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搞定面料（一更）
暖黄色的光晕下, 叶未歇微微倾身靠着柜台。
他面上看似淡定，内心却惊讶无比的看着余清和动作熟练的在他抄好的货物清单上划掉价格，然后重新写了一个上去。
没想到还能这样。
张安看得牙疼, “你适可而止。”
“好了。”余清和把清单推过去, “什么时候能发货？”
张安低着头, 从头到尾的扫了一遍。
虽然余清和改的价格在别人看来非常离谱，但张安这个当事人却知道, 所有价格都恰好踩在他能接受的最低心理价位上。
简直是见鬼了。
“明天。”他没好气道。
说完又丢了一本账册一样的东西给余清和，“自己填好。”
余清和接过，然后熟门熟路的开始填表格。
叶未歇：“……”
感觉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柜台里的电视不知道放的是哪一部电视剧, 声音有些嘈杂。
背景音里, 他的视线无意识的落在了余清和的脸上。
大概是这段时间吃得好, 小孩脸上长了一点肉，看着已经没有初见时那种骨瘦嶙峋的感觉。
但即便如此，他的侧脸依旧棱角分明带着英气。
而且大概是被镜片遮挡住了双眸的原因, 少了那一份干净后, 整个人顿时如同脱鞘的刀一样, 锋芒毕露。
叶未歇顿时有一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老父亲错觉。
欣慰。
视线落在脸上的瞬间，余清和就已经第一时间察觉道, 但他却没想到对方久久没有移开, 甚至还变本加厉，变得越来越炙热。
他知道, 只要他给出一点点的信号，这道视线就会消失, 但他却私心的保持镇定, 假装什么都没有注意到。
他希望这道视线能在他这里停留得再久一点。
只是他却忘了, 这里不仅仅只有他们两个人。
张安非常没有眼力劲的朝叶未歇伸出手，“你好，张安。”
叶未歇正在神游天外，所以猛然间看到面前突然多了只手时明显怔了下，随即下意识抿唇笑了起来：“你好，叶未歇。”
少年唇红齿白，抿唇笑时，桃花眼弯起，一下灿若星辰。
张安被这个笑容晃到，一下怔愣住，直到手臂被猛地拍了一下才回过神来。
顶着余清和不善的眼神，他有些不自然的摸了下鼻尖，心道，怪不得余清和护那么紧。
也幸好叶未歇是个男的，这要是个女的，怕不是得抢得头破血流。
他刚想和叶未歇聊两句，一个本子就丢到了面前。
“好了。”余清和面色和语气都不善道。
张安理亏，难得没回怼，麻利的核对了一遍货物，最后报出最终金额。
余清和听后，道：“开单。”
因为蹭了余清和的光，叶未歇要的东西也是□□，总算是没让他空着腰包回景城。
“啊，对了，”临走前，叶未歇突然想起件事，“你这里有没有美……啊，不是，你这里有没有隐形眼镜卖？”
说完叶未歇偷偷松了口气，还好反应快，不然‘美瞳’两字就丢出去了。
张安倒是没发现他改了口，只疑惑道，“隐形眼镜？”
“对。”
叶未歇知道现在隐形眼镜还没普及，所以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就解释道，“就是放到眼睛里的眼镜，薄薄的一片，有透明的，也有有颜色的，我们想要的就是黑色的那种。”
张安想了下，摇摇头道：“没听说过。”
“哦。”叶未歇顿时有些失落，他还以为张安这里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隐形眼镜也会有呢。
“打扰了。”
一般情况下，这种问货的事到这就结束了，但张安见叶未歇面露失落，他突然鬼使神差道，“我可以帮忙找找。”
余清和拧眉，“不……”
叶未歇却是眼睛一亮，声音里带着雀跃，仿佛对这件事很期待一样。
“可以吗？”他问。
余清和张了张嘴，把未尽的话给咽了回去。
少年也是为了他，他不该阻止。
张安笑：“当然可以。”
叶未歇谦逊，“会不会太麻烦？”
“不会，又不是什么大事。”张安说。
叶未歇：“那真是谢谢了。”
“不客气。”
张安刚想说他这里有很多眼镜，他可以去挑一副，就听少年突然转头，兴奋的对余清和道：“等找到隐形眼镜你就不用戴这么重的眼镜了。”
张安瞪大眼，“所以隐形眼镜是给姓余的找的？”
叶未歇回过头，莫名道：“不然呢？”他又不近视，要眼镜做什么？
余清和勾起嘴角，显然心情很好。
张安语塞。
他深吸了口气，重新把自己摔回了躺椅里，“再见，好走不送！”
叶未歇看向余清和，无声问：“怎么办？”
“别管他。”说完拉着叶未歇离开，半个眼神都没给张安。
等回到民宿，叶未歇没忍住问余清和，“感觉你和张安很熟的样子，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余清和并不想聊张安，但面上还是道：“没有，上次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不过不包括上辈子
“那这不就是你们第二次见面？”叶未歇惊讶道。
“对。”
叶未歇有点不相信，“那我怎么感觉你们好像认识了十几年一样？”
特别是余清和，赶紧在张安面前他很放松。
余清和没想到少年这么敏感，心下猛地一跳，面上却不改色道：“那是哥哥你的错觉。”
“除了上次和这次，我没来过深市。而且你觉得张安是会和以前的我认识的人吗？”
叶未歇想了想小卖部后面的仓库，以及那看着就舒舒服服的躺椅和电视，摇头。
“那就是了。”余清和把背包打开，拿出了毛巾和换洗衣物，“先去洗澡？”
“哦。”
叶未歇挠挠头，起身拿了东西进浴室。
只是他人虽然进去了，心思却还在之前的事情上。
虽然余清和对张安一直没啥好脸色，但他看得出来，余清和对张安是不同的。而且直觉告诉他，在张安面前的余清和才是真实的。
倒也不是说余清和在他面前假，而是……
思绪到这里突然顿住，因为叶未歇想不出应该用什么形容词来形容这种感受。
大概是余清和在他面前有些拘谨？
好像也不太对。
又想了一会，叶未歇依旧没有答案，最后只能归结为，他是亲人，而张安是朋友。而男生在朋友面前总是要比在家人面前要放松得多。
这么想着，叶未歇觉得，以后就不要让小孩一直跟着他了。
这个年纪，正是爱玩的时候，他应该多出去和朋友接触接触。
“我好了。”叶未歇很快擦着头发出来。
“嗯。”余清和本来在看书，闻言抬头看去，一下就对上了一片白皙的胸膛。
叶未歇没穿上衣。
余清和的脸刷地全红了。
他撇开头，“怎么不穿衣服？”
“里面有点热，我就没拿进去。”叶未歇没觉得有什么，自然的走到床铺前，三两下翻出T恤套上，“你也快点去洗，不然一会没热水了。”
余清和含糊的‘嗯’了声，等到窸窣声停下后才转头看过去。
就见少年已经穿上衣服，但也只是套上去而已，歪歪扭扭的露出半个肩头。
余清和：“……”
他抿抿了唇转开视线，“你——”
“咦，你脸怎么那么红？”叶未歇像是突然发现了新大陆般，担心对方是因为今天晒太久发烧，他下意识绕过床尾，想走过去看看。
余清和却在发现他的意图后丢下书，逃也似的冲进了洗手间。
最后只剩下两个字远远的传来，“热的。”
叶未歇只觉得一阵风在旁边吹过，等他回头看过去，洗手间的门已经关上。
他狐疑的皱眉，“热的就热的，你跑什么？”
而且，他转头看向窗户边的电风扇，开的是三挡吧？
他刚洗完澡热就算了，余清和一直在吹风扇吧？
奇奇怪怪的。
叶未歇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加上心里还有事，就干脆不去想了，麻利的在背包里拿出了笔记本和笔。
然后快速的写起后续的计划安排来。
他今天虽然和余清和抱怨了一通，但事情走到这一步，他根本没退路。
既然如此，不如把事情做好。
而且郑辉退出后，他就是总掌舵人，不能再像之前一样，只负责自己的事，而是要统筹全局。
有过上一世开漫画工作室的经验，把规划弄出来倒不是什么难事。
他集中精力，刷刷的写着接下去一个月的安排。
所以根本没注意到，时间已经悄悄的过去四十多分钟。
而浴室里，余清和已经和换下的脏衣服互相对视了十五分钟。
他跑得太急，既没带毛巾，也没带换洗的衣服。
现在他有两个选择，一，叫叶未歇帮忙拿；二，穿上脏衣服出去。
理智告诉他应该选一，简单方便，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最优选择，但他却迟迟喊不出口，只能和脏衣服大眼瞪小眼。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余清和深吸了口气，套上了脏衣服。
只是等他打开门出去，却发现叶未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在床上睡着。
少年把脸埋在枕头里，双唇微微张开，睡得香甜。
余清和顿时松了口气。
他蹑手蹑脚的拿了衣服回浴室，重新擦洗一遍后才穿上干净衣服出来。
他走到床边想把少年摆正了，然后发现对方手里还拿着笔，而笔记本则摊在另一侧，显然是忙到一半困极睡了过去。
余清和笑了笑，俯身把他手上的笔和笔记本小心的拿走。
少年被吵到，含混的嘀咕了一句‘别闹’，又沉沉的睡去。
余清和的视线落在少年的眉心上。
半晌，他抬起手，指尖一触即离。
“晚安。”
“是这里吗？”叶未歇下车后有些傻眼，因为他没想到姜伟给的，那位雪纺面料商的地址竟然是在棚户区。
他转身往后走了两步，弯腰去问出租车司机，“师傅，你确定地址没错吗？”
司机正在给余清和找钱，闻言头都没抬，“没错！深市就这么一条路，不信你随便去找人问，不管问谁都是这里。”
“好吧。”
叶未歇也知道，现在的深市还不像后世那么大，搞错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最后叶未歇问了好几个人，又七拐八拐的走了十多分钟，才终于找到地方。
叶未歇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面前用各种材料搭出来的，低矮的窝棚，迟疑道，“应该是这里吧？”
“蓝色的大门，门口挂有一块红色的布，对得上，应该是这里。”余清和说完，上去敲了敲门。
好半晌，里面才传出一道苍老的声音，“谁啊？”
叶未歇和余清和对视了一眼，扬声道：“你好，我们找宋锦宋先生，请问他在家吗？”
“找谁？”
“宋锦。”
“哦！找阿锦啊？”
一阵窸窸窣窣声后，破旧的木板门被‘吱呀’一声拉开，门外的光线照进去，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大爷出现在两人面前。
老大爷应该已经八、九十岁，脊背深深的躬起，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
浑浊的双眼看了好半天才准确的落在叶未歇和余清和身上，“你们找阿锦啊？”
叶未歇这才发现，对方的牙齿已经快要落光，只剩下寥寥的两三颗。
他点点头，加大了音量道：“对的。”
“哦，他出去了。”老大爷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摆了摆，“要进来等吗？”
叶未歇和余清和对视了一眼，道：“那麻烦了。”
“不……麻烦，进来吧。”
叶未歇快走两步想去扶老大爷，却被拒绝了，“不用扶，我还能走。”
叶未歇没强求，但也一直护在旁边，他就怕老人家一不小心给摔了。
老大爷进去后还想去给两人拉凳子，叶未歇赶紧自己拉过两把椅子，道：“大爷，您坐着，我们自己拿就行。”
老大爷见状又要去倒水，“水。”
“不用。”叶未歇干脆强行把人扶到床边坐下，“大爷您不用客气，我们自己来就行。”
老大爷也知道自己行动慢，干脆也不动了，“那你们自便啊。”
“好的。”
坐下后，叶未歇终于能看清屋里的陈设。
不到20平米的房间里只摆着一张床，一个柜子，还有一张小桌子和几张破旧的椅子，锅碗瓢盆则全都堆在角落里。
什么年代都有穷人，住棚户区的即便到2022年也依旧有，所以叶未歇并不觉得稀奇，但这明显和宋锦的身份不符。
毕竟能生产布料，那必定得有机器，有厂房。
所以宋锦不该穷到住棚户区才对。
老大爷突然问，“你们找阿锦做什么？”
叶未歇：“问他一点事情。”
“哦哦，他去医院看孩子了，应该马上就回来。”老大爷含含糊糊，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好一会才说完。
不过叶未歇还是听清了，医院，孩子，再加上，他的视线落在老大爷身上，如果这样的话，住在这样的地方倒是不难理解。
“是孩子生病了吗？”叶未歇问。
老大爷有点耳背，一下没听清，“哈？你说啥？”
“我说孩子病了吗？”他大声问。
老大爷，“是啊，在住院。”
“爸？怎么开着门？？”
叶未歇还想问问情况，门口就传来了询问声，三人齐齐朝门口看过去。
不到一会，一个中年男人就冲了进来。
宋锦一到家门口就发现家里大门敞开着，也不见老父亲在外头，就以为出了什么事，紧赶慢赶的往里冲，然后一进门就发现了不对劲。
家里多了两个人。
年纪看着都不大，正一左一右的陪在老父亲的旁边。
而他并不认识对方。
“阿锦回来啦？”老大爷眼睛已经看不太清楚，只觉得门口的人影轮廓有点像儿子。
宋锦往里走了两步，“爸，是我。”
“哦哦，”老大爷立刻摆手指了指旁边的两人道，“这两位小哥说有事找你，我就让他们进来等了。”
叶未歇在中年男人进来的时候快速的打量了一下，看年纪应该四十左右，很瘦，身高也不太高，而且大概是因为忧愁过度，法令纹很深。
看着不太好相处。
“你好，宋先生。”叶未歇起身朝对方伸出手。
宋锦下意识和叶未歇握了下，“你好。你们是？”
叶未歇自我介绍，“我姓叶，叫叶未歇，这是我弟弟，余清和，我们过来是想问问你面料的事。”
“面料？”宋锦听到后瞬间两眼放光，双手更是紧紧握成拳。
如果能再卖出去一批面料，那他儿子的手术费……
他死死的盯着叶未歇，嘴唇抖动的问，“你们想买面料？”
叶未歇突然被他的这幅样子吓到，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余清和拧眉向前挡在面前，“宋先生，麻烦你先冷静点，”
“啊？哦。”宋锦回神，发现自己把人吓着了，顿时有些发囧和担忧，“抱歉，你们别害怕，我就是太激动了，没有恶意。”
“没关系。”叶未歇道。
“你们想要多少？”宋锦试探着问。
叶未歇不答反问：“你有多少？”
宋锦看了老父亲一眼，在随便说个库存和说实话间摇摆了一下，道：“我可以马上安排生产。”
那就是没库存了。
“生产周期多久？”叶未歇继续问。
“二十天到一个月。”
叶未歇点点头，“产能呢？”
宋锦报了个数字。
叶未歇想了下，道：“我们能不能去你的工厂看看？”
“当然可以，你们想什么时候去？”宋锦问。
叶未歇：“越快越好。”
“那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看看？”
“好。”
宋锦和老父亲交代了几句后，很快带着叶未歇和余清和离开。
半个小时后，他们到达了一个离棚户区不远，却一样破破烂烂的地方。
宋锦停在了一个铁皮屋前，然后拿出钥匙边打开门，边道：“地方有些简陋，但我跟你们保证，产品质量是肯定没问题的。”
叶未歇未置可否。
宋锦也就没再多说，开了门让他们进去看。
叶未歇先是环顾一圈，发现外面看着不怎么样，里面倒是收拾得干净整洁。
他其实看不懂那些机器，但并不妨碍他发问。
不过不管他问了什么问题，宋锦都对答如流。
显然是真的了解。
而且在说到机器的作用时，他脸上的那种兴奋和眼中的跃跃欲试骗不了人。
“这样，我们先定五百匹。”
“好、好。”宋锦一听，忙不迭的点头，“我们马上就安排生产，但是……”说到这，宋锦突然有些心虚。
等了一会没等到下文，他偏头朝宋锦看过去，“嗯？但是什么？”
“那个，”他有些拘谨的搓了下手，道，“那个，下单需要先付钱。”
叶未歇以为他说的是定金，就道：“可以，定金多少？”
“不是。”宋锦有些底气不足道，“是要全款。”
叶未歇：“……”
叶未歇笑了下，道：“这不合规矩。”
“我知道这个有点强人所难。”面对两个十来岁的少年，宋锦有些难为情道，“但我家情况你们也看到了，我儿子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家里已经一分钱都拿不出来。”
“如果不给全款的话，我连原料都买不了，更不用说生产了。”
叶未歇抿了下唇刚想说什么，一直安静当背景板的余清和突然道：“可以。”
叶未歇倏地转头看过去，“清和？”
他虽然同情宋锦的遭遇，但生意不是慈善，而且重点是，他现在根本拿不出这笔钱。
余清和拉住他的手腕捏了捏算是安抚，“但我们有条件。”
“你说。”
余清和：“如果你要出售技术，我们有优先购买权。”
“什么意思？”宋锦只是个喜欢织布的技术员，对这些东西并不太懂。
余清和解释，“意思是就，如果有一天你要卖现在的织布技术，需要先卖给我们，只有我们不要了，你才可以卖给别人。”
宋锦想了下，他好像并不吃亏，而且他也没有要卖技术的打算，“好。”
余清和：“那我们把合同签一下。”
宋锦没想到事情就这么谈成了，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好，好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是昨天出去了一趟乐极生悲，回来后头就一直晕着，所以今天不一定有二更，我只能说尽量哈，么么哒