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又把大家吓了一跳,原来是琪文手中的玻璃杯掉到了地上。玻璃杯竟然没有破,咕噜咕噜地滚到床底下,后面跟起一串回声。
空气中有一种让人窒息般的恐怖。
齐家人手足无措,琪文只是嘤嘤地哭。
这时,邻居成虎开口说:“别哭了,赶快送医院吧!”
大家这才清醒过来。齐社鼎软得像一摊泥,一时间又找不到担架,于是有人出主意说:“下门板,用门板抬。”
曾经是齐家女佣的张奶奶反对,她大声喊:“不能用门板,门板是抬死人的,不吉利!”
还是曹老三有经验,他将齐家一张竹床倒过来,四腿朝上,谢庆芳忙抱来一床被子铺在竹床里,大家将齐社鼎放在竹床中。热心的曹老三又喊来了弟弟曹老四,加上成虎和齐社鼎的儿子琪正,一群人闹哄哄地抬着竹床往医院跑去。
齐社鼎同父异母的妹妹齐社娟,是地区医院心血管科的医生,当晚正在当班,看见哥哥突然变成这样,她立即叫来护士把齐社鼎送进了急救室。
经过抢救,齐社鼎沉沉地躺在床上,不知是昏迷了还是在沉睡。这时天已经很晚了,曹老三曹老四兄弟俩因为明早要上班,已经回去了,只有成虎还留在医院里陪着。谢庆芳请成虎回去休息,让女儿琪文也回去,明早再来替她,自己和儿子琪正留在医院里陪护。下了小夜班的齐社娟也留在病房里。
齐社娟对嫂子说:“二哥没有脱离危险,今晚要格外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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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从医院回到家,已经过十二点了,琪文跟在成虎的身后慢慢地走着。琪文是个文弱的姑娘,身材像其父,修长单薄,皮肤像其母,细嫩但显苍白。平时话就不多,今天晚上家里突然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到现在也没有回过神来,一路上沉默不语。
从医院到园青坊大街,路并不远,走着走着,就看见了园青坊街口那个残破的大牌坊。琪文突然忍不住啜泣起来,她拉着成虎的衣袖低声说:“我爸爸怎么这么命苦呀,还有半年就要退休了。上个礼拜六回家时还跟我说,退休后,要我陪他去一趟江南,怎么就……”
成虎宽慰琪文说:“别着急,人总是要生病的,好在送医院及时。再说你姑姑就是治你爸爸这种病的心血管科医生,他会好起来的。”
琪文拽着成虎的衣袖往家里走。
琪文自小就是一个依赖别人的姑娘,她和成虎在老宅里一块长大,又楼上楼下地住了二十多年,所以比一般人家兄妹还要亲近。小时候,老宅里的孩子们一块玩“过家家”,别的女孩都要争着当新娘,琪文却总是要当成虎的丫头,拉着成虎衣角不松手。如今成年了,仍然长不大似的依赖成虎。
园青坊大街因街口的牌坊得名。牌坊有门楼式和冲天式两类,门楼式的也称牌楼。这个十几米高的大牌坊,是四柱三间三楼冲天式的结构,有四根并排的立柱,形成了一大两小三间门,牌坊之上,一层叠着一层,有三个楼式的顶。中间两根正柱下,前后有四只高约三米倒趴着的石狮。牌坊的月梁上,有精美古朴的浮雕,梁柱间,以石雕斗拱承托,两侧嵌以镂空花窗。牌坊宽约十米,中间的门可以跑马车。这个牌坊建于明代,是一位名叫齐园青的户部尚书回乡省亲时竖的功德牌坊,人称“园青坊”。这条街也就被称为园青坊大街。
文化大革命中,牌坊被红卫兵当做“四旧”进行了破坏。牌坊上所有的浮雕、花窗都被砸破,牌坊的二层三层横梁上刻的字,被红卫兵一一凿去,柱下那四个石狮子也难留全身。
成虎和琪文穿过牌坊,一条清一色青石板铺成的老街呈现在面前。老街和大牌坊一样残破,两旁徽式民居风格的建筑都已经衰败,一幢幢像经过漫长人生跋涉的老人,颤颤巍巍地你扶着我,我搀着你,仿佛一个倒下,就会全体崩溃。半夜,街面上人迹稀少,昏黄的路灯把成虎和琪文的身影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街心有一棵巨大的老槐树,树心空得可以藏进一个小孩,但仍然树荫如盖,仿佛想把整条老街纳其树荫之下。成虎和琪文走到树下,路灯就照不到了,地面上也就没有了他们的影子。
琪文突然靠近成虎,耳语一般地问:“小虎哥哥,老宅里真有鬼吗?”
成虎笑笑说:“别自己吓自己了,哪有什么鬼!”
琪文又问:“那我爸遇到什么了?”
成虎说:“医生不是说,你爸是脑溢血吗?”
“可他……”琪文欲言又止。
成虎说:“琪文,你是个有文化的青年,怎么也信鬼?古人都说过,世上本无鬼,鬼由心而生。鬼是人们自己疑神疑鬼‘疑’出来的,你难道也要自己吓自己吗?别胡思乱想了。”
琪文不说话了,默默地跟着成虎往家走。
说着就到了老宅的大门口了,突然看见门口的石礅上有一个黑影。成虎头皮一麻,本能地把琪文护往身后。
“谁呀?”成虎压低了声音问。
那黑影却开口说话了:“不要摔跤。”
哦,是张奶奶的外孙二傻子。只见他石雕一般坐在那个窄窄的石礅上,一动不动。成虎虚惊一场,琪文已经吓出一身冷汗了。
成虎走到二傻子身边,说:“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坐在这儿干什么?”
二傻子说:“保佑你们。”
一句话,把成虎和琪文都说笑了。成虎拉拉他说:“走,回家去,你奶奶看不见你又要着急了。”
二傻子年龄比成虎还大,出生时由于难产,留下后遗症,时清楚,时糊涂,智力停留在孩子阶段,但有时说出的话,大人都要想半天。今晚,他挤在人群中看到齐社鼎摔倒的样子后,[奇q i sh u 9 9.com书]就坐在大门口的石礅上,对每一个进门的人说“不要摔跤”,一直坐到现在。听了成虎的话,他就一蹦一跳地往后院家中跑去,一会儿就没有了影子。
齐社鼎家住的这间西厢房,孩子们大了以后,谢庆芳就将它隔成一明一暗两间,明的一间夫妻俩住,床后隔成一间小的,给孩子们住。现在,老大琪正已经结婚,单位分了一间房。琪文在染织厂工作,做三班,有时就住在厂里的集体宿舍。成虎将琪文送进家门后,转身准备回家睡觉,琪文突然怯怯地喊住了他:“小虎哥哥,你陪我一会儿好吗?”成虎看琪文一个人坐在那里,一副怯怯的样子,只好又坐下来了。
琪文看着空空的家,又想哭。成虎就劝她:“琪文,早点睡,明早还要去替你妈妈呢。”
琪文还是怕。成虎想,自己也不能这样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