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画
◎望着它,如一位挚友◎
这一幕, 吓得韩昭昭几乎惊醒过来,他几乎是判断不出来自己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里。
闫耀灵的模样, 她从未见过,当年塑造的佛像, 大多都是以他的发妻的模样为蓝本,如今仅存的一座, 而闫耀灵本来的模样,便是荡然无存了。
野史与杂记中倒是对他的模样做了各种各样的描述, 身高九尺多的一壮汉, 手能提重剑,模样更是可怖,如庙中怒目的金刚;至于有些杂记当中记载的,倒是正常了些, 仍是不免健壮的形象。
这些,她都是不大相信的,毕竟,多年以来,作为这几百年以来的武力担当,他的身上有了太多的象征意义, 就连他的容貌,也是为了后人的需要而捏造。
可是,当年他能在落魄当中起家, 也是靠了顾昭昭家中银钱资助, 看中他, 一是因为他胸襟广阔, 见识不同于常人, 二便是因他的美姿容。
韩昭昭却从来没有想到在梦中,他的模样与陈子惠重合。
倏忽之间,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沾了一身冷汗。
或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见陈子惠见得多了,便总是习惯性地把他的脸贴到别人的身上。
黑暗当中,她摇了摇头,身子动了动,,这才发现,自己方才是枕在陈子惠的怀中睡熟的。
陈子惠多年以来便在边关打仗,一有风吹草动即刻起身,更别论她的动作,她这么一动,陈子惠是立刻被惊醒了。
“怎么了?做噩梦了?”
“嗯。”
这边一应答,她才发现自己的额角全是汗。
“做了什么噩梦?”
“我……我梦到了到了京城之后,我们会遭遇不测。”
磕巴了片刻,才找出这个理由来,也总不能说,我梦到了你的脸被贴到了另一个人的脸上,因此,见你便是一夜的噩梦。
“京城那边,现在看来问题不大,只要中山郡的人能够处置好了,那边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那边的一应事情,我都已经布置好了应对的方法。”
布好了局,就等着人里头跳的样子?
听闻此话,韩昭昭心里又是一惊,陈子惠状似无意的话,在她的心底引起了巨大的波澜。
可她埋首在陈子惠的怀中,还是能勉强装作淡定的模样。
“那夫君回了京城后,也要多加注意。”
“我知道,只是这几日,你在中山郡也多留意些,虽说他们多是针对我,冲着取我性命来的,但因你是我的妻子,我也不敢确定他们会对你做些什么。”
“我会的。”
她在他的怀中蹭了蹭,一副乖巧的模样。
陈子惠只在心里暗暗地叹了口气。
刚才那些他所说的,是其中的原因之一,还有一点原因,恐怕还在楚王的义子周翰身上,其实,从那日在酒楼里演戏,周翰编排的戏,执意选择的最重要的角色都是与韩昭昭相关的,又在酒桌前,举起酒杯,对她一笑,他便是全都知晓了。
大概,因为韩昭昭不是他所认为的自己党羽中的核心力量,只是因了一桩姻缘才与他扯上关系,还会保她一命。
原先,他曾在深夜里怒不可遏,谩骂周翰心思不轨,意图勾引他新婚不久的妻子,后来,沉静下来的时候一想,又是算了,等到安定下来之后,再同他算这一笔账。
正值多事之秋,能为她多留一条路,便是一条路,至于要如何走,便要交到她的手上,看她如何去选择了。
他自己走上的是一条败了就是不归的道路,可是他不会因为一桩婚姻,便把她与自己捆绑在一起,她想选择什么,随她的心意。
他的指尖抚过她如云的发丝,终是停留在一绺柔顺的地方。
“等回了京城,我同你去看上元节时的烟火,比在中山郡这里的更为热闹,我还没同你看过。到时候,运河修筑好了,贯通南北,匈奴对我们,也不该有现在这么大的威胁了,那时候,天下便是真的太平了。”
“嗯。”
韩昭昭点头,想了想,也是,若是这件事真的成了,陈子惠便是同前朝的闫耀灵一样,为开国皇帝。
不知怎的,又一次在无意识当中,将陈子惠与闫耀灵攀扯到了一起。
却听陈子惠又道:“还有啊,我带你去看看院中种的梅树,我来京城的时候种下的,当时还是树苗,现在应该是大了,明年早春的时候,就该开花了。”
若是这辈子给了他机会,这些承诺,他一定一一兑现,一时间,沉默寡言的人在夜晚,却是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历数以前的经历和以后的期盼。
而他每说完一件事,韩昭昭都会点头应答,说好。
一派琴瑟在御,莫不静好之景。
“若是没了这机会,你也不要太难过,或许是命运该如此,不要强求,我们之间能相逢,能结为夫妻,我已是满意了。”
不负他上辈子,一日一日,一夜一夜地在佛前虔诚跪拜。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自古以来,皆是如此,了无牵挂,才得自由。”
默默地念出来这句话,韩昭昭心下却是一惊。
与方才在梦中听到的,几乎是一模一样,愿把所有的痛苦留给自己,所有的希望留给她。
一时间,她又是辨不出来真假与梦幻。
“是真的吗?”
几乎是下意识地,这话脱口而出。
“是真的,我经历过,最清楚。”
“是你的父母亲吗?”
“不是,是……是我的长辈,他同我说过这些,用了他的一生,他执迷不悟,还将再执迷不悟下去,他只希望他的妻子可千万不要同他一样。”
看向韩昭昭,他的目光悠远而深沉。
片刻无话,他又对韩昭昭道:“不早了,睡吧,若是再做了什么噩梦,叫醒我。”
又一次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着,一点儿不愿意撒开手。
可是,韩昭昭却是被禁锢得慌,但好在也是长时间没有休息够,太困,不一会儿又睡着了。
这一回再没有做噩梦,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陈子惠去了何处。
这一晚上所经历的事情太过于玄妙,又在混沌当中,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她所梦幻出来的。
掐了掐手腕,试图使自己清醒过来。
若不是真的看过陈子惠的手段,他说的那些话,想必自己就该是信的了。
毕竟,他骗人的手段太过高超,一不留意当真沉浸在其中了。
这一日醒来,便是有些混沌,压抑住心里万千的想法,召来自己的亲信,继续观察楚王一党的一举一动,想出相应的对策来。
距离离去还有四日,陈子惠在忙着收尾的工作,在这府邸的人也是知道了很快就要离开,都在忙着收拾东西,有些事情也是无瑕顾及。
她派去的亲信打听,得到的消息是埋伏在这府中做仆从的楚王一党人,趁着今日混乱的时候溜走了,想来,便是去策划刺杀陈子惠的事情了。
这一日,从早到晚,她在房中,坐立难安。
又召来人询问匈奴那边的情况,匈奴虽然暂时退去了,可她怕匈奴会趁着动乱大举用兵,侵犯中原。
“回夫人的话,匈奴那边为单于之位争得正激烈,单于临终前立的是左贤王,可右贤王势大,逼左贤王让位,两边打起来了。”
匈奴那边为了争单于之位,也是一团乱麻,韩昭昭的心里稍微放下了一些。
“那便还按照原来的计划做,你再同几个人去盯紧楚王搁置在这里的那几个人。”
“是。”
那人得令之后,退去,屋内唯余韩昭昭一人对着窗口出神。
摆弄着桌子上的一只茶碗,她紧抿着唇,问道:“你说,你同我的父亲究竟有什么仇怨,非要置我们于死地?”
她知道陈子惠的身世,也在暗中查探过父亲的经历,询问过父亲,但是无一例外,无一有用的信息。
如此,也只能狠下心来,这样做了。
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了茶盏。
那几个楚王一党派过来人没有察觉到后面跟随的人,寻了一条背着人的道路,到了楚王世子周翰的府邸。
门一关,隔绝了里面的一切事物,过了一个时辰左右,里面的人出来了,看了看四周,没有人,便加快速度,一路小跑着回到陈子惠的府邸。
人走过,树影摇曳。
周翰站在窗前,目送着这个人的身影远去。
待身影消失不见的时候,才从深压着的箱子底取出来一副画,画上是一位女子,将一枝还粘着露水的梅花插.入瓶中,画上标注的时间是盛和年间。
盛和,是闫耀灵用过的年号之一。
周翰原是让人把画搁到箱子底的,可是等到一日不见的时候,却不习惯于此,后又把它拿了出来,等到父亲来了的时候,便把收起来。
不知为何,父亲是极其忌讳这幅画出现在他眼前的。
就像他对于父亲的过往,也并不知道多少,知道的事情,也仅限于他既然寄养在了楚王的名下,便是这一党派的人了,无论做什么,都该为他父亲的夺位而让路。
周翰叹了一口气,又将这副画挂在墙上,细细地端详,只是端详而已,并未用手触碰,望着她,如同望着一位挚友。
只不过这位挚友生活的时空与他的如同一条平行线,永不相交。
桌子上还搁置着一封信,是楚王周俊写给他的,京城的禁卫军已经由他控制,不日将抵达中山郡,与他同来的还有禁卫军的军队,皆是精锐,数倍于中山郡本地的驻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