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熔岩峡谷（九）
“为什么不再等等，她还没有失去理智！”米米尔哭嚎地看着顾黎。
他知道柯尔奇的规矩，也知道长老们面对感染者的做法就是直接射杀。那么他的父亲和哥哥呢，如果在野外遇到，是否也会被无情地结束生命。
他赌气地往放有物资的洞窟走，背上背包跳到地面便打算走。
道卟灵赶忙拽住这小子衣领，厉声道：“跑哪儿去？现在离队是打算给怪物塞牙缝？”
“我不要跟你们一起了，万一遇到我哥哥和爸爸，你们也会把他们杀掉的。”米米尔情绪激动，扯着衣领挣脱道卟灵的手。
道卟灵着急，“顾黎，你赶紧劝劝，好不容易活一个别又死了。”
顾黎没吭声，拿过西佳手里紧握的草药，径直穿过两人。他把草药捏碎，回到洞窟后放了一部分在艾瑞斯还未痊愈的伤口上，另一部分则拧成汁喂了进去。
药草的汁液苦涩，艾瑞斯皱着眉头倒也没像以往那样吐出来，但显然指望草药治愈感染是不可能的。
顾黎架起艾瑞斯的胳膊，把人鱼放到了浮空树干上，随后驱动磁场一并下去。看不出情绪，但能感觉到散发的磁场并不友善。
道卟灵一把抱住浮空在一米处的树干，急道：“你又去哪儿？西佳被感染不是你的错，你可别像米米尔那么冲动啊。”
顾黎单手拽紧放有晶矿的物资包，沉声道：“你们去收拾物资，我很快就回来。”怕道卟灵担心，又说：“我把人鱼放进水里就回来。”
情绪不好的米米尔震惊地看着他，“你要放弃艾瑞斯了？”
“看好米米尔，别让他乱走。”顾黎转动戒指，驱动萤晶石载着艾瑞斯往第三女神柱的方向行径。
道卟灵急得直吹胡子，他的腿脚跟不上浮空树干的速度，眼见拦不住人，对米米尔出气道：“走走走，全走干净了最好，看着就心烦。”
米米尔憋屈，“干嘛跟我发脾气，又不是我让顾黎长老走的。”
“我没人骂只能骂你不行吗！”道卟灵吃力地爬上洞窟，“一天天的，迟早被你们气出高血压。”
米米尔最后看了眼西佳变异的尸体，人死不能复生，就是再舍不得也没用。无处可去的他只能紧跟着道卟灵爬上洞窟，没好气道：“我女朋友死了，就不能让我发下脾气吗！又不是真的要走……”
道卟灵眯着眼回头看他，“西佳什么时候答应做你女朋友了？”
米米尔理所当然，“秦老也没答应当你女朋友，你不也叫她女朋友。”
道卟灵噎了口气，这小子看来是要被他教坏了。想当初带顾桉、顾黎的时候可都是反效应。
他瞪了眼米米尔，“我可以，你不行。多大点年纪，找什么女朋友。”
“……”
顾黎乘坐的浮空树干穿过灌木，沿途果然看到了大量水质清澈的温泉。人鱼不是淡水鱼，也不知道放在这些温泉里能不能起效果。
他挑选了六七个，皆是露天水浅的。把艾瑞斯放在这样的地方，等同于在餐桌上放了盘水煮鱼。
目光看向不远处的第三女神柱，驱动磁场加快了浮空树干的速度。
艾瑞斯靠着他，双手搭着腰腹两侧，脸贴着他的肩膀。虽然胳膊没什么力气，却也在尽全力地抱紧他。
“顾黎，别，放弃我。”艾瑞斯哑声道。
在顾黎的队伍里，没用的人都会被抛弃。在西佳死亡时，他彻底明白了人类生存的规则。顾黎要丢掉他，就像在城镇里推他回大海那样。只是这一次，他被丢在了野外，而不是回家。
顾黎沉默，许久后才出声道：“如果病好了就回去大海，你不必再回来保护我。如果……”
糟糕的结果说不出口，是他一意孤行地把艾瑞斯带上岸，又自私地把人鱼骗到了野外。如今人鱼快死了，他又无情地选择抛弃。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有用时利用，没用时便一脚踹开。
懊恼地一拳打在树干上，物竞天择，优胜劣汰，这个世界本就是如此。他在犹豫心疼什么，人鱼也不过是个感染者罢了。
“……伤口，会好……”艾瑞斯言语疲惫，他学会了撒谎，这是在人类世界里最容易学会的一项技能。
浮空树干停在距离女神柱洞口前的几米处。顾黎手撑树干跳下，看着没有支柱软趴在树干上的艾瑞斯，语气平静道：“在这里等我。”
单手提着装有晶矿的背包，进入女神柱内部后，拉开背包拉链扔在地上。
外面的天已经蒙亮，但洞里却仍旧漆黑无光。随手拿起一块照明晶矿丢向水潭，在晶矿即将沉入水里时他驱动戒指扩大了磁场。
带有杂质的晶矿顿时变得通亮，把潮湿的神柱内部照的犹如白昼。
晶矿掉入水里溅起涟漪，顾黎抬头看向神柱顶端盘踞着的巨型蜈蚣，冷笑道：“这个地方，你们不能待了。”
蜈蚣的体型庞大，与寻常看到的模样不同，像是一条长有十五米的巨型三叶虫。可怖的嘴如一把坚韧带有锯齿的铁钳，百足，硬壳，具有很强的毒性。尾部有两条紫色的一米长毒针，成节状可弯曲。
总共有三只，虽然数量算不上多，但庞大的体型足矣占满整根女神柱的顶部。其中一只体态严重变异，足有二十五的长度，绕着女神柱凹凸不平的岩壁蜿蜒而下。
硬壳的百足上长满尖刺，即使站在十几米下也能清楚地听到那阵令人头皮发麻的攀爬声。
顾黎拆掉西佳为他包扎手掌的兽皮衣料，摘下戒指戴上皮质手套，缓慢地把两枚戒指分别戴在两根食指上。嵌有晶矿的环圈快速转动，左手五指伸展吸取背包里的晶矿磁场加固周身防御。
他应该庆幸，至少这三只鬼东西不像蠕虫那么密集又烫手。
两条十五米长的变异蜈蚣率先向他发起攻击，开合着锋利的嘴钳猛地撞上他迎面而立的防御层。被提取的几块晶矿快速开裂，右手凝出一圈腐蚀磁场的小旋风，带着主体的愤怒朝着蜈蚣的头部用力甩了过去。
绿色的磁场色泽从淡变浓，配合着浮空，让蜈蚣的前段身体彻底翻了面儿。腐蚀的浓度很高，被很好地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尽可能地不破坏神柱下的水潭水质。
两只蜈蚣受到强烈刺激痛苦扭曲，颠簸着从岩壁上摔落地面，后半截身体也因为失重而砸入水潭。
然而蜈蚣的硬壳耐受度很高，这一道腐蚀伤害不过只磨掉了点表层的皮。能够承受蠕虫的烫热毒液，对于他的腐蚀磁场无效也算是预料之中。
他快速跑向右侧的岩壁平台，翻滚两圈避开最大蜈蚣的尾部攻击。暗紫色的两条毒针像组合后的机械管道，每一截的甲壳之间都有厚皮膜链接。离得近了，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皮膜下毒液快速流走的轨迹。
毒针被缓慢收回，他原本所站的位置地面被戳裂了一块，底部残留着部分被释放出的致命毒液。就如西佳背后的窟窿，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腐蚀磁场的运用不能太过频繁，否则反噬的伤害不会小于打出去威力的五分之一。
左手凝出长剑，反手抵挡住迎面而来的蜈蚣嘴钳。他的力气抵不过这些体型庞大的变异怪物，双脚摩擦地面直至后背撞在了岩壁上。
他又提取裂了五块晶矿，加剧长剑的威力发狠地削掉了蜈蚣的半截嘴钳。
趁着蜈蚣痛苦抬头，右手快速扣动弓弩枪卡扣，对着蜈蚣两侧的眼睛连打十几枪。他的枪法很准，每一颗子弹都命中靶心，成功打瞎了三只中体型相对最小的。
蜈蚣的身体蜷缩一团，开始没有方向地啃食撞击着周围岩壁。
平台的石块出现了大量裂缝，顾黎避无可避，凝着大片防御磁场纵身跳到了瞎眼蜈蚣的头顶。扁平的头部上遍布着密集的刺瘤，他用磁场长剑刺了十几下也没能戳出个洞。
蜈蚣摇晃了几下头，顾黎无法站稳只能拽紧蜈蚣仅剩的半块嘴钳不让自己掉下去。
瞎眼蜈蚣的百足攀上岩壁，扭曲着身体要往上攀爬，试图让挂在它身上的顾黎从高处摔下去。
就在快要到达顶部时，顾黎将长剑幻化成气流，变换着方向往蜈蚣的两只瞎眼里钻。干燥磁场无法从蜈蚣的外部攻击，但只要有血液流动，就能击垮怪物的头。
“让你也试试西佳的痛苦。”他狠厉地说道。
干燥磁场抽干了头壳里的毒液，在蜈蚣的剧烈挣扎下化作数百刀刃，从内部割开颈部的皮膜，取其首级。
然而他算错了一件事，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蜈蚣即使没有了头身体也能继续行动。
他被蜈蚣拽上了十几米高的地方，岩壁表层有水且光滑，没有平台或能攀岩的凹槽。就算不摔死，无头蜈蚣身体内里迸溅出的毒液，也足以让他因为感染而亡。
嘣嘣部落做给他的皮质手套还算厚实，但跟他原本被腐蚀掉的那双比还是差点儿意思。
他快速抽干无头蜈蚣内里的毒液，单手攀附着颈部的硬壳试图找一个安全的下落点。
然而实际总是比预料的要糟糕，被抽干的前半截身体无力攀附岩壁，空壳的蜈蚣身体自他悬挂的部分开始反向弯曲，很快就会因为引力从高空摔落。
而更糟糕的是，另外两只蜈蚣已经分别爬到了他的两侧，找准时机纷纷向他发动攻击。
双手攀附蜈蚣颈部的虫壳，高难度的打横身体做了个引体向上的姿势。
两只蜈蚣攻击太快，在他避开的下一秒便用力地撞在了一起。他听到了甲壳碎裂的声音，来不及回头看，翻身跳上了大半脱离岩壁的无头蜈蚣腹部。颠簸得百足乱晃，但速度明显已经比不上有头的时候。
两枚戒指凝出双刀，在接近地面时斩断两侧的足旋转落地。
无头蜈蚣没有再对他进行攻击，跌落地面后痛苦地卷曲一团。尾部的两根毒针软塌下来，被抽干毒液的身体不过只剩个躯壳，没多久便没了动静。
恍惚间，他听到了洞外的艾瑞斯在叫他，可剩下的两只变异蜈蚣没给他回应的时间。身体灵活地避开攻击后，大声说了句“别进来”。
他想他是不理智了，如果换作从前，他根本就不可能会进来拼命。
两只蜈蚣相撞，体型稍小的那只被撞裂了头部骨骼，嘴钳也有好几道裂纹。而另一只则毫发无损，可见那层甲壳的厚度绝非几次磁场切割就能打穿。
五指绷紧，双手凝聚磁场旋风，把左右手上两种不同的攻击磁场汇聚成球。改变防御磁场的方向，让腐蚀和干燥顺着防御磁场形成一道淡绿色的屏障，如保护伞般在他的头顶上方张开。
磁场的旋转速度很快，蜈蚣几次攻击都没能真正的突破。被带来的晶矿几乎被他全数提取碎裂，头顶的磁场如风如利刃，在双手交握的下一刻猛然砸向两只蜈蚣的头部。
他后退着跳开一段距离，扣动弓弩枪把剩余的子弹全打了出去。虽然部分命中眼睛，但更多的却是被蜈蚣用身体和尾部阻挡。
在磁场的助力下，他切断了两只蜈蚣尾部的毒针，紫色的毒液与腐蚀磁场汇聚，以毒攻毒的被绞杀着。
有色泽的磁场旋风让他的视线变得扭曲，他无法准确的分辨这两只该死的蜈蚣有没有被他弄瞎。
还没来得及走近一些，忽然从右侧传来股推力，抱着他径直摔向身旁的水潭。
被打断的操控顿时让磁场变得混乱，体型最大的蜈蚣竟是在奋力抵抗间无视磁场风暴，强行穿过腐蚀旋风，用锋利的嘴钳咬碎那包本就所剩无几的碎晶矿。
在跌入水潭前，顾黎脸色难看的看着刚才站立的地面被蜈蚣撞出条裂缝。力道之大，好似整根女神柱都跟着震了震。
水花四溅，涟漪翻动，他鼻头发酸得呛了好几口水。艾瑞斯抱着他沉至潭底，借助先前丢下来的照明晶矿，通过清澈的水质可以看到蜈蚣在岸边发狂，扭曲着身体在水潭边不敢跟下来。
他不能像人鱼那样在水底呼吸，很快就能感受到窒息的痛苦。推开没什么力气的艾瑞斯，浮出水面后深吸口气，挑衅似的凝了团小球打向蜈蚣的头部。
体型较小的那只在他刚才发狠的攻击下没了声息，干燥磁场钻入蜈蚣裂开的甲壳抽干毒液，但同时也彻底耗尽了他的体力。
他很清楚，以他现在的状况根本不能再发动如此强劲的天赋。他的身上已经出现了应激反应，头晕乏力，极度疲惫。他的皮手套几乎被分解殆尽，手心里结痂的伤口再次裂开，鲜血淋漓。
浮空磁场没什么攻击力，打在蜈蚣的身上就像是被水球弹了一下。不过效果很不错，失去视觉的蜈蚣很快被他吸引了过来。在几次变着花样的击打下，终于把激怒的变异蜈蚣刺激地向水面冲来。
在水里他的灵活度不高，就在他以为自己无法避开时，水底的艾瑞斯拽住他的脚踝把他快速拉回水里，又猛地将他推开。
艾瑞斯握紧蜈蚣的前足拼尽全力地将其拖入水下。
蜈蚣的身体很长，即使头部已经快要触及潭底也仍有大半截露在外面。少量的气泡从蜈蚣的嘴钳中间吐出，颠簸中甚至挣断了两条被艾瑞斯紧握着的足。可还没来得及把头从水里弄出来，颈部的皮膜便传来了一阵刺痛。
已经快要力竭的艾瑞斯，竟是把折断下来的蜈蚣前足当匕首，狠狠地扎入皮膜而后用力划开。
在毒液污染水潭前，他拼尽全力地把顾黎推上了岸，随后便在一片紫色的毒液里脱力地沉入潭底。
浑身湿透的顾黎喘着气爬上岸，拼尽最后一点气力驱动干燥磁场，从蜈蚣的破口处向内里伸展，直至抽取到身体不再动弹才疲惫地累倒在地。
地面岩石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变异蜈蚣的残缺躯体。他喘息一阵后赶忙坐起身，看着被严重污染的水潭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艾瑞斯……”他紧张的叫了一声，然而水里却没有任何动静。
可就在下一刻，一只因为干裂而受伤的手伸出水面攀附岩壁。变回本体的艾瑞斯游上水面，鱼尾因为干燥而炸鳞。
淡水对人鱼的治愈效果并不明显，手肘上受伤的鱼鳍也没有恢复的现象。
看着站起身的顾黎，艾瑞斯心急地试图爬出水潭，却几次都跌回水里。
“别走，顾黎……别丢下我……”
顾黎背过身手握成拳，与第一次丢弃艾瑞斯不同，他觉得现在的自己难受的快要窒息。他已经越来越看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荒诞到对一条不是人类的感染者产生感情，甚至还为感染者差点搭上条命。
艾瑞斯的情况真的很糟糕，但他不能再因为人鱼停滞脚步了。城镇里的人，还有柯尔奇的长老们都在等着他。
“你本就不属于陆地，更不是人类。”他收起这些可笑的情绪，在离开女神柱前，无情道：“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人类的队伍，不再需要你。”
----------------------------------------------------------------------------------
瑜灵：
关于人性艾瑞斯算是毕业了，性格里的可爱要少一半，之后大概率会变成“钮祜禄”艾瑞斯。感情线要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