舒服,明天三更,全部补回来(对不起宝子们太吵了这一天精神状态很差)
正式进入毗颉真正的梦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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