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章(1 / 1)

园青坊老宅 杨黎光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28天前

见好转,太太常常在夜里听到儿子嘤嘤地哭,嘴里不停地喊着:“梅香,梅香,你在哪里?你在哪呀——”

  于是,太太又请人来算命,算这算那,都治不了儿子的病。再去庙里求佛,佛,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一言不发。

  还是老爷想了一个法子。他说,儿子是相思病,他知道梅香已经死了,找不到梅香的尸体,他的心就没着落,总在挂牵。如果梅香尸体找到了,他的一颗心也就放下了。老爷让人买一口棺材,在棺材里装上石灰,封上棺材盖,告诉儿子,梅香找到了,已经入殓了。

  齐社鼎听后痛哭不止,太太安慰他说:“我已经把梅香收为女儿,她已经是我们家的人了,就安葬在我们家族祖坟地里吧。”

  就这样,一口空棺材安葬到齐家墓地里了,还竖了一个碑,碑上刻的名字是齐梅香。

  老爷告诉儿子,梅香入土为安了,你也要振作起来。这样,齐社鼎的痴呆才一点一点地好起来,真正恢复到正常,已经是琪文出生以后的事。

  从此,每年的清明和梅香的忌日,齐社鼎都要到坟上来看梅香。孩子们逐渐长大以后,他就带着他们来扫墓,对他们说,这里埋着的是你们的姑姑。齐社鼎经常跟女儿琪文说到梅香,他说琪文跟梅香长得很像。

  “文革”中,国家要造一个大炼油厂,选址在宜市,征用了很大一块地,齐家的墓地被圈在其中,要求迁走。当时,齐社鼎正在学校里办“学习班”,那时的“学习班”并不学习什么,而是交待问题,齐社鼎的问题仍然是“海外关系”,他并不是“学习班”的重点,但他要“陪读”,也不能回家,迁坟一事由妻子和儿子张罗。等到他从“学习班”里出来,妻子和儿子已经将祖坟迁好了。他立即到新迁的坟地去看,没有发现梅香的坟。

  他破天荒地对谢庆芳发了大脾气。谢庆芳委屈地说,这次迁坟国家只对直系亲属进行补助和安排新的墓地,梅香不是直系亲属,所以没有迁坟。

  齐社鼎拂袖而去。他没有回学校,而是登上了去郊区的公共汽车,跑到齐家祖坟上去了。

  祖坟变成了一片工地,沿途都是大型的工程车来往穿行,到处尘土飞扬,仿佛整个大地都被扒去了一层皮。齐社鼎已经找不到齐家的祖坟地在哪儿了,最后通过一棵还没有伐去的大树,找到坟地的大概方位,可是那儿已经被推土机推平,裸露着一片黄土,路边堆着一些腐烂棺木。

  齐社鼎急得一头汗,突然感到一阵尿急,见路边有一个简易厕所,就钻了进去。当他尿了一半,低头一看,突然浑身一颤,尿了半截的小便全给憋回去了。他看见垫在脚下的条石是一块墓碑,墓碑上隐约有一个“梅”字。

  他蹲了下去。这块被放在便池旁当做踏步的墓碑,沾满了泥土,齐社鼎用手去抠,用衣袖去擦,终于看到了“齐梅香”三个字。

  在这方圆数十公里的工地上,找到了梅香的墓碑,无疑相当于在大海里捞到了针,说不清是喜是悲。齐社鼎认为是梅香冤魂未散,指点着自己找到了墓碑。

  墓碑是找到了,可是梅香的尸骨却无从寻找,齐社鼎并不知道,棺材里根本就没有梅香的尸骨。齐社鼎很瘦弱,简直是骨瘦如柴,却硬是将这块墓碑从厕所里扛了出来。齐社鼎要将它扛回家去,扛回老宅里去。

  天色已晚,西天边是一片血红的火烧云。齐社鼎心里默默地说,“梅香,我对不起你,你跟我回家吧。”

  齐社鼎将梅香的墓碑扛回老宅,放在天井靠自家窗边的石凳上,有碑文的一面朝下。他花五元钱,买了一盆梅花放在上面。这是一盆腊梅,开花的时候不长叶,长叶的时候不开花。严冬季节,干枯的枝干上,点缀着朵朵黄色的小花,天气越冷,花儿越香,哪怕漫天大雪也冻不死它。齐社鼎夏天坐在这儿乘凉,冬天坐在这儿晒太阳。其实,那花已经死了很久了。

  见有人要动那盆腊梅时,齐社鼎心里一急,一翻身就从床上掉下来了。

  躺在地上他还在想:老宅要拆了,又到哪儿去存放梅香呢?

  如果不说这三个孩子是三胞胎,没有人会相信,他们长得并不太像。月清为此翻过父亲留下的医书,才得知,多胞胎有多卵多胞胎和单卵多胞胎之分,女人的一个卵子受精后分裂成多胞胎的长得就像,多个卵子受精后形成的多胞胎有的长得就不像。

  月清这个苦命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会一下子排了三个卵,又全部被邵长河的精子抓住,从此奠定了她一生的苦难。

  三个孩子不仅长得不像,个性也各不相同。首先不像他们的父母,父亲邵长河寡言,母亲月清话也不多,可这三个小子只要在一起,那便是一台戏,一台闹剧。不是打架,就是争吵,没完没了,然后又能迅速地归于平静。除了老大温和一点,老二老三都有点暴力倾向,在学校时都好打架,工作后才收敛一些。

  三个淘气的孩子,让他们的母亲受尽了苦。

  现在他们都长大了,月清愁的是自己这三个儿子将来结婚的房子在哪里?三兄弟可要娶进三个媳妇呀,老宅拆迁只能还一套房。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月清心里那个愁呀,又怎么睡得着?

  月清今天夜里起来,就是跟房子有关。她分别给三个儿子掖掖被,就走出了房间。

  张翠霞看见的那个站在三进厅堂里的黑影,就是月清。

  从晚上一直下着的细雨变成了雨滴,顺着屋檐落在天井里的那些青石板上,月清的周围一片雨水敲击青石板的声音。

  天很黑,什么都只能看到一个轮廓,骨瘦如柴的月清,穿着那宽大的汗衫,走起路来简直像在飘浮。她朝着后面厨房走去。

  月清心里有个小九九。住在三进的一共有八户人家,其中三户共用一个厨房。这个厨房就是早先齐府的大厨房,由于孙拽子家占用了一点,现在三家烧饭的地方都很挤。

  月清家只有那间东厢房和那过厢,将来拆老宅还房子时,可能增加面积的地方,只有那三户人家共用的厨房。因为三家共用,应该要分别计算到三家还房的面积里。将来各家算多少,应该有一个说法。月清是个与世无争的女人,与邵长河结婚后,也是抱着天塌下来丈夫顶着的想法,仍然不与人争,自从生了二女三男以后,生存空间的逼仄,使她不得不开始斤斤计较。

  这天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