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黎成轩不愿俯下身来给怀哥儿当大马,在他的心中,肯定还有比自己的亲儿子更看重的事情。
比如说,大人那可笑的面子……
真不真心,不是看他说了些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些什么。
谁说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有时候,一颗赤子之心往往比大人们看得透彻明白。
……
很快,就到了苏俪娘和林至成婚的日子了。
这天,春光明媚。
镇威镖局门前,鞭炮锣鼓声震天,大红色的喜字和红绸显得十分热闹喜庆。
“恭喜!恭喜!”围在门前的人群不停地道贺道。
门口的红封和喜糖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洒,人人喜笑颜开,一大串一大串吉祥如意的话往外冒。
“祝林大镖头和苏老板百年好合!”
“早生贵子!”
“永结同心!”
在众人的恭贺声中,身着新郎袍的男子利落地翻身上马。系着大红喜绸的骏马领着身后一长串的迎亲队伍。
“新郎官,要去接新娘子咯!!”
街坊四邻带着自家的孩童一路瞧着热闹,喜乐锣鼓声喧天。
人群中,隐藏着几名男子,他们见迎亲的队伍已经出发,彼此相互看了一眼,点头示意之后,便立即分散开了来。
柳石巷,
苏俪娘家门前也是挂红绸贴喜字。
“梳头上妆了!”
请来的全福太太笑意盈盈,嘴里一边说着吉祥话,一边拿着木梳为坐在铜镜前的新娘子梳着头发。
“一梳梳到发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四梳永结连理;五梳翁娌和顺;六梳福临家地……”
听着这饱含祝福的“十梳歌”,镜子前的美丽女子神情满是复杂。
永结连理,白发齐眉……
多么美好的祝愿啊。
想起当初,她只是一个连姨娘都不是的通房丫鬟。伯夫人差人来发话了,念着这些年来她在跟前儿伺候的情分,赏了她两身新衣裳,但没有一件是红色的。
她还是穿着平日里的衣服,随意收拾了一下,打包好了行李,自己走着去了世子的院子里。
没有喜宴,没有乐声,也没有众人的祝福……
就那样静悄悄地,没有惊动任何人,她成为了黎成轩的通房丫鬟。
委屈吗?
她已经忘记了当时的苏俪娘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走过了两个院子之间的那一段路,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她是感到委屈的。
又有哪一个女子,不想在成亲这一天,穿上美丽的嫁衣,接受众人的祝福。
苏俪娘是想的。
从前的许多自我宽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安慰罢了。
此时,屋子里的其余妇人们看着眼前上好妆的新娘子,朱唇皓齿,柳眉如黛……有惊艳也有感慨。
这苏娘子可真是好颜色……
见新娘子神色有些恍惚,也只当是出嫁前难免羞涩紧张。
两婶子三媳妇们彼此调笑,热络着气氛道:
“新娘子这么漂亮,新郎官是个有福气的啊!”
“可不是,眼前这个怕不是九天仙女下凡尘了!”
一老婶子听这话,捂着嘴,连连笑道:
“说的是,回头,可得好好灌新郎官几杯酒,仙女下嫁入凡尘,真是便宜他了!”
众人起哄道:“可别,回头灌醉了,怕是迷糊得连新房都找不到在哪儿了!误了好时候,咱们的罪过可就大了!呵呵——”
屋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听着周围接连不断响起的祝福声,苏俪娘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穿着大红色新娘嫁衣的自己;
她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抹真心实意的笑意。
这是属于她的婚礼……
院子里,芗儿正忙着接待来往的宾客。
门前,噼里啪啦鞭炮声不断。
恭贺道喜声中夹杂着小孩子玩闹要喜糖的声音,热闹极了。
看看肉乎乎的小脸蛋,崽崽捏着手中用红纸包着的喜糖,也笑得灿烂极了。
不仅一手攥着一大把,小衣服的兜兜里也塞满了糖糖。
就连嘴里也不得空闲,两边的小腮帮子一直鼓着。
迎着旁边一群还在掉鼻涕的小屁孩们羡慕的目光,崽崽丝毫不为所动,扬起脑袋,转过身,带着满兜兜的糖果,满载而归。
这可是她凭本事换来的。
卖萌可耻,但能换糖。
跟在崽崽身后的胖松鼠两只小爪子紧紧抱着满怀的糖果子,一张肥嘟嘟的鼠脸正愤愤不平地盯着前面的小娃娃。
试问,跟了一个卖宠求糖的主子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呜呜——
它身上的毛都快被那群七大姑八大姨们给搓光了。
没天理,没鼠权啊!
胖球儿含泪咬了一口糖,呜呜——
真甜!
不过,很快。
正揣着满兜兜的糖果四处嘚瑟的一人一鼠就被阿青给逮住了。
以往好脾气的阿青这一回不好说话了。
“不要再负隅顽抗了,快点儿交出来吧。”
崽崽仰着小脑袋,天真可爱的小脸蛋上,圆溜溜的乌黑大眼睛眨啊眨的。
“青青,窝听不懂。”
旁边,圆滚滚的胖松鼠也努力睁大着它那一双黑豆似的眼睛,一派天真无辜。
“吱吱!”
只是,胖球儿身后的大尾巴已经藏不住那一堆已经冒尖儿了的糖果子。
崽崽衣服两边圆鼓鼓的小兜兜,也已经把她给出卖了。
见不断向自己卖萌的一人一鼠,阿青无奈地扶额状。
终于,强逼自己忍住了这两小家伙儿的糖衣炮弹。
她摊开大手,表情装作严肃道:
“交出来吧,我都看到了。现在交出来,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被发现了……
崽崽看了看自己塞得满满的小衣兜,很是不舍。
她的糖糖啊……
才只吃了两颗。
阿青见面前的小娃娃垂着小脑袋,一脸沮丧。忍不住心软了,柔声安慰道:
“糖果子一次性吃多了不好,我先找盒子帮你存放起来,明天再吃……”
明天啊……
小人儿惆怅地叹气道。
即使心底再怎么不情愿,但也知道阿青是为了她好,于是,只能乖乖地交出小兜兜里的糖。
阿青收缴了崽崽兜里的糖果,又转眼看向了一旁的胖松鼠。
胖球儿还想着垂死挣扎一下,正想抱着糖果子撒腿就跑,不过还是没有快过阿青,被一把给揪住了大尾巴。
最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藏着掖着的糖果子一颗不剩地被收缴走了。
呜呜——
这可是人家辛辛苦苦赚来的“卖身糖”啊——
不过到这儿,打击还没有完。
只听见那个叫阿青的人类声音传来,
“看在陪陪表现良好的份上,以后每天最多能吃一颗糖;至于这个……”
她的声音冷冷道:“证据确凿,还不肯束手就擒,就罚一个月都不准再吃糖。”
此话,无异于晴天霹雳。
如果此时胖松鼠能说话的话,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
这个年头,肥宠不好当啊——
听这凄凉哀婉的叫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受了多大的委屈。
崽崽撇过头去,配着这现成的哀乐,祭奠自己逝去的那些糖果。
而阿青此时已经脸色漆黑,想着今日人家正在办喜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来砸场子的。
终于,她抹了一把脸,看着还在装小白菜的肥松鼠,恶狠狠道:“两天一颗。”
“吱吱!吱吱!”
显然,胖球儿不满意这个结果。
它要求同等待遇。
不然,它就继续嚎。
这一招,吃遍天下,无往不利。回顾以往,从无败绩。
俗话说得好,招数不在老,能管用就好。
想它那些心软声甜的宫女姐姐们,哪一次,不是一听见它的哀嚎声,便忍不住偷偷来投喂它了吗。
想那些漂亮小姐姐们心疼怜惜的目光……
“砰!”
崽崽直接挥拳头过去,胖松鼠倒。
“还有完没完了。”
见好就收,不懂?
呜呜——
胖球儿趴在地上,一脸生无可恋的悲伤。
除了这个小崽子外。
“元宝没事吧?”阿青蹲下身来,担心地问道。
听见这话,地上的胖球抬起脑袋,一双黑豆眼睛里泪眼汪汪。
青,
没想到,你这么关心——
“吱?”
胖松鼠的疑惑声。
它的两只小爪子抓着木笼子,一张肥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吱吱吱吱!”
在胖松鼠还在自我感动的时候,心中没有任何波动的阿青直接拿出笼子,把它关进了木笼里。
可怜见的,那一声担心的问候,也不过只是为了转移小东西的注意力罢了。
没错,大多数姑娘都喜爱毛毛绒绒的生物,尤其是对这种会卖萌的小肥物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然而,
偏偏阿青不是个走寻常路的姑娘。她才不会被小肥物这点儿子小把戏给迷惑住。
暗卫营里的训练和本人的实践经验告诉她,表面越是柔弱无害的东西,往往杀伤力越大。
比如说,
那年,她出任务。
路上遇见了个卖身葬父的女子,一身白色孝服,楚楚可怜的,很是惹人怜惜。据说是,爹爹死了,家里没钱,不得已才选择了卖身为奴。
围观的人很多,阿青动了恻隐之心,决定掏钱帮助这个可怜的女子。当时,女子收了钱,一副很是感激的模样。
然而,没想到……
第二天,阿青又在隔壁镇上看见了这名女子。旁边依旧是一卷草席子,还是那块卖身葬父的牌子。
她到底有几个爹啊?
怀着心中的疑问,阿青开始躲在暗中仔细观察了这名女子起来。
当遇到了好心的妇人给她钱安葬老爹,女子也同样接过了钱,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阿青就一路跟在她的后面。等到了无人处的时候,然后就发现,那具尸体动了。
诈尸?
不,是诈骗。
那名女子的爹根本就没有死。
等到了第二天,
阿青就跟着这两人去了另一个镇子。
依旧是卖身葬父的戏码。
这次,有年纪大的富商给她钱,想要买她做丫鬟,这女子百般借口推脱。但是,等到路过一个年轻公子时,这女子的态度就变了。那年轻公子看起来家境不错,直接让小厮给钱,也不要女子卖身为奴,便转身走了。但是,这女子却苦苦哀求,缠着那公子哥要跟他回家。
哦……
看到这里,阿青也看明白了。然后,就顺手做了件好事,送那女子和她诈尸的老爹下狱了。
自那以后,对这种柔弱装可怜的生物,无论是人还是物,阿青一向敬而远之。
小肥物用这点儿招数,就想吸引她的注意力,骗她的感情。
哼,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