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1 / 1)

园青坊老宅 杨黎光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8天前

同月陪同学和他姐姐一同到郊外去采桑叶时,心情特别愉快。同学之所以总邀同月前往,是因为同月会爬树,再高的树也难不倒他。同月最大的愉快就是在同学姐姐的面前飞快地爬上树,采下一把一把的桑叶扔下来,同学和他姐姐在下面捡。当桑农来赶时,他就飞快地下树,一手拉着同学,一手拉着同学的姐姐逃跑。捏着同学姐姐软软的暖暖的汗津津的小手,是同月最大的快乐。

  同学姐姐为了感谢他,就送了十几条一寸多长的蚕宝宝给他,并说,蚕长到这样大,肚子亮晶晶时,就很快要结茧了,而且告诉同月,送给他的蚕宝宝将会结最漂亮的黄颜色的茧。

  同月如获至宝地将蚕宝宝带回家,怕给妈妈看到,他就把蚕宝宝藏在衣橱里。他不懂,要结茧的蚕宝宝都有一种本能,会去寻找一种能帮助它结茧的环境。他的十几条蚕本能地爬得满衣橱里都是,它们要利用衣服的褶皱来结茧。

  那天,月清正好要出门办事,想找一件好一点的衣服穿,打开衣橱,将一件平时舍不得穿的紫色春秋衫拿出来。穿上后到衣镜前一照,正好有一只白白胖胖亮晶晶的蚕爬在衣领上,可怜的月清再一次吓晕过去了,仰面朝天地摔倒在地板上,人事不知。

  第三次被儿子吓晕,是好几年以后的事了。是同日买回来的一个玩具引起的,而且后果更严重。

  那天,同日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看到一个农村来的老篾匠,在老宅的后门口用竹子做玩具,他将几节竹子穿成一串,做成一条蛇,轻轻一晃,蛇就能蠕动。同日觉得好玩,就花一角钱买了一个。他一直拿在手上玩着回家,一路上还吓唬小姑娘,吓得那些小女孩一个个嗷嗷叫。他带着兴奋的心情进了家门,看见母亲在房间里低头补衣服,就将那条竹蛇顶着月清的后脑勺,嘴里说:“妈,你看这是什么?”他一高兴就忘了,母亲最怕的正是蛇。

  月清回过头来,后脑勺上那条“蛇”,一下戳在她脸上。月清脑子里“轰”的一下,“妈呀——”她惊叫着一头栽到了桌子的角上,血,立即流了一地。

  月清冒着生命危险生下的这三个儿子,就是这样“折磨”着她。加上生活的重重压力,她那虚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她总觉得自己要死在邵长河的前面。可事实正好相反,“弯弯的扁担折不断”,她一直熬到了最后一刻。

  邵长河没来得及看到第三代的出生。他在街道机械厂干了一段时间,工厂因为不景气倒闭了。街道工厂是集体所有制,倒闭后连遣散费都没有,邵长河只得操起了旧业,重新把他的修车铺开了起来。

  邵长河是个实诚的人,埋头干活少言寡语,修车技术又好,所以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但是那几年的物价像坐了直升机,让你看了都心里发慌。三个儿子学习费用和生活费用都很高,买任何东西都要买三份,还有两个女儿。邵长河没日没夜地苦干,仍然捉襟见肘,家里穷得除了那两张大床,什么都没有了。

  就在这时候,邵长河得了一种致命的怪病:肌肉萎缩症。首先是两手无力,然后肌肉萎缩,手臂一天比一天细,细到只见骨头不见肉。这样的手怎么修车?连扳手都拿不动。接着,腿部肌肉也开始萎缩,到最后几乎不能行走了。

  邵家的天,塌了。

  躺在床上的邵长河连用手捶床板的劲都没有。大女儿素兰刚结婚,男方家境也很一般,结婚的费用有一部分都是跟亲友借的,根本无力帮助邵家。二女儿素梅还有半年才师专毕业,毕业后就可能有教书的工作,当然不能叫她半途而废。于是月清对三个刚进高一的儿子说:“你们三个,学习最好的留下继续读书,成绩一般的休学回家把修车铺挑起来。你爸爸变成这样,家里总要吃饭啊。”

  学习最好的是老大同年,正好老二老三也不怎么想读书了,他俩就决定休学。两兄弟子承父业,这是邵家的第四代修车铺。

  可这两个孩子,不仅修车技术不行,对顾客也没个好态度,甚至和客户因为修车费的事情打架,打了一个,就把其他客户吓跑了,修车铺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差。

  邵长河也撑不下去了,在一个滴水成冰的冬日里,他把三个儿子叫到床前,几次张开嘴想说话,但就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邵长河死在他结婚的那张床上。

  丈夫死后,月清的头发一下子花白了,每天操持三个儿子一个女儿的生活,仅仅那三餐饭和儿子们的洗换衣服,就让这个老妈子从早忙到黑也干不完。当年那个手捧一本《少年维特之烦恼》的女中学生,如今消瘦得几乎前胸贴着后背,完全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虽然两个女儿已经工作了,减轻了家里一部分经济负担,但继承邵家香火的三个儿子却像没心没肺似的拒绝长大成人,一点都不能为母亲解愁分忧。素梅虽然每个月都将工资交给母亲,但她一早上班,一晚回家,连话都很少跟母亲说。可怜一个月清,这辈子好像就是为了受苦受难而来到这个人世的,眼前没有一点希望的光亮。

  老宅闹鬼的事,三兄弟当然也知道,但态度却各不相同。老大同年不太关心,他觉得那是大人们胡扯,毕竟比两个弟弟多读了几年书,他自觉是有文化的人,不信有鬼。老二老三自小听多了曹老三讲的《聊斋》故事,有点将信将疑。老三同日还异想天开地问同年:“真有狐仙?会不会是个美女?”两兄弟还曾想夜里起来找找看,但他们白天在修车铺里忙了一天,晚上倒下,一觉就睡到了天亮。

  那天,三兄弟一回家,母亲就告诉他们,后院的铁姑死了。

  同日听了一愣,还没有缓过神来,同年抬抬头说:“哦,那个女傻子呀!”

  同日心里不是个滋味,他冲着同年说:“别人在你面前都是傻子,就你聪明!聪明不也是靠出力气挣钱吗?”这是说同年也没有考上大学。

  同日对铁姑有一点特别的感觉,这是他的一个绝对隐私。

  同日长到二十二岁,真正碰过的女人就是铁姑。当然谈不上有多么深的感情,但确有一种特别的感觉,这毕竟是他触摸过的惟一的女人。

  铁姑虽然有些弱智,但她的身体仍然和健康的女人一样,正常地发育成熟起来,她也有自己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