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也不是没有机会
◎那些秘密,暴露在她眼前◎
马车拐过几道小巷, 终于停在了一个老旧的宅子门口。
敲了敲门,出来了一个头发全白的老人,拄着拐杖, 颤颤巍巍地开了门,他的眼神不大好使, 天又暗,没有认出来穿着便服的陈子惠是何种身份。
只把他当做了一个富贵人家的青年。
天色晚又寒, 店铺已经打烊了,若不是陈子惠连敲了几声门, 他根本不相信这个时候, 还会有人来到这里。
“这般晚了,公子来这里做什么?”
“取件东西,十日前派人来这里订做了一个盒子,今日来取。”
一说起盒子, 老者瞬间就记起来了这位客人,订购东西的方式实在是不同寻常。
大多客人都是拿个样品过来,或是以市面上常有的样式,让他们照着锻造,往瓶瓶罐罐、箱子盒子上变换些图样,独独这位客人, 拿了个图纸过来,吩咐他们说,要按照这个锻造出个一模一样的来。
难度大, 出手倒是阔绰, 从口袋里直接倒出了几锭银子, 说都是给他们的报酬, 想来也是大户人家的, 他们自然也就应下了。
要仿的样式是一个有些古旧的盒子,二三十年前,在卢奴县的街上,算是比较盛行的样式,这样式现在几乎是消失不见了。
老人猜测,客人来这里,是因为原来的那个丢了,现在要他们新打造的这个,是为了怀念祖先,再造的一个。
毕竟,客人是在大风的夜晚赶来,又是以这般虔诚的姿态。
卫国乃至中原几百几千年来的传统,都是以孝为先,最该尊重的就是先祖。
盒子已经打造好了,晾干了漆,没有了异样的味道。
老人眯缝眼睛,瞧着这个盒子,把盒子递到客人的手上,不放心,又嘱咐道:“这东西刚刚做好,还不大牢靠,若是想怀念祖先,留个念想,这一路颠簸,还是小心为好。”
“不是怀念祖先的,是给我妻子的,她喜欢这个样式。”
陈子惠微笑,说出了这句话。
本来他是可以不纠正的,由着它去的,可是提起夫人来,心思便涨起来,是一定要与别人分辨说明了的。
“给您的妻子?”
听了这话,老人有些诧异,旋即笑了,看向陈子惠的目光又有了几分和善,又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嘱托道:“这一路颠簸,您小心些。”
又从屋里拿了个袋子,把盒子包了个严严实实,才又把盒子给了陈子惠。
陈子惠双手捧过,看向老人混浊的双眼,答道:“您放心,一定。”
送他出了院门,又在门口望了片刻,看他上了马车,身影消失在灯火的尽头,才关上了院门,心里暗道这一对夫妻的恩爱,羡慕不已。
他还隐隐约约地记起来,似乎上一个来这里,要他们在盒子上绘出这种画样的人,还是几十年前的。
那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明艳似烈火,在冬日的风雪中走来,在廊前,抖掉落在披风上的雪屑,跨入屋中,说是来取新做好的盒子,大红色的,上绘戏水鸳鸯式样的。
那时候的他,还是学徒,不大懂得制作这一物什的精湛技艺,看着父亲利索地把它包裹好,递到女子的手上,祝福她与夫君婚姻美满和乐。
几十年过去了,父亲已经不在人世,他也已经老了,他的孩子已经能独当一面,撑起这个家业来了,也只在恍然的功夫,记起几十年前的事情来,不知那日见到的女子,现在是在安享晚年,还是已然辞别人世,这一生,是否如他所见的那样平安顺遂。
他能做的,也只有在现在,祝福另一对夫妻幸福和乐。
寒风呼啸,马车疾驰而过,又折回了原来的道路,不多时,便回到了府邸。
下人引路,到了正堂,灯还是亮的,便招呼退了下人,自己推开门进去了。
屋里空无一人的模样,他见一件外衣还搭在椅背上,想今日自己回来得也并不算早,她或许是倦了,已经睡熟了。
陈子惠蹑手蹑脚地走至床前,挑起帷幕,见里面无人,再一扫视屋中,确实无一人,心下顿时一惊,时候已经这般迟了,人还能往何处去?
脑海中又一次闪过不久前宴席上楚王一党人的身影,不仅是楚王的人,其中还夹杂了投靠匈奴的人。
宴席上,觥筹交错,宴席下,不知是何种的阴险狠辣。
心里有些慌乱,把盒子连带着包裹搁到妆台上,就要去唤下人,问他们可是看到韩昭昭的踪迹。
里屋,屏风一动,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陈子惠抬头望去,见一道身影,正是韩昭昭。
她刚沐浴出来,或者说,是因为他的归来,她才匆匆披上衣物,从里面出来的。
一头乌发柔顺,垂过肩头,随着她的动作,一摆一摆,柔软似绸缎。
衣裳怕是随手找来的一件,是一件夏日穿得纱衣,披在身上,轻.薄而宽大,走起路来,衣袖翻飞,撩带了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下巴上还粘着未擦净的水珠,顺着脖颈滑下,犹如一串珍珠。
饶是屋内火炉烧得旺,穿了这么薄的衣裳,也该是寒冷的 ,正巧,椅背上挂着一件棉衣,还厚一些,想来是她沐浴之前脱下来,挂上去的。
陈子惠拿起,走过去,把这件棉衣披到了她的肩头。
手指滑过肩膀,擦过轻.薄的纱衣。
那件薄衣裳是纯白色的,单薄而透,烛火之下,透过纱衣,能看到里面的亵.衣,浅粉的色彩,犹如含苞待放的花苞。
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上面绣着菡萏的纹路,从一众叶片中挺拔而出,迎风招展,绽开花瓣,吐出淡黄色的蕊。
有一只手轻轻地搭到他的手臂上,他方才回过神来,手在她的肩上,为她拢上了衣裳。
他片刻后,才道:“穿得这样薄,小心着凉。”
“屋里热得很,穿这些,没感觉到凉。”
怕她冬日受了寒,叫人把屋内的暖炉烧得很旺,温暖程度不亚于暮春时节。
她披了一件纱衣,也并没有感觉到多重的寒意,反倒是陈子惠,在外面的大氅还没脱下来,额角渗出细汗。
“倒是你,穿了这么多,热不热?”
“有些热?”
话是这么说,又何止是有些热。
还未等陈子惠反应过来,韩昭昭就靠近他身前,手指搭上了他脖颈下的扣子。
灵巧的手指一动,便把大氅解开,搭到了她方才放置衣服的那个椅子背上。
从桌子上取过一个手帕来,为他擦汗。
这一刻,两个人贴得近了,她的身子,几乎是要栽到了他的怀中。
唇挨上了他的脸颊,轻轻一碰。
陈子惠能感受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和水汽,而她,亦是能嗅到他身上被风吹过,仍未消散的酒气。
“喝了不少酒?”
“嗯,我本不想喝的,奈何与他们应酬,没法子。”
“看你的样子,有些醉了。”
她的声音传到他的耳畔,如同一杯香醇的美酒,更是引着他坠入盛满美酒的坛中。
其实,他是极好饮酒的,在军营时,与人举杯,对北境壮美的山川与一望无垠的草原畅饮,一壶一壶的酒水见底。
而现在,怕她不喜这味道,也怕饮多了酒,又容易神志不清。
然而,他现在的意识已经是有些混沌了。
“你是不是闻不惯这一身的酒味?”
他记得,韩昭昭是不饮酒的,她的父亲也不好饮酒,不见一丝酒气,从未见过他在军中饮酒,至于自小把她带大的秦县丞,更是一副儒雅的君子做派,平时可以说是滴酒不沾。
韩昭昭的一双眼睛望向她,有些犹豫,似乎在斟酌着些什么,片刻后,才点头道:“是有些闻不惯的。”
“那我先去沐浴,等我一会儿。”
韩昭昭点头,现在时候也不晚,平常在这时,她也是不睡的,熬到子时也是常事。
“衣服也换一套新的吗?”
“换吧。”
陈子惠无瑕多想,已是应下了。
待韩昭昭问完了这句话后,又叫住她:“前些日子在京城说要给你的盒子,我现在给拿回来了。”
“什么时候拿的,散了宴席后吗?”
“是。”
外面寒风呼啸,他倒好,顶了一身的酒气,去拿这东西,一点儿也不知爱惜自己的身子。
不过,他的好与不好,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反正,过不了多久,便是两人拔刀相向的时候。
她正在这般想着,蓦地,耳畔又传来陈子惠的声音:“我是顺路取回来的。”
想来是看到了她脸上的担忧,随口编造了个话,偏还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便似是真的一般。
“那便好,当心受了风,你方才可还是在说我。”
“你看这个样式,可还喜欢?”
“喜欢得很。”
韩昭昭接过盒子,看了上面的图案,描绘得惟妙惟肖,水波荡漾,鸳鸯的羽毛膨胀起来,交颈嬉戏,一派祥和之景。
手摸过侧边,感受到了一个凸起,看时发现是一个小锁,与那日她见到的陈子惠拿过来的老旧的盒子上的锁是一模一样的构造与模样。
在手触到锁的刹那,紧接着,陈子惠就把钥匙递给她。
她注意到陈子惠的手在身畔停留了片刻,那里挂了一串钥匙,上面挂着几个钥匙,陈子惠的手拂过一处,犹豫了一下。
她细看时,发现有两个钥匙无论是大小还是形状,几乎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其中一个陈子惠解下来给了她,另一个却又被放了回去。
只用眼睛的余光瞟了一眼,便收回来,接过这把钥匙,试着打开盒子上挂着的小锁,往左拧了两圈,便开了,轻而易举。
这一瞬间,思绪有些恍惚,想起来若这个盒子是她梦寐以求的那个,揭开之后,陈子惠的身世的秘密,就全部暴露在她的面前,该有多好。
可是,打开之后,里面空空如也。
唯有钥匙和锁头与那个一模一样,几乎可以做到以假乱真。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她的手捏着钥匙,沉默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